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坦言
傅止戈站在小别墅前,夜色下,一片阴影将他的身躯全部挡住。
靠近了,他的心就明了了。
在傍晚时分的那次截杀中,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在他面前的这个云澜恐怕早已不是曾经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云澜了。秘密或许有,但那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人。
难怪他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出现在哪。
一开始出于好奇,他想摸清楚这个人有什么打算。后来发现他身上藏着不可触及的秘密,就开始奇怪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后来他不想知道秘密了,只想确认眼前人是否是真实的。到现在,他反而害怕了,如果一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那么谁才会是此间之人?
真假与否,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那重要,他只需要确认一件事,云澜,不会离开这儿,至少多留一会儿。
握在掌心的钥匙覆盖了一层汗,傅止戈做了好久地心理准备,终于打开了这扇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零星的几个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光亮。
傅止戈走到一旁,打开了壁灯。
壁灯的灯光不太亮,恰好可以把氛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云澜从傅止戈站在门外时就知道了,不过他没有出声,说不清楚是懒得理会还是其他的什么。
就连灯光骤然亮起,他也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
傅止戈走到云澜的面前,缓缓地蹲下,注意到之前粗略包扎的手臂又渗血了,傅止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傅止戈平静地把云澜握拳的手掌摊开,往他手心里放了把钥匙。
“……你都进来了,还给我干什么?”
听不出是不是埋怨,傅止戈心里反而一松,还肯说话就好。
“你不在,所以我只好来这儿问问你,我可以进来了吗?”
云澜似是被他这种说法惊到了,抬眼看着他,“你都已经进来了,还问我?”
“嗯,还是要问的,你不同意,我就走,要是同意,我就留下。”
“……”云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赌气似的说道,“那我不同意!”
傅止戈身躯不明显地一僵,心里头泛起苦涩,但还是不肯移动地方。
灯光照射到这边,云澜只能看到傅止戈脸上的阴影愈重,手心蜷了蜷,却忘了掌心里还搭着傅止戈的手,这一蜷把人的手掌一块儿握紧了。
傅止戈像是逢了甘霖的枯树,一瞬间花开满枝丫,眼神放光一样,猛的抬头直直地望进云澜的眼睛里。
“你……”云澜非常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喉咙里掩饰一般地咳嗽了两下,手掌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放,只好维持原状。
他之前就说过了,示弱的傅止戈他拒绝不了的。
“对不起……”
云澜被傅止戈这一声突然的道歉唤回了神,“你道歉干什么?”
“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进入了你的领地,对不起。”
“……你来都来了……就,我除了同意还能怎么办。”
云澜感觉极其不自在,尤其是身前还蹲了个看上去可怜巴巴但又好像一瞬间开心了不少的傅止戈。
“你来,咳,你来这里要干什么?”不论怎么说,云澜觉得,两个人说着话,总比不说话干瞪眼要好的多,所以只能挑起话题。
傅止戈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在这样的夜晚里,是种别样的深情。
“我想来看看你。”
云澜心道:看我做什么。
傅止戈接着说,“云澜,我很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云澜嘟囔着,顺带把手收回来。
傅止戈说话的声音一顿,然后手向前,重新抓住了云澜刚刚缩回去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云澜带伤的手臂。
云澜只觉得嗓子一哑,被傅止戈抚过的手臂,一直到手背,都激起一阵怪异的电流,半边的身子突然就跟麻了一样。
云澜只能僵硬地坐着,眼神看向傅止戈,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双向来明亮的眼睛,这时候确是没有聚焦的。
“痛吗?”
“这有什么……”后面的“痛”字还没说完,云澜的声音就被迫消失,因为,傅止戈居然在对着他的伤口吹气!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到家就躲进了这里,你的情绪一直掩藏得很好,就是我都要揣摩上几分钟才能确定。”
“你一声不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云澜:“不是……”
“如果你只是因为今天做的这些事……这些都是因我而起的,要怪罪也该怪罪我,不要归结于自己。”
云澜:“没有……”
“云澜,我之前说的结婚一直都是真结婚,我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家人了?”
云澜:“……”
“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傅止戈感觉到掌心下的手僵硬了一瞬,“我不是要窥视它,但我想说,能不能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云澜:“你是……什么意思?”
“云澜,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没办法预见你的未来,我能做的只有当下。”
他没办法保证未来当不可抗因素来临之际,他肉体凡胎能不能挽留一二,所以才会害怕,才会更加珍惜。
他一直都知道,云澜从不眷恋这个世间,或许可以说是从不曾融入,连带着,也不眷恋他。
“云澜,跟你结婚是出于真心,担心你也是出于真心,现在,喜欢你同样也是。”
云澜脑子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怎么突然就成表白现场了?!
“你可以不回应,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思而已,说出来只是想有没有可能让你以后的人生,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而且,你答应我的平平安安也没有做到。”
“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云澜声音越说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你看,你从来不在意我,却平白让我心疼。”
云澜立马想反驳:“不是,你这……”
“所以,要罚你。”
云澜:“什么……”
未完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男人的气息从清浅到浓郁,像是要把他全部占据了一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暖色灯光里,云澜的感知被捕捉,失了力气的手臂被男人抓住,但又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良久,云澜才被放开。
放开的一瞬,云澜忍不住呵斥他,“傅止戈——!你!”
可是云澜看不到现在他这副样子,眸色水润,嘴唇微红,耳根和脖子都泛着一层泛红,哪还有威慑人的效果。
傅止戈伸手在云澜嘴角一抹,被气急的云澜一掌拍开。
“生气了?”傅止戈问,云澜不答。
“讨厌吗?”他再问,云澜还是不答。
他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傅止戈了,谁料,傅止戈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云澜扭头,眼含怒意瞪着他。
“肯理我了?”
“出去!”云澜气息不稳,但也藏不住的杀气,指着门口,让他出去。
可是傅止戈却把那只颤抖的手抓在手里,脸不红,心不跳地耍赖道,“可是,你刚才已经同意我进来这里了。”
“我现在——不,同,意,了!”
“那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云澜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吻你,你讨厌吗?厌恶吗?抵触吗?”
“你!”就是云澜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傅止戈继续死皮赖脸,“那就是不讨厌,不厌恶,也不抵触,那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感觉?!”
云澜开始挣扎,企图从傅止戈手里把手解放出来。
“乖,别动了,不然伤口又要崩开了。”
“要你管!”顿了顿,云澜吼道,“你让谁乖!”
“我乖!我乖!不气了,好不好?”
“那你滚出去!”
“可是你同意我留在这儿的。”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你答应我可以进来,不就是可以留在这儿的意思?”
“你那是什么歪理!”
这样的云澜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傅止戈一边在心里稀罕得紧,一边盘算着适可而止。
所以,在云澜又一次被亲的时候,整个人直接蒙了。
“嗯,是,我这个是歪理,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讲这歪理的机会?”
“呵呵,不愧是傅氏集团的掌权人啊!真是,好手段!”
傅止戈却是知道云澜的脾气估计已经发完了,又凑上去亲了几下,一点一点,跟润物无声一样,慢慢地让云澜软化。
“我们重新包扎一下好不好?”
云澜看着手臂上缠的纱布,颇有些无所谓地道,“不用……”
可是傅止戈却拉起了他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胸膛上,“别让我担心,让我看看,嗯?”
手心下扑通扑通跳的心脏,远超过正常跳动的频率,云澜一时心软,点头了。
纱布打开,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们挣扎的时候扯到了,又有新的血液涌出来,伤口血肉狰狞,因为处理得匆忙,仔细一看,还有碎玻璃渣嵌在里面。
傅止戈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哎,你够了啊,又不是要死了。”
傅止戈猛地一抬头,面色不悦,云澜忽然就不敢说话了,要是人真生气了,估计不好收场。
“我去找陈叔。”说着,傅止戈就要往外走。
云澜一把拉住他,“找陈叔做什么?”
“医药箱……”
“这里就有。”
傅止戈拿出医药箱,抓着云澜受伤的那只手,仔细谨慎地一点点清理着伤口,期间眉头就不曾放松过。
见气氛过于紧绷了,云澜看着包扎完美的手,想要说点什么放松一下,结果下一秒就被傅止戈揽进怀里。
“你……怎么了?”傅止戈一语不发,埋在云澜颈间,呼出的热气让云澜感觉一阵阵发痒,想了想,把能动的那只完好的手放在傅止戈背后轻轻拍了拍。
“好了好了啊,我都没喊疼呢,你不会是……哭了吧?”
想想就觉得惊悚!
须臾,傅止戈稍显沉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云澜,不要再受伤了。”
珍之又重的。
虽然云澜已经不相信感情了,但是这被人放在心上关心的感觉真的不赖,而且——如果对象是傅止戈的话,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云澜轻声应道:“好。”
再晚些,两人相携离开。
路上,傅止戈问他怎么把自己关在小别墅里。
云澜先是不语,后是喃喃低语道:“大概是想,和过去说告别吧……”
云澜虽然穿越重生,捡了一条命,可终究对那场害他身亡的任务耿耿于怀。戾气日久,就成了一种执念。
直到傍晚时,对那些人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杀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就和从前的云澜不一样了。
一边是庆幸自己快要变成自己曾经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了,那种真正可以活在阳光下的人;一边又希望自己还是那个风云榜上的第一,因为这曾是他一生的凭靠。
可看了看身边的人,云澜又觉得,或许那份想要讨一个真相的执念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郁于过去,放眼未来岂不更好?
“我好像……找到留在这儿的理由了。”
傅止戈转头就看到云澜的笑脸,不禁莞尔,心中的担忧再少一分,手掌再次大胆地牵上了云澜的手。
对方没有拒绝,傅止戈嘴角的笑容放大了些。
或许他所求的,就在未来不远处了。
陈叔看到两人肩并着肩走进来,手还紧紧牵着,心里一阵欢喜。
走上前去,接受到云澜审视的目光,“陈叔,钥匙是你拿给他的吧。”
陈叔和蔼一笑,事情迟早会败露,他是吃准了自己不会有事,“云少爷,你看,这钥匙放在我这儿还是不合适,要不然……就放在少爷那保管吧!”
“好啊!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俩联合起来的!”
傅止戈掩下嘴角的笑容,牵好云澜,不让他被撞到,嘴里坦然认错,“我的错,不然你也罚我?”
这一“罚”字,让云澜想起了在小别墅里,这个男人对他做的一切,顿时心情又不好了。
“你还好意思说!”
“好了好了,让你罚回来,我保证不动手。”
“哼哼。”云澜这两声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总之后来,云澜已经自闭地用被子裹着自己会周公去了。
梦里还不解气地对着傅止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毕竟,傅止戈说不动手,可没说不动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