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个世界
（一）
在这个世界，她的挚友活的很短。
不过二十岁。叶南星叹气。
奥罗拉是博茨公爵的私生女，不受重视，一直被禁足。而她根据能得到的藏书，设计的第一款武器被偶然来拜访的军事顾问发现，然后上报帝国军部，她被秘密转运到一个全是军事武器藏书的地方。
她在那里生活了不到四年，留下数百种武器的设计图纸。而这仅仅是尚未被销毁的手稿，帝国带走了多少不得而知。叶南星冷笑，她知道还有同样数目的手稿未被发现。
因为这种恐怖的天分和能力，奥罗拉的存在被封锁，更是在不愿继续设计武器后特殊处理。而那些手稿，被平均分配给了几位推出来的代表，造就十余位武器大家。
没人记得奥罗拉，偶然提起来时搜遍记忆只记得博茨伯爵家早逝次女，感叹一句这么好的名字却没能活过人生清晨。
叶南星在身份选择时顿了片刻。战争，她厌恶战争。因为它一直和酷刑有联系。她讨厌疼痛。相比疼痛，她更讨厌死亡和别离。
好了，回见。
（二）
旧历1014年，初春。
这是奥罗拉在博茨旧宅待的第十个年头。自打六岁那年被接到这里，她从未踏出庄园一步。不过，在庄园的生活已经足够她洞悉。这里前后接待过近三十位博茨的私生子女，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人。其他要么枯骨土中埋，要么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不过，这都不是她的功绩，这是属于博茨家大小姐的丰功伟绩。她留下来只是为了那个号称有两千座书架的图书室罢了。所幸，博茨公爵对此毫不重视，她也得以饱览。
而由于她的“识相”，也得以在一次次腥风血雨中存活下来。初见那位大小姐时她还年少，心思还未那么狠厉，她算是第一个被接入旧宅的私生子女，充当过一小段时间的大小姐的伴读。后来由于某个野心勃勃想上位的私生子惹怒了大小姐，自那后这条路荆棘遍布，没人能在大小姐的手中活下来，除非大小姐想。
奥罗拉只想活下去，于是她们达成协议，奥罗拉成年后自动放弃“博茨”这个姓氏，由于名字是亡母所起，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大小姐勉为其难地允许她保留。
奥罗拉是旧宅里的透明人。虽说饭食会有她一份，下午茶也总是按时送到，规格与普通人相比算是奢侈，但无人搭理她，社交活动不被允许参加，她依靠捡来的猫活了六年，猫猫死后，她只觉得被困入无声囚笼，她每周最轻松的时候是趁周六下午无人时在花园里走得远些，自言自语。用大小姐的话来说，博茨家不会少她的那份，但她也不要以为自己是人上人。
这天天气不算好，云低垂发灰，风中可以触到的水汽。奥罗拉本想按计划去图书室呆一上午，可大小姐的贴身女仆请她到会客厅。奥罗拉有些疑惑，大小姐不是不准她踏足一步吗？但她还是跟从伊芙来到会客厅。
走了快五分钟，她们才勉强看到会客厅的外墙。伊芙转去厨房监督做饭，奥罗拉只得独自前往。奇怪，她从未见过哪位大小姐的客人能让大小姐命令伊芙去监督食物是否符合心意。是谁？
走到门口，便听见大小姐在撒娇:“克洛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伊莎湖吧。”“戴安娜，这可由不得我说了算。”女人无奈叹息。声音泠泠而过，让奥罗拉想起书中描写的山泉。她在门上轻敲几下，听见“请进”才推门而入。戴安娜在自己的座位上，瞪着她。大小姐做出这种动作只会让人想到炸毛的猫，不过只要在帝都待过，就知道博茨家的戴安娜是一只随时能撕碎你的狮子。她们继承了博茨家标致的浅棕色卷发，她们容貌相似，都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有人称赞戴安娜眼中“映着整个夏天的薰衣草”，而她，则是湖绿色双眸。
“你好。”女人先伸出手，奥罗拉除了第一眼外都低着头，因此没能看到女人的脸。她握上那只手，手指修长，食指和大拇指内侧有茧子，很符合书上说的完美比例的一双手，也充满力量。
一旁的戴安娜已经开始嚷道她应该抬头见客人，而克洛伊则柔声邀请她抬头。奥罗拉照做了，然后，她看见神暨临人间。阳光亲吻她的发丝，美用自己遮住污秽，不让它们进入眼前人的视线。那是冰雪捏成的脸庞，清冷细腻。一身类似军服的服装完美衬出女人的优点，实际上，奥罗拉觉得她才二十岁。
“奥罗拉小姐，请允许我介绍拜访的理由。”克洛伊望着她，那是星空铸成的眸子，她的灵魂像星星一样闪亮。“我的一个朋友偶然间看到了你，他对你一见钟情，可惜他很快就调走了，没来得及当面向你诉说感情。恰逢我国和帝国有关人员交换的协议，他托我亲自带你走。”
一字一字，直接敲碎了奥罗拉的希望。单方面的爱恋吗？相处起来如何？甚至……
旁边的戴安娜不耐烦道:“为帝国争取最大的利益是你身为帝国人最荣耀的事。”
奥罗拉只得低头赞同，她期待的不是这样的人生，不过，说不定能遇到良人呢。戴安娜瞥了好几眼奥罗拉，见她仍未回过神，无奈让她回去。然后就稍微矜持地坐在克洛伊身旁，亲昵地挽住她的右臂，不过对方一直含笑看着奥罗拉:“你不用担心书的问题，他家的藏书和博茨公爵家的规模相当。”
奥罗拉告退，合上门前，她看到戴安娜扑进克洛伊的怀中，克洛伊抬手揉着怀中人的发顶，轻声说些什么。
克洛伊，或者说，叶南星，是切实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她本该死于十二岁时外伤引起的感染，但叶南星来了，她和原本的克洛伊做了交易，克洛伊可以活到十九岁，然后叶南星接管这具躯体，直到死亡或是完成愿望——如果那时这具躯体还能使用，叶南星会把她还给克洛伊，不过叶南星已经提前说明了，这种可能性不大。
在时间和世界的见证下，她们完成契约，叶南星的灵魂和克洛伊的灵魂融为一体，没有叶南星的记忆，克洛伊仍是克洛伊，不过被叶南星的灵魂裹挟，那是滋补的源泉，让她在十二岁时不会魂飞魄散而暴毙，那感染也随即自然消除。
旧历1012年冬，叶南星正式来到这个世界。她是克洛伊·金，克洛伊·金也一直是她，不过那时才想起自己的愿望罢了。感谢世界意识的退让，她不用叫叶南星·李。
这时a帝国已经和邻国b有零星交锋了，她需要加快脚步，把奥罗拉合法地从a国中带出来。克洛伊之后的人生轨迹确实惊到了她，十九岁的上校，完全掌握了c国世家之首的金家族。
只能说不愧是我吗，叶南星一遍感叹，一边把所有事务打包送给手下，所幸她的手下没有白眼狼和叛主的人。目前她顾不了那么多，一切等接回奥罗拉再说。
然后她就去了军部，提交一份关于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接回这个世纪闪耀天才中的一员的计划，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拒绝。叶南星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她让维格，那位承担大半工作的心腹去a国以“留学交流”为名，接来一位会因服兵役一年后死在战场上的数学天才，他生前无名，战争结束后手稿被发表，引起轰动。加上一些通过特殊途径拿到的奥罗拉的手稿，成功地打动了军部。
一番周旋后，终于获得亲自去a国的机会。这已经是旧历1013年冬末的事情了。而凭借特洛伊和戴安娜的交情，她得以频繁出入戴安娜举办的聚会，当然，每次都会带上英俊的男伴。而戴安娜总会找借口赶走男伴，也正好给整个计划实施的机会。
特洛伊和戴安娜相识于十四岁，在d国闻名大陆的校园里。d国的军事力量大陆倒数，但文化繁荣昌隆。几乎是每个学子向往的目标。作为主要投资者之一的金在这里享有副校长的待遇。而博茨家仅赞助一代人的时间，完全比不上几乎全程参与d国大学建立的金家。可以说，几乎半个大陆的学生都要尊称金家家主一声“老师”。由于慕名而来的赞助者越来越多，普通的赞助只能获得募款碑上留名的资格，别提什么特殊待遇了。博茨家便是这种情况。所以在a国呼风唤雨的博茨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心高气傲的戴安娜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叶南星到时她正被几个家世不如她但和d大学建立深厚合作关系的少年少女们排挤，周围人已默默划清一条界限。没人会为一个在大陆上只能算上等家族的博茨而得罪一众几乎同等地位的家族，更别说还有它们的附庸。
天才永远是少数，博茨家的产业也是少数，大多人还是或者其他家族的势力内，所以为什么要为一个永不会到来的、不知道是否能胜过既有未来的未来葬送安逸呢？
可叶南星敢。金家在大陆上能排前三，自然无所畏惧。所以她走到戴安娜身旁，邀请浑身湿漉仍要受戏弄的猫到自己的会客室调整情绪，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随后，她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并且，不知为何戴安娜很依赖她。
已成为不可忽视的狮子的少女在她面前总是天真烂漫，小猫露出柔软的肚皮，求她揉揉。叶南星永远用温和的微笑回应，回应她能完成的撒娇。
为了用正当手续迁出奥罗拉的国籍，叶南星用私人身份拜访了a国军部。她用拿到的、奥罗拉设计的两支射程达到25km的狙击□□换回五位已经被挖到d国，刚崭露头角的天才，加上一个平平无奇的私生女。在这个最好的狙击□□射程仅有15km的世界，这两支枪可谓绝无仅有。而她的身份也注定军部不会过问太多。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感兴趣”就能堵住绝大多数人的嘴。不过，接待她的军官看起来是不信的。西蒙啊，叶南星眯眼，后会有期。
终于，次年春天，叶南星又见到了她的挚友。
或许是因为久不运动，眼前人很是瘦弱，皮肤苍白。叶南星压下冲到舌尖的关怀，用她一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告诉奥罗拉她将被接走的消息，当然，是官方话术。
刚有长开迹象的少女眸中希望闪亮，又迅速黯淡。叶南星有一瞬心脏抽痛，但她很快平复，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老练的政治家和商人已经开始从b国撤资了，叶南星也开始把产业转移到d国，d国位于大陆边缘，临海，和a国几乎隔了3/4个大陆，不用担心被战火波及。而也正是靠战争，d国的其他产业蓬勃发展，一跃成为大陆第一强国。仅存的文化净土也为它吸引来未来十年的新星。
1014年的仲夏，b国完全沦陷的前一晚，叶南星带着奥罗拉乘飞机离开。
她不是有意要走这么迟的，因为身份，a国的签证迟迟不批，谁都想拉拢金家族，但a国选择了施压。如果成功，下一步就是完全吞并金这个姓氏代表的资源，可他们太过小看金的含义了。
不到一周，a国就面临各个方面的施压，经济方面尤甚。先是几宗大的跨国贸易产品以“货物不合格”的原因滞留在仓库等待质检；然后是军工业所需的重要原材料因为“工人暴动，产出不够”无法提供，对方直言可以退回定金并请求另寻供应商；加上早先谈拢的购买能源的费用迟迟未能付讫，那周结束时，黄金对a国货币的汇率升了三倍不止。
a国经济迎来前所未有的寒冬，失业率一度升至近五十年来最高，物价疯长。终于，a国不得不同意放人，叶南星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万里外矿业机器开始运作，积攒了一个月的灰尘融入空气；一辆辆火车从站台出发，中断的运输链重新开启；财政部长面带微笑，拨打搁置许久的号码。飞机离开a国领空时，精密的机械将a国与外界重新连接。自这之后，只要金家家主没有受过a国绝大恩惠，a国永远不可能享受到曾经的利润了。
叶南星一直借宿在博茨家，她在那里过得很好，没有审问或严刑。她还和戴安娜约定，有时间在d国重聚，再游校园。然后，带着建立起初步信任的奥罗拉离开。
（三）
奥罗拉从未想过自己以这种方式离开。于是，当叶南星询问她是否想要更改国籍时，她保持沉默。一旁的戴安娜试图用眼神杀死她，但没有丝毫威慑力。
“不了，谢谢。”思考许久，奥罗拉道，她对归属的国家没什么概念。叶南星似乎早就料到，只是点头表示了解，并说，她的国籍暂时保留，随时可以进行更改。叶南星和戴安娜吻别。然后奥罗拉拿上装有换洗衣物的手提袋，跟随叶南星进入甲壳虫一样的汽车。
车内，等庄园被远远抛到后面，叶南星对专注窗外风景的奥罗拉说:“吻面颊是a国关系亲密的朋友间问候祝福的特有礼节，等到d国，你只需要行握手礼。”见奥罗拉流露出些许担忧，叶南星笑道:“不用担心，我已为你找到老师，你只需要用心去学就好。”
经过一番接触，奥罗拉有些明白，把她带走并不是为了什么爱慕者，她对叶南星有更重要的作用。不过，那是什么呢？她想起书上写的，寻宝者拿到宝物后转头杀死了带队的怪物的故事。希望那只存在于书中，奥罗拉想。
飞机对奥罗拉产生极大的震撼。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兴的、尚未被博茨的藏书室收录的钢铁巨兽。它很美。奥罗拉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叶南星不动声色地记下，然后发给维格，让她多找些和飞机有关的专业书籍。
当机体震颤着起飞时，奥罗拉陷入幻梦。她能感到自己正以不同视角观察飞机，每一个参数都历历在目，部件的老化情况，连接强度，以及……发生空难的几率。她瞥了眼窗外，海岸线上有风暴聚集，正好在她们必经路线上，她无法说出口，何况一旦说出又会被当成什么呢。这时候，文字是最好的载体。
叶南星轻啜饮料，啧，不让她喝酒。真是的。她眯着眼看奥罗拉沉入幻境，这是世界意识的绝对偏爱，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知识，只要经可以触摸的载体存在，奥罗拉便能接触并为自己所用。
见奥罗拉突然望向远处，叶南星不由得也看了眼，风暴啊。这个世界她受的限制远远超过之前，谁让她上个世界差点搞砸呢，所以以后只能带每个世界所能承受的力量进入。现在，她无法规避，只得赌上自己的运气。
看着奥罗拉向她要些纸笔却无从下手，叶南星便知道，奥罗拉只能看到，但很多无法呈现出来。如果奥罗拉的意志可以抗衡世界，那么她就能获得预知未来的能力，可惜，过多的力量会拖垮身体。
十个小时后，d国上空。奥罗拉瘫软在椅背上，刚刚对飞机的窥探耗尽她全部体力。算上来这是她第一次实践呢。以往只有书上的数据，所有的标准都只能依据想象。叶南星贴心地为她准备了食物，这就是她即将迎来的命运吗？奥罗拉自嘲似的笑笑，总好于一次性用品，何况这样还有升值的空间。总不会过的比被玩弄后流落街头的情人艰难吧？
毫无征兆的，一股剧烈的气流把他们卷上天空，飞机立即失却平衡，没有散架简直是一个奇迹。就在目力所及之处，海面上一股气流愈发激烈的旋转，它渐渐成型。在好不容易稳住飞机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个风暴雏形，它盘旋在周围，尽力吸取海上的热气，逐渐膨胀起来。飞机没有逃避，机油已经不够他们转向第二近最近的机场了，唯一生还的机会渺茫，要么拉低高度迫降，要么运气足够好在风暴彻底形成之前冲出影响范围。
无论哪一条，以现在的技术来说都足以称得上奇迹。在向奥罗拉科普飞机技术尚未成熟后，叶南星到是泰然自若，感谢妈妈临走前塞给她的护身符，她在这个世界有两次存档机会，第一次用在她两年前向军部递交报告前，如果那个方案失败，那么她可以立即回档，换另一种方式。第二次尚未使用。况且她也不畏惧死亡，死亡，意味着可以回家。
通过无线电，她出言安抚着驾驶员们，没办法，她不会开飞机，总不能让她现学吧。他们拉低高度，全速前进。看来因为油箱过热导致爆炸的几率可比死于雷电的几率大多了。叶南星若有所思地望着风暴中心若隐若现的闪电。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飞机上的人都是煎熬。奥罗拉可以听见后面机舱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为了最快离开，叶南星没有动用私人飞机，她包了整个头等舱，也卡着点准时到达。
这就是死亡吗。奥罗拉喃喃道，飞机与气流搏斗者，愈发复杂的环境挑战驾驶员的极限。叶南星庆幸自己提早把驾驶员换成了有丰富经验的自己人，而不是只会傻乎乎地沿既定路线、一有极端天气就休假的菜鸟。这么想着，无线电响了。
“报告，还有七分钟降落。但遭遇雷暴天气，恐有危险。”
“左翼有脱落风险，第四油箱过热。”
“要来……”
“轰——”
灯光齐灭，与此同时，窗边的人们看到银蛇缠绕机体。它啃噬着连接处，又一股强气流扫来，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大概率要机毁人亡了。叶南星得出结论，飞机会散架，即使能坚持到目的地，降落触地的瞬间还会因为大量放电而爆燃。
嗯叶南星突然想起，这种机体中掺有银，导电优异，那第二种情况就排除了。还有四分钟。机场已经能透过雨幕看到了——
“轰——”
“左翼油箱起火！快抛弃！”
“左侧发动机起火！关车！”
“轰——”
“右侧发动机起火！快！”
还有三分钟，但已经来不及了。由于那该死的、标志性的雕像，他们无法飘降。叶南星深吸一口气，对无线电道:“看到右边那座湖了吗？往那里迫降。”
嘈杂一瞬后，广播里响起即将迫降的消息。叶南星知道很冒险，现在这个距离需要飞机夹角45－60°才能到湖上，飞机会从中间折断。而且，她表情微妙，无线电第一时间联系上维格，让她接触h港别墅所有防空系统。她差一点死于自己的安保系统。
飞机尽可能地抛弃油箱，边减速边向湖边坠去，又一道闪电，又一个坏消息。仪表盘开始失灵。叶南星终于有时间看向一旁早就没有动作的奥罗拉，后者惨白着脸，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似乎用尽全力克制自己。
叶南星安抚性地给她一个拥抱，还好，她选座位时选的靠前，有几率避开风险。“不用担心。”叶南星安慰，我们会成功降落的。至于这话有几分可信，只有叶南星知道了。“如果害怕，就闭上眼吧，降落后我会叫你的。”
叶南星用手包住少女一直在颤抖的手，沉稳自信。一分钟。叶南星看着愈近湖面，母亲在上，如果您能听到，请用我带来的全部力量换取平安。
飞机挣扎着入湖，刚刚一阵突然出现的气流帮助机体调整角度，也间接确保机体的完整。同一时间，叶南星的护身符碎了。
奥罗拉是被叶南星抱下飞机的，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她尚且没有力气主动拥抱生命。维格全力调动的护卫队在岸边等候。“救人。”叶南星道，然后坐上车，把奥罗拉带到别墅。“歇息一晚再走。”
等候茶点的过程中，叶南星签了几份关于在d国建设系统航空网络报告以及飞机研究策划方案。窗外银蛇漫天，雨势磅礴，叶南星吩咐下去准备关于灾后重建房屋的工作，既然来了，总得送点礼物表示诚意。
温热茶水安抚了奥罗拉的灵魂，她似乎才回过味来。不过雷电好像给她留下极大的阴影，每有闪电和雷声出现，奥罗拉总会不自主地颤抖。见状，叶南星干脆坐到奥罗拉身边，抱住她，慢慢轻拍，哼起歌来。
一首很有名的摇篮曲。奥罗拉想。进入风暴的范围后，她的意识一直和飞机同步，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所以，刚刚她相当于亲身经历了那架飞机经历的一切。是什么在给她警示吗？是这股力量的给予者要收回吗？奥罗拉不相信神明，但自从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后，她就不得不接受了神明的存在。这会让她无法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但不得不说，叶南星的怀抱很安稳，上一次她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从母亲那里。那个尚未被逼出野心，一心让她健康成长的母亲。奥罗拉垂眸，她挥散思绪，装作受惊而无法移动，她承认，她贪恋这个怀抱。
毕竟是眼前人把解救出她。奥罗拉思绪复杂，什么样的男人能吸引叶南星，让她对他未来的情人如此上心不可能是意中人，叶南星没有如此大度，她也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唯一的解释是……
桂花的香气，太腻了。奥罗拉知道自己已经对雷雨天气产生了后遗症，她不知道是否能治好，但是如果有叶南星在身边，雷雨也只会成为晴天。
于是，奥罗拉拉住叶南星的袖口，她被吓坏了，需要安慰。果然，发现奥罗拉不愿自己住一个房间后，叶南星有些好笑地把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会发生什么吗？至少今晚没有。奥罗拉凝视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庞，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很快，你就要露出真实的一面了吧。
所以，次日，叶南星提起她们要先去h市买些东西时奥罗拉有些惊讶。她以为不会这么快。“我们先坐船，买完后直接去d大学。”叶南星翻看今天的新闻。风暴仅仅肆虐了一个晚上便向内陆转移，不过也带来了灾难性的损失。超过五成房屋在这一晚有不同程度的坍塌，而即将到来的雨季也未修缮工作增加难度。今年将会有一个寒冬，叶南星想，不过，现在还来的及。
就在奥罗拉拿到船票时，金家族宣布参与h市重建工作。
在轮船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奥罗拉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这班游轮上没有太多人。人们忙着清点损失，而属于金的卖必需品店铺已经开业。食物、日用品需求量空前绝后，排水设施暂且挺过这一晚。
叶南星为奥罗拉挑了从正装到裙子等等几大包衣服，奥罗拉觉得如果自己维持现在的身形能穿到四十。她委婉地表示有点多，叶南星只是淡淡道:“这是当季的衣服，觉得款式旧了再买。”说这话时，阳光恰好拂过她的侧颜，奥罗拉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猛烈敲击着。然后叶南星递过一杯饮料:“葡萄汁，尝尝合不合胃口。”
太快了。奥罗拉想，在这样下去，她的心脏迟早有天只会为叶南星欢呼雀跃。
（四）
“教授。”
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们涌动，他们脸上满是对知识的餍足。奥罗拉顿了顿，结束这节课。
一个少年忙跑来:“教授，这是关于学校庆典作业的安排，我们想请您指导。”奥罗拉望着少年金色眼眸，那里尽是少年人的生气。“抱歉，虽然我很乐意，但工作太多了，我抽不出时间。”然后那里蒙上灰霾，不过很快振作:“谢谢教授！我们会努力成为第一的！”
“”奥罗拉不明白少年执着于什么，她只能说:“谢谢卡尔。”随即补充道:“别忘了作业。”卡尔刚立起的金色呆毛又趴下:“好的，教授。”有气无力。整个学校都知道奥罗拉教授的作业难度变态，不过，可以在军部以及金家族产业里有实习机会，傻子才会放弃！如果做出成绩就能直接被挖走了！上上一届的德鲁学长就是这样！还是金家家主亲自签约的！想想就能激动到失眠。
d国是1018年的最后一块远离战争之地。无数人拼命想来到这里。遥远的路程，严格的入境措施，每一条都能压垮普通家庭。
奥罗拉回到办公室，由于她工作的特殊性，军部拨给她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紧邻资料保管室，还配备护卫。她看着叶南星监工的屋子，每一处都有许多考量，尽可能做到舒适。
熟门熟路的绕过地上一堆资料，奥罗拉接近沙发，果然发现了熟睡中的叶南星。
彼时初夏日光镀上懒意，微风于林荫间嬉戏。她的办公室占据大半个一楼，这座小楼隐没在林海中，明明只是百米，却自成一方天地。
清风在书架间流连，叶南星完成了她的承诺——办公室里有两百架藏书，d大图书馆是一万架，如果还不够，在d市的主宅里还有四百架孤本，等待恩宠。奥罗拉提过，叶南星只让她放心，摹本等战争结束，秩序重建后再开始，叶南星可不想白费力气追回它们，那时候，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
她的神明在书籍环绕中沉睡。奥罗拉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神明的躯体。她没有想到工作是让她设计武器，那些对于她而言轻而易举，仿佛世界已经呈现在面前，由她予求予取。不过投产遥遥无期。仅仅是第一款狙击枪就举c国之力紧锣密鼓地研究了一年才终于制出第一批样本。c国的军事力量仅次于a国，更有许多大家。
不过都是在叶南星的组织下才如此有效率。之后的武器，到现在仅有一款□□处于实际测试阶段，其他还在经受理论考验。叶南星将她带到d大，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奥罗拉开始教授兵器类这门学科，主要内容是讲解自己设计的图纸，如有必要，辅助制造成品。
这门学科是现在的热门专业，而经过叶南星的肯定，她也多多少少有些名气。奥罗拉还记得她第一次见武器设计院的研究员时，他们用何等不屑的语气提起她，说她的设计以现在的科技根本是空想。当时她就在一旁，研究员没没有避讳，讥笑一番后开始高谈阔论起自己的成绩。奥罗拉默默听着，她知道自己只是无名之辈，她无法解释数据的来源。一转头，叶南星就站在旁边，带着一贯的微笑听着他们自夸。被注意到后很快演变成了对叶南星的吹嘘。
不过，在亲眼见证射程为25km的狙击□□后，研究员们个个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再也发不出声音。叶南星走到诋毁奥罗拉最欢的研究员面前:“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和金有合作。那我可以告诉您，不用继续研究了，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武器设计师。还有，之后您就不用在这里上班了。”她无视接下来的求饶，只是淡淡的表达了即使不用自己罩着，假以时日奥罗拉的成就也无人能及。
看，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支持你。奥罗拉出神地想，如果真的只看上她的能力，把她接到d国后，无论是否继续像之前那样待她，她也会出于感激，建立平等的互惠关系。现在，除了互惠关系，叶南星在方方面面都不希望她受委屈。
教授课程很轻松，图纸也没有规定的数目，不过奥罗拉还是以一种研究院可以接受的速度产出。其余时间，叶南星会带她“四处游荡”，虽然这么说，但每次要么是去看风景，要么是去买东西。其余时间，奥罗拉也许会选择在书中消磨，也许只是去蹭同事的课。
她喜欢这种生活。奥罗拉轻轻捏着叶南星的脸。“嗯”眼前人用鼻音问到，刚睡醒的叶南星看上去很好欺负，不过都是假象。奥罗拉时刻提醒自己，她们是朋友。单方面被定义的朋友。
叶南星随手挥下几页纸，打个哈欠:“今天出去吗？”她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修长双腿交叠。“不了，等会我要去听课。”奥罗拉只是回来拿一份还没完成的手稿，这算是礼物吧，很快就能设计好。“那我再睡会儿，等你回来了叫我。”叶南星还没睡够，昨晚熬了一夜，总算拿回一片阵地。她没有到战场上去，她的身份不允许。不过，叶南星把维格派了过去，金家这一代没什么能担起家主位置的家伙，正好维格有足够的能力，也是她一手提拔的，于是被叶南星放到最有可能的候选人的位置。
叶南星有种预感，这次她陪不了挚友很久了。过度动用力量的后遗症逐渐显现，保守估计，她活不过三十岁，最多还有六年。她不仅要为奥罗拉考虑，还要为她呆了二十年的金家考虑。
不过，由于任命指挥官的失误，或者说，那几个被推上去的都是草包，战事不利。趁着金家转移，c国几个仅次于金的家族联合，架空了金在军部的权利。还好，在正式宣战前，有生力量都已经撤出来了。战败的势头显现后，金正好有理由再次掌握。况且，叶南星微微得意，她拿捏着后勤。
然后看是否能用其他理由尽可能替换下草包们，减少死亡人数。在新世界里，金仍有一席之地。
叶南星很快收敛，她正正衣服:“d大庆典马上就到了，那时候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准备参加还是打算出去逛逛或者还在这儿呆一天”奥罗拉稍有遗憾地收回目光，她摇头:“目前还没有计划。”“那就是到时再说喽。”叶南星起身，175的身高挺拔。差半头。奥罗拉不着痕迹地直了直腰，好让差距小点。点头，奥罗拉和叶南星一同走出，叶南星很忙，她也不是非常中意这里的环境。但如果奥罗拉在，她一般都会陪着奥罗拉，除非特别紧急的文件，一般不会离开。
时光飞逝，除了中间有次卡尔兴奋地向她抱告，说是班上有一半的学生已经拿到了关于她的图纸和第一军工厂合作的实习机会。奥罗拉只是笑笑，她知道她的学生有很多并不是这个专业的，而是数学、物理系的，还有一些纯粹是为了叶南星才来旁听，但逐渐被她讲的课捕获。反正奥罗拉教授布置的随堂作业不纳入考核范围，唯独重视实践和考试。对此，奥罗拉表示，如果在实践中取得成绩，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学生的基础合格，并不用额外的书面作业来证明了。
而学校正统的考试占比也不算太重，奥罗拉单独出了一道题，让同学们自己尝试设计武器或是有关机械，单独给分。而最后这些试题往往又会落到机械专业，成为研究思路之一。叶南星会注意一些优异的思路，并根据考察判断这人的潜力，然后给予相应条件。德鲁就是这么被挖走的。
她的课堂有时还因为叶南星吸引到一些预备军人，这些人往往只是为了看叶南星而来。叶南星有时会捧着保温杯坐在第二排，垂眸听她讲课。当然，仅限于与现有水平严重脱节的图纸时，那些观摩的学者们自然不会再用什么问题刁难她。想到这，奥罗拉心里酸酸涩涩。
总有天，她会用自己的能力让那些人闭嘴。但奥罗拉十分清楚，那一天遥遥无期。人总是这样，嫉妒群星，于是一拥而上，用自己的方式抹黑，正如看到渺小的生物总会踩上几脚，一直如此。
秋日和庆典一起到来。彼时夏末余韵未消，但叶南星没有空闲。又一批难民入境，背井离乡的人们冲希望而来，却因为种种原因带来犯罪和疾病。而这时，恰好有贵族递交禁止难民入境的提案。很难抉择，这一次，叶南星罕见地没有发声。
一众试图说服对方的议员中没有维格的身影。很多人注意到了，作为下任金家家主，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出席，除非……暗流涌动，叶南星早已触及很多人都是利益，如果有可能，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把叶南星拉下去。无论新任的家主如何，没有叶南星的荫庇，短时间内金家在政治中插不上手。等到可以时，蛋糕早已被分完，金家只能用利益交换。
对奥罗拉，叶南星只说有紧急事件，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在，不过奥罗拉可以放心，没人会不长眼地惹怒这位武器学上的新星。
庆典很热闹。连a国都派出使团参与。而流亡政府们也大多在d国，见面免不了剑拔弩张。在了解到有a国使团后，奥罗拉便借口不舒服躲在办公室里。快回来吧。奥罗拉想，我还有礼物要送你呢。
比叶南星先到的事a国大使的单独拜访。发现无法拒绝后，奥罗拉只得在属于叶南星的会客室接待。绝不是狐假虎威，嗯，绝不是。
奥罗拉饶有兴致地望着a大使在认出会客厅的主人后，原本嚣张气焰一下子落到低谷。连带请求回a国都带股小心翼翼。“你是a国人，在国家需要你的时候理应回报。”
是吗？奥罗拉想，好吧，她的身份证明上确实是a国国籍，但她从未享受过a国给予公民的待遇。小时候，她还没有到博茨府上，那时母亲带着她躲来躲去。她依稀记得那个冬天很冷，母亲让她躲到下水道里，自己去工作。下水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多老鼠爬来爬去。她瑟缩着，单衣根本无法抵御寒气。即使是有热气蒸腾的管道，抵达她时早已和周围环境温度无异。她看着老鼠，惊觉自己和它们何其相似。一样的蜗居，一样的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有时候她还会羡慕老鼠的生活，至少它们不会饿着。
很快母亲回来了，她身上的衣物凌乱，唯一一件斗篷不知落在何处，她颤抖着将破布片包裹的黑面包捧在手心，示意她打开:“吃吧。”巴掌大的面包抵不了饥饿。她的母亲长久地凝视着她:“饱了吗？”
“没有。”年幼的她尚不知撒谎为何物，低声答到，并拉紧母亲衣角，期盼地望着她。不是错觉，那一瞬，面前的女人目露凶光，随时可能暴起，她吓坏了，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两人久久相望。
最后还是女人先挪开目光:“不哭，等会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到那里你一定不要闹。”她懵懂点头，长久的时光基本消磨了她的语言能力。
然后她们住进了地下室。阴冷，但胜过流浪街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母亲每晚几乎都不在，而且身上总有新伤。她不敢问，女人也没有解释。
总算挨到春天，她以为母亲还会找时间离开，带她住下水道。那天下午，外面很嘈杂，她迷迷糊糊等到晚上还没人回来。然后凌乱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母亲，兴奋地打开门，发现是个男人。
被掐住喉咙按到在地，然后母亲嚎叫着出现，用椅子砸在男人头上，拽出几件衣服便抱着她离开。唯一不同的是，接下来几天，除了在垃圾堆里面捡到的一块发霉面包，她们没有吃任何东西。在她失去力气前，她听见母亲的声音:“一会……你要乖些。”
再睁眼是一间有炉火的屋子，温暖到她仿佛以为自己已经来到曾听说的天堂，他们说，这是个幸福的地方，一切愿望都可以满足。
但没有。之后她才知道，为了让伊登·博茨认下她，母亲冲到汽车面前，然后是四溅的血，报废博茨一辆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最新款汽车。她得以存活，只是环境造就她的寡言。
奥罗拉同那人打着太极，大使终忍无可忍:“a国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别看你现在过得怎么好，等叶南星一死，哼！你就等着求我们把你接回去吧！”叶南星怎么了？奥罗拉强压下心慌:“即使如此，你觉得你能开出更好的条件？”奥罗拉所言非虚，半个国家的武器研究所都以她的图纸为导向，她拥有绝对主导权，除了叶南星领到的金，不可能再有别的家族能做到这一点。
大使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他咬牙，却没有说话。“怎么，你们没有商量好待遇就想招揽我”奥罗拉特意将“招揽”两字咬得极重。大使败下阵来:“有的。a国第一军事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和另一位同事共用两个车间。”他知道叶南星开出的条件无人能及，不然也就不会出现大量人才疯狂涌入d国的现象了。如果金这个家族能活过战争，不出五年，再无世家能比。
所以叶南星必须死。
她的人脉必须被斩断。
奥罗拉不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她冷笑:“贵国开出的条件可真丰厚啊。”大使已经知道自己会被拒绝，奥罗拉也这么做了。但大使仍大放厥词:“叶南星不过背靠大家族而已，就凭她自己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奥罗拉正要抬手，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大使定在原地:“哦不劳大使费心了。”叶南星两步跨到奥罗拉身旁，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动。
然后是一场属于叶南星的单方面的输出。最后大使被请了出去。叶南星才松开手:“别那么冲动，你这样正好给他借口。”奥罗拉应了声，叶南星瘦了。脸上略微带有病态的白。
注意到奥罗拉的目光，叶南星解释到:“最近连熬了几场大夜。”叶南星安慰奥罗拉不要紧，补几觉就好了。不过，刚刚经历了糟心事，是不是考虑要出去放松下呢？奥罗拉说好，不过那之前先去一个地方。
距离并不远，奥罗拉早就料到这天，所以她把礼物放在了停车场角落。叶南星看着前面用防尘罩包裹的车，她没有犹豫，解开谜底。并不是用工资买的市面上的车，是奥罗拉设计的新款。“很棒的礼物。”叶南星笑道，连牌照都上好了，看来之前奥罗拉拜托维格的是这件事。
叶南星被奥罗拉强硬地赶到后座上歇息，奥罗拉则开车向市区。她们先去买点吃的然后坐船。
在叶南星放心地把奥罗拉安置在面包店外的长椅上，自己去排买饮料的队伍时，奥罗拉被周围愈多的流浪儿吸引目光。她几乎立即想到她的童年。感到有人小心地靠近，奥罗拉抬头，一个小男孩胆怯地望着她。一头金发。和黄金同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奥罗拉手中的面包:“请问，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让她无端想起卡尔。通过交谈，奥罗拉得知小男孩名叫特里斯丹。他谈吐文雅，如果不是战争，此时应该还在课堂上大放光彩。奥罗拉和特里斯丹分享了自己的面包，她们聊的正开心，然后奥罗拉听见特里斯丹问:“姐姐，我看到那些军队用一种很厉害的武器，‘轰——’地一声，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房子就已经飞上了天。”
奥罗拉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然后迅速岔开话题。她知道那是什么，叶南星用那图纸交换出一大批滞留在a国的他国公民。“还有，我有个同学是e族的，我们几家躲着一起。那些拿枪的人冲进来，只抓走了他们家。”
屠杀。贵族们大多虚有其名，只有掌握经济才是真正的资本。在奥罗拉问特里斯丹为什么的时候，特里斯丹摇头，他不知道。“不过，姐姐你们这里的钱好值钱啊！妈妈说我小时候一张最大额的纸币能买到二十个面包，但是等我们逃走的时候，二十张最大额的纸币还换不到半个面包。”
奥罗拉呼吸一滞，她从未关注过这些。“还有黄黄绿绿的气体，飘过后很多士兵都起不来了。”那是什么新型武器
叶南星捧着饮料回来的时候，看见奥罗拉正和一个小男孩交谈甚欢。她没有贸然插进去，默默的听了一会儿才走近。特里斯丹倒是抢先说到:“不打扰姐姐了。谢谢姐姐！”完全不给奥罗拉挽留的机会，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递过饮料，叶南星看着奥罗拉陷入沉思的脸，问:“怎么了？”奥罗拉复述一遍刚才的对话，然后摇头:“没什么。”接下来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叶南星自告奋勇，以体验新车的借口把奥罗拉赶到了副座位上。坐船要一夜。那个晚上奥罗拉没有睡着，半夜她到甲板上散心。海风轻拂，远处偶有流光。
是人工光线。奥罗拉眯着眼，试图看清。她们正停在进入海湾的必经之路上。h港外有一大片暗礁，与其他港口相比，仅有狭长水道可供出入。可供不住港口水位深，能泊船的地形优越。是几艘小船。“偷渡。”叶南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为她披上大衣:“晚上出来穿厚点。”她们默默看着，小船飞速地略过她们，向h港串去。
奥罗拉突然抱住叶南星，叶南星有瞬间的吃惊，然后回抱住奥罗拉。奥罗拉对战争几乎没有概念，但对死亡有。她设计的武器在收割生命。她设计的武器带来家破人亡。奥罗拉现在只想从怀中人身上汲取力量，她的本意……不是这样。
突然，叶南星捧住她的脸，半强迫她看向自己:“这不是你、不是武器设计者的错。这是当权者的傲慢。你不必感到自责。发现玻璃的人也不会想到，这样美丽的物品也会让人失去生命。如果真要责备，就去谴责使用工具的人吧。工具的发明没有对错，使用者的思想和行为在同类的主流观点下才有。”
我见过很多人的眼睛，只有你的双眸盛满星光，永远温柔。奥罗拉想，如果你没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还要靠近呢？你对我太好了，超过密友。“嗯。”她把自己埋入叶南星怀中。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分不清你的感情。请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早已沦陷，我会对你上瘾的。
奥罗拉还是没能熬过困意。叶南星把她报到床上，她的呓语成功留住了叶南星。是以当奥罗拉睁开眼发现叶南星睡在身边时，以为是梦。她还从未梦见过叶南星呢。听着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手心刺痛告诉她这不是。经过这么久，奥罗拉已经十分确信，叶南星只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从未越界。
正胡思乱想，敲门声唤起叶南星。她抱歉地望向奥罗拉，然后匆匆离去。说好的补觉还是因为自己没补上。奥罗拉想，她没有那个勇气。
下岸后叶南星神秘地拉住奥罗拉，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奥罗拉考虑过很多，但没有想到见到特里斯丹。“你很喜欢这个孩子。”叶南星解释道，“我就自作主张带了过来。如果你愿意，可以收养他。如果不，我会为他找个合格的领养家庭。”
叶南星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情绪。奥罗拉垂眸，她思考片刻，点头:“好。”然后蹲下身，视线和特里斯丹平齐:“你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吗？”“我愿意。”特里斯丹立即答到，他雀跃着在奥罗拉颊边留下一吻，又在叶南星手背上留下同样的祝福。事实上，如果不愿意，叶南星也不会带他来这。奥罗拉清楚，在这方面叶南星没有强迫人的癖好。
不过，奥罗拉执意要等等再登记。她给了特里斯丹选择是否跟自己姓的思考时间。
i市本是旅游胜地，气侯宜人，风景优美，战争前这里繁华，现在满是凋零氛围。绝美的景色也掩盖不住人们的无助惊慌。看出这一点后，叶南星没有带奥罗拉出去逛了，她们在房间里消磨了一个下午。
享受过晚饭，叶南星开车载奥罗拉，说是去看歌剧。奇怪，奥罗拉想，叶南星和她都不喜欢歌剧。然后她就看着越走越偏，最后停留在一片黑暗中。
“这是私人领地。”叶南星拉开车门，她们停在山坡上，远望i市灯火，奥罗拉稍微心安。叶南星牵着奥罗拉的手向山中走去，一路上都耐心地提醒奥罗拉注意脚下。最后，她们驻足在一片星光中。
今夜无云，星汉平铺直叙，这是奥罗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叶南星转头，她的眼中除了星河，还有奥罗拉的身影。湖中散落同样的景色。
虫鸣，夏风，星空，你。
奥罗拉倏地转头，山丘绵延，风过林梢，叶南星唱起一支摇篮曲。她在那个雷雨夜听到的曲子。
终于，奥罗拉还是选择凝望眼前人，她会长久地记着，有个夜色很美的晚上，叶南星带她来到湖边，为她唱了首摇篮曲。
“这就是伊莎湖，我们明天再来。它很美。”叶南星躺在地上，草有些硌，不过还好。奥罗拉也学着躺下，这样，她眼中只有星空了。
她们长久地静默着，各自散发思绪。渐有露水起，她们该回去了。
奥罗拉叫住准备离开的叶南星:“我想到战场上看看。”
“好。”
“我想改名。”
“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叶南星眼中略过某种情绪。
“要改成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此刻的叶南星完全映入她的双眸，她们站在山丘上，虫鸣已熄，月光代替星光霸占天空。许久，奥罗拉听见自己说到。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希尔。”
（五）
1021年冬，c国c市郊区。
严寒暴虐，侵入不属于它的领地后仍不减威力。据官方不完全统计，今年死于严寒的人数逾十万人。
金发女人努力缩在被子里，试图保住最后的温暖。她湖绿色眸子因过久的寒冷有些迷茫。突然，在风雪呼啸的间隙她捕捉到门开关的声音。不多时，黑发女人走了上来:“先喝汤。”那人眼中满是心疼，“我已经和维格取得联系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去。”
“好。”玛格丽特，或者说奥罗拉开口，嘶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等奥罗拉就着汤吃下一整块面包，黑发女人，也就是叶南星收好碗，才脱下外套，同样钻进被窝。
还是有些寒气，不过很快就好了。叶南星这么想着，一边又把奥罗拉往怀里带了带。察觉到对方的僵硬，她放缓动作，最后，还是把奥罗拉成功地圈在怀中。没有燃料，两个人抱在一起总会暖和些的。叶南星是这么想的，至于奥罗拉，嗯，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分别化名为玛格丽特·希尔和林，在战场上过了将近两年。叶南星还带着奥罗拉去打扫战场，头几次奥罗拉一闭上眼就是血，扭曲、无生机的躯体，只有叶南星在身边才能获得平静。这期间，奥罗拉对自己设计的武器威力有了足够的认识，她也见识了毒气。她不会使用，却也不妨碍她改进防毒面具。
然后，奥罗拉停说了集中营的事。她沉默片刻，询问叶南星能否接近。叶南星并没有立即答应，但忙完那一段后，突然带她来到c市郊区一个小村庄里。
她们是来投奔亲戚的，可那亲戚数十年前已经搬走，不过还留下一处简陋的屋子，两人暂住于此，准备休整一段时间再出发。村里人很淳朴，帮着她们修好房屋，也总会帮衬两个不通晓农事的小姑娘。
但两人再无离开可能。她们到的第三天，a国军队接管了这片地区。她们差点被当成流民送到集中营。叶南星及时拿出身份证明后，她们还是被请了进去。
林家。a国隐世大家之一，在暗处影响力远胜金家。
等确认时，她们已经在集中营里住了两周。一封信件被送了过来，里面满是证明和担保。于是她们被放了出去。那两周足以让奥罗拉了解到集中营的生活。
迎接她们的，是一桩桩坏消息。战事胶着在c市，离开很冒险。所以她们只能暂且住下，见机行事。
补给品日渐减少，后来到了买半袋面粉都要排上一整天。还好叶南星早有准备，房子下面还有个地窖，里面藏着很多补给。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会拜托邻家孩子一块买，有时自己去排队。
但没有柴火。今天冬天来的格外早，也格外寒冷。不得已，她们只好靠彼此取暖。
虽然不显，但叶南星还是消瘦下去。这是某次为了取暖，叶南星钻被窝时奥罗拉发现的，她当时第一个反应是失望和愧疚。
但叶南星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出去太久，奥罗拉有些不服气，所以有次叶南星有事耽搁了时间，是奥罗拉去排的队。那天她看见戴安娜的身影，奥罗拉下意识地挡住脸，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已经经过伪装，除了叶南星谁也认不出来，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正做心里建设的她没有看到戴安娜停顿的动作。那天叶南星回来的格外晚，也格外疲惫。她没有和选择温热被窝，自己一人在客厅呆了一晚上。问起时，叶南星道有紧急任务。
不过之后几天叶南星都没有和她有过肢体接触，让习惯了温暖怀抱的奥罗拉很不适应。再过几天，叶南星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生怕她冻着。
这个冬天，很不好过活。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们都安全地活到了1022的初春，虽然那时和冬天没有差别。
成群成群饿死的尸体被火化，灰色灰烬占据了天空。却跟她们没有关系。
叶南星的情况突然恶化，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奥罗拉惊觉眼前人已经瘦到了何种地步。不能再拖了，叶南星迅速敲定回去的日子。
她们离开。
（六）
“教授。”
嗯谁在说话？
“教授”
吵。
“玛格丽特教授”
奥罗拉睁开眼，面前人抱着作业等她发话。“放桌子上吧。”奥罗拉疲惫地揉揉眉头，最近事务繁忙。
艾丝特乖巧点头。她很荣幸成为玛格丽特·奥罗拉·希尔园艺课的课代表。她黑发在阳光下折射，引起奥罗拉一阵恍惚。
叶南星不在，也许出去了。奥罗拉大致翻了翻作业，发现异常。“尤利西斯的作业呢？”小姑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他上周收到家里的信，课没上完就走了，后来就没有见过，说是家里出了变故退学。”
退学了？奥罗拉眉头一跳，尤利西斯是c国某个贵族之后，家境殷实，怎么会突然退学有空一定要问问。奥罗拉没有让小姑娘带着布置的作业回去了，她靠着椅背上。
这里是教授办公室，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叶南星为她准备的办公室了。一来战争已经结束，对武器的需求没那么大了，二来……她下意识地排斥那个地方。
好像忘了什么。熟悉的气息洒在后颈，叶南星环住她:“怎么了？”“没什么，一个学生出了些问题。”奥罗拉靠在叶南星怀中。
叶南星身体大不如前，于是干脆让位，和奥罗拉搬来一起住。生活还和之前一样慢悠悠地前行。叶南星也总是带她四处溜达。
不过变了一点。奥罗拉拿出设计稿:“这个怎么样？”她又一次在她面前感到忐忑，不，是每一次。“很美。”叶南星看着困在画中的花园，重复道，“很美。要按这个做吗？”
“不用，这是参赛稿。具体交给艾丝特就行。我相信我的学生们能呈现出来的。”
“好。”叶南星没有多问，她们转到沙发上，叶南星抱着奥罗拉补觉，奥罗拉则构思下一个设计。
忘了说了，1022年秋战争结束后，她毅然辞去兵器学的教授职位，先后考上d大的地理学教授和园艺学教授。现在，她已经任园艺学教授五年。
有飞机的声音。奥罗拉转身，捂住面前人的耳朵。她回来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设计出几款飞机，金凭借它们在航空业中占据龙头。轮船早就是。然后奥罗拉凑了凑，金就在制造业和运输业中有相当大的比重。新款，各方面性能有极大提升，谁不爱呢？
她现在也不怎么干那些了，有爱的人陪着，怎么消磨时光都不够。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1038年的d大校庆开始了。
奥罗拉只是参加无法推脱的活动。在她的建议下，本次校庆的所有设计都由教授和学生们承包。这个提案也深受校方青睐，经过十六年的发展，d大已经成为大陆上综合实力最强的大学，也成为无数学子心中的圣地。借此机会再宣传一波也不为过。
在她仔细观察某个布置时，一道久违但印象深刻的声音打破内心平静:“好久不见，玛格丽特教授，或者说，奥罗拉教授。”奥罗拉缓慢地转身，一眼就认出对方。
时光并未改变那人太多。棕色长发慵懒地披散，眸中仍是盛放了整个夏天的紫罗兰。“……戴安娜·博茨公爵。”
她们找个僻静处交谈。其实原来是想去会客厅的，但戴安娜执意想去自己的，奥罗拉坚持去叶南星的，两人意见不合，于是折中。
“看来你过的很好。”戴安娜上下打量，“她把你养的不错。”她们都知道这个“她”是指谁，但让奥罗拉惊讶的是，戴安娜语气平淡。似乎察觉到这一点，戴安娜嗤笑一声:“我已经没机会了，而你……”她没有说下去。而她，奥罗拉想，她自己也没有太多机会。
她们没有交谈几句，句句针锋相对。末了，戴安娜留给奥罗拉一张照片，是少年的叶南星，意气风发，冲着镜头微笑:“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她随机冷笑，断绝奥罗拉说话的可能:“我那还有，不过你也就这一张了吧。”
奥罗拉握着照片，心中突然刺痛。是的，叶南星从未和她在一起照相，也没有给她照片。她真傻，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
接下来的几天，叶南星都没有再来。想是在忙什么。特里斯丹到是来了，当年的男孩已经成为英俊的帅小伙，走在校园里回头率颇高。他从军了，飞行员。
当上飞行员后的每年，奥罗拉随生日礼物送出一张战斗机图纸，至于最后成品如何，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她还见到卡尔和德鲁，两人最后在同一家研究所共事。
还有她曾经的学生们，他们遍布各行各业。
只差叶南星。
庆典结束后一连几天阴雨沉沉，戴安娜早在那天就离开了，没有见到叶南星。奥罗拉无聊地听着雨声，不合时宜地想起叶南星提到过的别墅里的孤本。
风铃清响。叶南星带着雨意走了进来，虽然已被察觉，但并不妨碍她捂住椅子上的人的眼:“猜猜我是谁？”“叶南星。”奥罗拉趁她不备，一下子把叶南星补到在地，她们打闹着，恍惚间回到二十年前。
“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叶南星笑道。“谁先不正经的”奥罗拉佯怒瞪道，换来一阵求饶。
“喏，礼物。”叶南星带来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奥罗拉小心拆开后，发现是一本四百年前植物大全的摹本。“下个月图书馆里就有了。”叶南星蹭着奥罗拉，这些天她愈发粘人。
“嗯。”
奥罗拉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她看着叶南星，鬼使神差地吻上她的唇。似乎被震惊到了，叶南星瞳孔微缩，还不等有所动作，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她们，叶南星飞快蹲下，借沙发遮掩身形。
奥罗拉调整好，门就被撞开了。是艾丝特，原本镇定的少女满是惊恐:“教授……开战了。”
什么奥罗拉忙大步向外走去，她瞥见叶南星在身后悄悄跟上。广播里正在播放a国的宣言。过去几天，a国以闪电之势侵入c国，于昨晚彻底占领c国。
她感到一阵晕眩。因为叶南星的原因，战后很多c国人纷纷来到d国，已经成了第二大侨民。这意味着……他们要回去。
“c国残余部队被困在北部，通讯道路遭破坏，无法联系。”很快，这一条讯息出现在广播中，“我们对c国人民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呼吁广大民众稍安勿躁，目前a国没有继续侵略的迹象。”
“但我们等不了！”
那天之后很多已经成年的c国学生退学了，他们收拾行囊，或沉默或喧闹地向临时征兵处走去。他们的国家，由他们守护。
奥罗拉看着空了一半的课堂无言。课还是要上的。战争似乎和d国无缘，这里仍繁华一片。
叶南星没有去，她的身体不允许。每次拥抱奥罗拉都会感知身边人愈瘦身躯，但叶南星什么也没有说。
又是一年秋季，d大已经停课。
一年前的不以为意，一年后a国终于逼近，天空上每时每刻都有轰炸机和战斗机的身影。h港作为重要战略城市，每每处于密集炮火下。所幸他们都避开了大学。d国的大学很好辨认，标志性的绿地，建筑掩映，成片森林湖泊，风景极美。闲暇时d国人民都会在里面游玩。
奥罗拉捧着水杯，地面不时震动。她现在无事可做，于是留下来看守校园。武器设计天才已经死于1018年的车祸，现在有的，只是玛格丽特·希尔教授，地理大家，常获大奖的园艺师。
在她身旁，叶南星正翻看一本书。“看来周末没法出去玩了，最近不安全。”叶南星趁翻书间隙道。奥罗拉将杯子放在一边，歪倒在她怀中。她们对视，然后奥罗拉环住叶南星，接吻。
叶南星没有挣脱，任由她索取。奥罗拉吻着吻着停了下来，她笑出眼泪，为什么不挣脱当她恶趣味地伏在叶南星耳边问时，叶南星只是沉默。她微怒，一口咬上垂涎已久的脖颈。
不等她进一步动作，有人敲门。叶南星仍然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进。”奥罗拉喘了喘气，道。艾丝特。她是个孤儿，自己考上d大，因此，在停课时也留了下来。奥罗拉聘请她作为助理，虽然工资低，好歹能过活。
“教授，”她这次罕见地带上哭腔，“教授，刚刚……有消息，您……您的儿子……”她无法继续。奥罗拉只觉得血液涌上，特里斯丹他怎么了？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在终点等待她的，是特里斯丹的死讯。被击落，躲藏，不敌，抓获。为了得到关于战机的最新情报受到拷问，没有吐出一个字，恼羞成怒的审讯者将他活活打死。
不……不……
奥罗拉惊恐地试图向后退去，这是叶南星留给她的唯一啊，叶南星，对！叶南星呢！艾丝特看着情绪不对的教授，踌躇一下，然后掺住教授坐到椅子上。奥罗拉能感受到叶南星就在身后，你怎么不和之前一样安慰我呢？“教授，教授”艾丝特尝试呼唤着奥罗拉，见她眸中是罕见的迷茫，小心问到:“您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奥罗拉扭头，叶南星就在那里，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不，不是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跌跌撞撞地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迷蒙中她听见叶南星轻声道:“我出去拿本书。”
再睁眼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天。奥罗拉闭闭眼，问艾丝特:“金家上一任家主什么时候去世的”
“您不记得了吗？是1021年，经过三年的治疗后病逝。”艾丝特拿毛巾擦拭，她感谢教授让她能养活自己。顿了顿，她继续说，“教授，我报名了医护兵，明天就要走了。”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这是奥罗拉对小姑娘的最后一次祝福。
然后是死亡。无休止的死亡。每天都能在报纸上或电台中听到亡者的名字。
卡尔，德鲁，艾丝特……
某次趁着轰炸间隙，奥罗拉自告奋勇去城里寄信。在面包店外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向窗口望去。虽然只有面包，对她也遥不可及。
奥罗拉看了许久，最后她走上前去:“你叫什么名字？有家人吗？”
这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艾丝翠得。
久违的夏意。过去一年太过漫长，让人怀疑是否能挨到新年。奥罗拉疲惫的时间愈来愈长，医生说是精神疾病，委婉劝她休养。知道后奥罗拉发了一整天的呆，然后她径直向独属于她和叶南星的办公室走去。屋子很干净，和二十多年前她决定放弃时一样。看得出有人常打扫。是叶南星吩咐的吧。她躺在沙发上，夏韵声声勾引倦意。
奥罗拉做了个梦。
梦中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叶南星站在满是演算的白板前，微笑望着她。“你来了。”她说。奥罗拉这才意识到特里斯丹，卡尔，艾丝特，艾丝翠得，还有看不清面貌但都是她曾经的学生站在课桌旁。他们也笑着，青春肆意张扬。
叶南星说了什么，奥罗拉突然感到烦闷。她望着窗外，夏日浓荫，她走了过去，推开窗。该有一阵风。炎热淹没奥罗拉时，她这么想。一阵好风。
她听到叶南星宠溺的笑，在她转头时，一阵长风直直撞来。她瞪大眼，叶南星冲她得意洋洋，扭头，长风正盛，清凉，让她想到不能前往的远方。绿意纷荡，和身后熟悉气息一同搅碎心绪。拥抱一触即离，风未止，憋着最后一口气。她能感到梦境破碎。
不，不要。她还要风。仿佛为了回应她，那苟延残喘的长风忽地重振精力，但只是一场风，既不清凉，也没有熟悉。绿荫凝固着，她的心也空了一瞬——她感受不到叶南星的气息了。果然，转头，只有她一人立在空荡办公室中，窗外是初到夏日，屋内只有空荡地板和书架。
奥罗拉感觉眼角有泪水滑下，然后她挣扎着醒来了，梦中人的脸迅速淡去。她扑到桌子上，紧紧握住相框，照片上叶南星的脸尚且稚嫩，她有些吊儿郎当地冲着镜头微笑。
你不是去拿什么古籍了吗？奥罗拉无声抽泣，叶南星，你快回来。我不要什么孤本了，我只想让你陪在身边。
奥罗拉挣扎着，同时一段记忆翻涌而出，她记起来了，她又多么希望自己忘记。
那是个阴天。她们早早来到偏僻处，入夜，飞机轰鸣。一轮新的轰炸降落在离她们五千米以外的地方。
接应的是小巧的飞机。它刚刚停在简陋的跑道上，就听见几发炮弹袭来。“开始起飞。”叶南星下达命令。与此同时，她一把抱起奥罗拉，开始加速。
一分钟。五十米。
叶南星堪堪在飞机离地时把奥罗拉交到维格手上。奥罗拉看着她继续加速，试图扒上飞机。
叶南星微笑，安慰她不用担心。快些！奥罗拉叫到。快些啊！
黑夜中，眼前人全力奔跑，奥罗拉伸出手，近了！她突然一个踉跄，然后直直扑到在地。“叶南星！”奥罗拉嘶吼，维格只能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地上的人再也没有起来。
之后，奥罗拉才知道，叶南星为了带她离开用两把狙击枪做交换。其中一把被拆开，因为有防拆装置，销毁重要零件后报废。另一把，在2km外，终结了她所爱的人的生命。
她决定不再设计武器。然后首先改进飞机。现在，她要重新拿起笔，尽早终结战争。
那天奥罗拉流完了她余下生命中的所有泪水。
（七）
玛格丽特·奥罗拉·希尔教授，旧历998年生，1060年死于风寒，享年62岁。她一人推动了武器制造业，航空航天，汽车，船舶等方面前进半个世纪不等，她的手稿至今尚未完全破译，被誉为“知识眷顾之人”。和克洛伊·金交往甚密，由其发掘出天赋并压下属于那个时代的质疑，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克洛伊逝世后，将其一部分财富留给玛格丽特·奥罗拉，她们之间的关系历来有诸多猜测……
……特里斯丹·希尔，希尔教授长子，希尔教授收养的第一个孩子。空军上尉，战争中不幸被落入敌手，挺住严刑拷打，为后来空军反攻奠定了基础。他本人是十分优秀的战士，曾创下总击落十架敌机的佳绩……
……艾丝翠得·希尔，希尔教授次女。教授收养的第二个孩子。投身医疗行业，创立了如今的行业巨头——希尔公司……
叶南星合上世界线，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故事。主神没有疑问，那么该下个世界了。她想起那个吻，沉默。
星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