第13章 为他出头
上车之后，南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昨晚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坐在巴士柔软的皮椅上，都耷拉着脑袋晕晕沉沉地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疾驰的巴士突然一个急刹车。
南薰的左额和培熙的右额“砰”地一下撞在了一起。
两人一激灵，瞬间清醒，伸长脖子向前张望，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群不知道遵守交通规则的小黄鸭子正屁颠屁颠地过马路。
南薰抚着额角，对那群小黄鸭子撇撇嘴。
真是一群讨厌的鸭子！
“撞疼了吗？”培熙一手抚着自己的右额，一手替南薰揉揉她的左额。
南薰摇摇头，笑起来。
培熙也笑起来。
巴士再次开动，小黄鸭子们都进了树林。阳光照耀着它们黄灿灿的屁股。
忽然又觉得，它们挺可爱。
培熙刚一迈进教室，就感觉空中忽起一阵旋风。
数十架拍摄装备长枪短炮般将他团团包围。
还没来得及辨清来人面孔，一个个问题便连珠炮似的在耳畔炸响。
“莫培熙同学，请问在你心中，莫本利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莫培熙同学，请问烟瓷矿难后，在人命攸关的时刻，您的父亲为什么拖延救援时间？”
“莫培熙同学，请问莫本利先生为什么一直拒绝记者的提问呢，难道他不应该给公众一个交代吗？”
“莫培熙同学，请问您方便透露，莫本利先生是通过何种运作方式，使自己免受牢狱之刑的呢？”
喔，原来是记者啊！
教室的四面墙上贴满了曝光烟瓷矿难的新闻报纸。黑板上是莫本利肖像速写，猩红的嘴巴里呲出獠牙，俨然一个吮血恶魔。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十分钟了，但老师却不见踪影。
皮阿索翘着腿坐在讲台上，有滋有味地看着培熙被记者们重重围攻，教室里的其它学生也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培熙能有什么精彩反应。
培熙退到墙角，面对着记者们的啧啧逼问，谨慎开口道：“很抱歉无法为你们解答以上问题，你们应该去找莫先生。”
“莫培熙同学，难道你也要和你的父亲一样选择回避吗？”
“莫培熙同学，烟瓷矿难差点造成两名矿工丧生，但是看样子你好像丝毫不为之感到歉疚啊！”
“莫培熙同学，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和正义感，就应该将莫先生的罪行公之于众，而不是像现在保持沉默。”
皮阿索身子一跃，站在讲台上，竖起手中的红十字架，朝培熙高声吆喝，“莫培熙，需要忏悔吗？来，跪下来吧，上帝现在就在你面前。”
“莫培熙，跪下忏悔吧！”
周围的同学都纷纷大笑，跟着皮阿索一块起哄。声讨和责难本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海慕王子，好像自己也获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培熙恍然洞明，原来这些记者都是皮阿索叫来的，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可以成为他们可利用来做文章的噱头。
那就只有保持沉默。
苍蝇的嗡嗡声虽然聒噪，但是如果很久都找不到蛋壳上的缝隙，会自然飞走的。
于是，培熙一言不发地看着记者们口型变幻间唾沫横飞，静静地等待他们词穷语尽。
然而，站在一旁的南薰却再也按捺不住，如果是自己深陷这样的困境，她大概只能当只缩头乌龟，但眼见培熙被他们道德绑架，她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
“烟瓷矿难难道是莫培熙造成的吗？有本事你们去找莫先生啊，够不着莫先生，就像疯狗一样围着跟此事毫无关联的莫培熙撕咬乱叫，看来皮阿索给的酬金还真不少嘛！”
南薰道出最后一句时，有些记者像是被揭了遮羞布一般，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但还有道行比较深的，依旧迈着弓步，举起相机对着手无寸铁的培熙寻找拍摄角度。
蓦然间，南薰感觉自己被一种英雄主义情结点燃，哪怕那些记者手上拿的是真刀真枪，她也不会放弃可以挡在培熙面前机会。
她像一面船帆鼓满了风的战舰，风风火火地挺进记者的包围圈，敏捷地一出手，便抢去那个正要被记者按下快门的相机。
那个记者是个精瘦的小伙子，见相机被人夺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回手去抢，但此刻的南薰鼓足了勇气，精神异常充沛，反应力和灵巧度也都跟得上节奏，她拿着相机左闪右避上下耍虚晃，那小伙不但没能得手，反而被晃得头晕眼花。
气急败坏之下，记者上前两步，出掌狠狠将南薰往前一推。
南薰一个踉跄不稳，相机脱离怀抱飞向空中，她一头栽在了几步开外的墙壁上。
相机落地时发出尖锐的裂响，南薰望着地板上四分五裂的零部件，没一会，瞳孔一黯，眼皮一耷，脑袋便顺着墙壁滑到了地板上，不再动弹。
“南薰！”
培熙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喊得所有人当即石化。
教室里噤若寒蝉，虽然刚才在皮阿索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对莫氏父子口诛笔伐不亦乐乎，但谁要是敢单独站出来挑衅，那就是找死。
眼看莫培熙要发飙，所有人都唯恐他的怒火会殃及自己，所以都将目光不约而同投注在那个推了南薰的记者身上。
“不，不，我没怎么用劲儿，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那记者见自己一不小心惹出事来，说不定还有可能摊上人命官司，吓得脸都绿了。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培熙没有时间和记者废话，扯下他衣领上的记者证后，一把横抱起南薰往学校医务室飞奔而去。
快到医务室时，培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怀抱里却传来咯咯笑声。
培熙低头，瞧见南薰一脸诡计得逞后乐不可支的笑脸。
“你……”
“哈哈，快放我下来吧！瞧瞧我今天的即兴表演，演得多成功！”
“你……真没事？”
培熙身子一低，让南薰稳稳落地后，睁大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荡。
“真没事，是我自己撞墙上的，演给他们看，嘻嘻……”
“你把我也吓到了！”培熙一脸凶恶地表示不满。
“哦，那也没办法啊，想让那些记者偃旗息鼓，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南薰撇撇嘴，表示歉意。
培熙甩甩僵硬的手臂，一股凶狠劲儿还挂在脸上，“那你不早说，累死我了。”
南薰俏皮地哼出一声清泠笑声，故作委屈的样子，“主要是平时也没这机会敲诈你的劳动力嘛！”
那张记者证从培熙兜里滑出来，他瞥了一眼证件照上那小伙子瘦精精的脸孔，几分钟前，他干掉他的心都有，现在，他只是从兜里抽出记者证，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沉默了一小会儿，南薰问：“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就是……那场矿难。”
培熙点点头，“是真的。”
“莫叔……他会坐牢吗？”
培熙摇摇头，“我外公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我不知道他们私下做了哪些交易，反正现在，我爸是安全的，但是外公已经被警方拘捕了。”
南薰不再说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开口说话，那么自己和那些记者仿佛就没什么区别了。
她曾经幻想过，当同学们知道培熙是矿产大亨之子时、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景。
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培熙坐在草地的台阶上，抬头望向南薰，眼神里汪着乞求的意思。
“可以陪我在这坐坐吗？”
南薰点头，心里被熨起一团潮湿的温热。她以为培熙会说，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我没想到莫先生……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南薰说。
“那是因为隔得远。”
培熙将头埋在膝盖间，十指插入发丛，洁净衬衣的后领上露出白皙的脖颈，“莫先生的确有罪，如果可以，我帮他赎，可是我也无能为力……”
南薰轻轻捏了一下培熙的肩膀，“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给自己强加那么大的心里负担。”
培熙叹了一口气，“好想快点长大，快点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