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夜深了，热闹喧嚣的南门夜市沉寂下来，就连顾敏而的小摊也只剩下两个下夜班的工人在吃饭，工人们搬完货以后，需要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饭菜来补充体力。
随着顾客吃完饭离开，顾敏而便跟赵世华收拾桌椅，然后推着小推车一起回顾家村。
自从让赵世华来帮忙，她便让她哥下夜班以后不用等她了，赵世华是隔壁村的，两人刚好能做伴一起回家。
再说她哥也不是每天都上夜班，如果为了她晚上还要跑一趟县城，估计时间久了她嫂子会有意见。
赵世华送她到家门口，见她进了门，这才放心离开。
顾敏而刚关上门，她爸顾大勇就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手上还提着一盏煤油灯。
顾家村六月份就拉了电线安了电表，但很多人舍不得出这电费，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用的还是煤油灯，经济实惠。
顾大勇将煤油灯安置在壁橱前面，然后再提小推车上的煲到厨房里。
“爸，这个我来行了，你快去睡觉吧。”顾敏而怕吵醒哥哥嫂嫂，声音压得低低的。
“没事，我年纪大了，用不着睡这么多。”顾大勇也小声说。
既然他坚持，顾敏而便由着他，“你白天还得下地干活，以后晚上不用等我了，赵世华会送我回家。”
顾大勇心道，他就是知道赵世华会送她回家，才不放心的。
别管赵世华在附近村里名声有多好，是个男人顾大勇就得小心。
两人到了厨房，顾大勇犹犹豫豫地说，“敏而，要不你别叫赵世华来帮忙了。”
顾敏而问，“是不是村里人又说闲话了？”
“你看你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跟他一个还没娶老婆的年轻人，晚上一起走夜路回来，那不是给人说闲话的机会吗？”顾大勇说。
唾沫星子能砸死人，他听得多了心里也不由得嘀咕起来，觉得两人走得太近了。
就算赵世华在附近村子风评多好也没用，他可不想女儿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顾敏儿笑了起来，“那简单，我考虑过了，家里离县城有点儿远，每天来来回回也挺累人的，干脆就在县城租个房子吧，这样一来可以堵住那些人说闲话的嘴，二来我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她早就想在县城租房子，结束每天奔波的生活，感谢那些嚼舌根的人，是他们让她下了决心。
顾大勇吃惊地说，“这怎么使得，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太危险了！”
听顾敏而的语气，这不是跟他商量，而是已经打定主意。
妻子去世早，他没有再娶，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窗户外面昏暗的烛火摇晃，顾嫂子在暖和的被窝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敏而怎么天天都这么晚才回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夜市里摆摊，要等打烊了才能收摊回来。”顾大哥发出迷糊的咕哝声，显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
顾嫂子想起村里的传闻，“你说该不会她跟赵世华好上了吧？”
“怎么可能！”顾大哥困得很，眼睛都睁不开了，转身打了个哈欠，“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睡觉吧，我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上班呢。”
顾嫂子只能将满肚子的话埋在心底，拉起被子睡觉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大哥就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顾嫂子换好衣服出来一看，顾敏而的房间大门紧闭，不用问，她肯定还没起床。
顾大勇这时候肩膀上扛着锄头经过，笑呵呵地说，“我干活去了。”
顾嫂子气不打一处来，“爸，你看敏而一天天只顾着到城里做生意，也不顾自家田里的活儿。”
以前三个人干的活儿，现在两个人干，累得她每天都想掐不务正业的小姑子。
顾大勇说，“我们家稻子也收完了，田里的活儿没多少。”
顾嫂子更气了，“你说她在城里能搞出点名堂还好，累死累活的赚不到几个钱，为的是什么啊？”
最后苦的还不是她跟公公两个！
面对儿媳的控诉，顾大勇心里有些虚，又怕顾嫂子越说越气吵醒顾敏而，只能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其实顾敏而早就醒了，正听着顾大嫂在门外指桑骂槐。
“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家这么懒的，太阳都晒在床上了还没起来，以后可怎么嫁人？”
顾敏而有些心烦意乱。
其实想堵住顾嫂子的嘴巴很简单，只要把这些天赚到的钱亮出来就行，但她嫂子是个藏不住话的，不用半天肯定会传到邻村去，到时候那些糟心的亲戚就会蜂拥而至。
这也是她选择赵世华来帮忙的原因之一，赵世华老实可靠，又不碎嘴，可比“家里人”省心多了。
其实这些日子她靠卖卤猪蹄赚了不少钱，但她想搬到城里定居下来，这点钱还是不够的，还得更多更多。
下午五点半，卤水摊开始营业。
桌椅还没摆好，就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过来买卤猪蹄，顾敏而接过饭盒，问他喜欢吃肉还是喜欢吃骨头，手脚麻利地给他打包好。
“果然很香！”男人接过来，揭开饭盒盖子陶醉地闻着，“你们就是春阳晚报提到的那家卤水摊吧？”
顾敏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南门夜市里只有我们家卖卤水的，不过你说的春阳晚报是怎么回事？”
男人说，“你们家上报纸了，春阳晚报上有人写文章夸你家卤水做得好，我对象看了文章以后让我来买点回家尝尝。”
春阳晚报？顾敏而更迷惑了。
男人离开以后，又来了好几个来买卤水的，他们有些是自己想吃，有些是女儿想吃，还有些是孙子想吃，但无一例外都提到春阳晚报的文章。
一直以来卤水摊这个时间都不是最热闹的，但来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一些人经过时看到有这么多人在买，也凑个热闹带点什么回家加餐。
猪蹄太贵没关系，还有卤鸭翅卤鸭胗，便宜又好吃。
赵世华也不摆凳子抹桌子了，站在顾敏而身边帮忙。
夜幕初上，江梦初特地带上报纸和信件来到南门夜市。
顾敏而很开心，“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小雅呢？”
“她家里来客人。”江梦初说。
幸好徐小雅没有来，要不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徐小雅的面吹嘘。
她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站在顾敏而身边跟她闲聊，“敏而姐，今天的生意挺好啊。”
这题她懂，抛砖引玉嘛。
“这会儿没人，你怎么看得出我生意好？”顾敏而笑着问。
江梦初说，“你看你锅里的东西，只有一半了，这还不叫生意好？”
顾敏而笑着说，“听说今天有人在报纸上夸卤水摊的东西做得好，所以特别多人过来买，这不，刚刚才闲下来。”
“是不是春阳晚报？”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营销的小鬼才。
顾敏而说，“你也看到了吗？我还准备今晚收摊早的话，到报摊买份春阳晚报好好看看呢。”
江梦初抿着嘴笑，“那你猜猜这篇文章是谁写的？”
顾敏而看着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忍不住惊呼，“该不会是你吧？”
江梦初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她不是默默做好事的人，也不是做好事不求名的人，要不怎么对得起熬夜写文章留下的两个黑眼圈？
这时候，江启澜正在春阳酒店宴请远方来的客人。
这位客人长得肥头大耳，脑门头发稀疏，手指上戴着一只黄澄澄的大金戒指，唯一与他身材不匹配的是眼睛小得可怜，总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
“小江啊，我敬你，来，喝。”客人酒杯斟满美酒，单手举过头顶，一点也不介意酒水倒落在手上。
江启澜说，“吴总，我有些醉，就不喝了。”
旁边陪酒的人连忙举起酒杯，“吴总，这杯我陪你喝。”
吴总也不在意，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真让人怀疑他喝的是酒还是白开水。
倒是跟着吴总来的邱经理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等宴席结束后回到下榻的房间，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这个江启澜，长得跟女人似的，做事也跟女人似的，吴总你敬他酒，他竟然敢不喝？！”
吴总半躺在柔软的大沙发上，西装外套扔在一边，一副酒气未消的样子，“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呵呵。”
“不是有吴总在吗？”邱经理不以为意。
吴总打个酒嗝，“不信的话你就去试试看，别说我之前没提醒过你。”
邱经理只当吴总说醉话，“咱们来这里是谈生意，又不是来结仇的，我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吴总哈哈一笑，继而沉思起来，“你说江启澜这人的确不会做事，也不会揣摩一下客人喜好……”
邱经理心里暗骂一声“老不正经”，脸上却殷勤地说，“吴总，我马上去安排。”
吴总拍拍邱经理肩膀，“还是小邱明白我的意思。”
路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线，小车在光线中穿梭而过。
江启澜已经闭目养神一段时间，这会儿睁开眼睛，“还没到家吗？”
“因为现在赶上纺织厂的工人下晚班，所以开得比较慢。”小王说。
江启澜点点头，向窗外看去，一群穿着蓝灰色衣服的工人纷纷骑着自行车从工厂门口出来，相比之下，小车就如同庞然大物，显得笨重极了。
一排细叶榕树隔开了车道和人行道，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着，他们面容疲惫，但这些人中，有个浅蓝色的身影显得与她们不一样。
小王也发现江梦初了，直接开车载她身边停下来。
江启澜能看到她脸上带着笑容，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丑，还别有一股其他年纪没有的潇洒感觉，路灯的光线让她显得温暖极了。
他很想问她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