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已无路可退
天气尤为干爽,与半夜那种非要把人给吹成傻子的凛冽不同,好的直想让人摆上笑脸乐呵呵的开始拼命干活。
屠户李背着大锄头往自家田地里走,忽然看到平常总是围着小朋友的摊子前没什么人气,便立即扬着笑走了过去。
“元兄呀,今天人很少啊。”
摊子上简单的放着藤蔓编织的笼子,里面有五六只没什么精气神的兔子缩成一团,摊主听到他说的话,胡子翘起,同他争执起来,“哪里?大早上的孩童贪睡罢了。倒是你,是生意不景气,卖不得猪肉要去给农田施肥了吗。”
“我是替我家母亲打理萝卜去的,瞧你说的那话,昨天还有个孩童让我刮野兔肉,还给了我三枚铜钱呢。”
摊主立马扬起笑,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平滑的桌面,只把兔子吓的竖起耳朵才停止,他自豪感满满的说道:“真是不巧,有个孩童出手阔绰,直接留下了枚银子,你说,抵的上你半个月宰猪吗?”
“你唬我呢?咋可能!”
摊主顿觉技高一筹,胸膛便漫上喜悦。他拽了拽自己的山羊胡子,才缓缓说道:“你还别不信,就是唯一的那只杂色的兔仔,就它值那么多钱,想起来了吗。”
他想起了之前见过的棕色兔子,忽然想到昨天自己宰的小家伙,不也是棕色的吗?
“元兄,你那兔子有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啊?好像,好像跟我宰的那只很像。”
摊主也正经起来,闭眼思索了会,才郑重的说道:“左腿有些跛。”
屠户李瞪大眸子,喃喃自语,“大款呀,它合起来能值个一两三铜钱。”
摊主也猜到他们说的是同一只,花这么多钱买的兔子,兜兜转转竟是被宰了吗。
“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啊?”
“袁四娘家的。”
摊主惊的微微张嘴,都借住在舅舅家了,出手这般阔绰,看来他母亲很是喜爱他,一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屠户李看着逐渐亮起的天色,准备动身离开,走之前还对他嘱咐了句,“那小孩娘的亲家就在这边,你要是遇上了,保不准还能再挣一笔。”
“大人可没小孩干脆。”
渐渐的,天色完全亮起来,街上的小贩也越发多了起来,可依旧不见有小孩来光顾这卖兔子的摊子。
就在此时,袁四娘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她走的很悠闲,手里还拿着冒热气的葱油饼,看起来手中很有闲钱的样子。
“喂,袁四娘,给小孩买个玩意吧!”
摊主忍不住说道。
袁四娘昨天接过了木槿珠的银子,好不容易手头宽裕起来,自然要给自家孩子买点好东西补补,她闻言好奇的走过来,却在看到兔子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我家有,这玩意不需要。”
“等等!”摊主连忙出声,他指着自己的兔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何不再买一只呢?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啊。”
“就是有两只!!!”袁四娘狠狠咬了口手中的葱油饼,似是在对摊主泄愤般。
“不可能的!你孩子只买了一只,哪里来的两只,我看你是找的措辞吧。”
“我没找…”袁四娘皱起眉头,正要狠狠反驳,忽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说我孩子买了兔子?”
“对呀。”
“他当时是不是背着竹篓?衣服破了没,给了你多少钱!!!”
机关枪似的一句接一句,摊主眼珠转了圈,心中有些叹气,不会这么倒霉吧,碰上的大款是从家里偷的钱吗?不行,她说归说,他耳朵聋了,钱是不会退的。
“是,背着竹篓,衣服破成了布,长的也挺白净的,我说你也别怪…” 你家孩子。
话还没有说完,之见妇人翻着白眼才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她的神情带着焦急,又带着些许期待,身子也匆忙的靠近摊子,嗓门极大的喊道:“是不是棕色毛的兔子!”
“呃,你慢点。”
“我问你是不是!”
“是。”
只见袁四娘手中的饼也不要了,随意的扔到一边,篮子也丢到地上,撒丫子就狂跑了起来,眼神带着巨大的狂喜。
哈哈哈哈,这是上天的垂涎啊,伊恩这野种能买兔子,他定是捡到了周公子的东西,她还心想,抓兔子又不是种大白菜说抓就抓,这下好了,她要发财了!
约莫半刻钟后,妇人敲响了周家的大门,周家侍从听到她的来意,片刻不耽搁,连忙去禀报侍卫长。
周钰飞才刚起来,脸上还带着倦意,不过身上却萦绕着轻松之感,他拍了拍身旁人的臂膀,才扬着笑道:“鹤兄,我就知道你能想的开,竟在我睡着时让黄二去寻了,有你这个朋友我是一点都不亏啊。”
“周美人,再称我为朋友我就生气了。”澹台鹤坐在他旁边,有些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我这破嘴,这不是说错了,鹤兄别记在心里啊。”
侍卫长踏步走进门来,行了个礼,走上前扬起脑袋想要汇报情况。
周钰飞把肆意的笑收敛了些,也不把澹台鹤当外人,直接摆了摆手,让他汇报。
“有名自称是公子要找的孩子的母亲,她说她有好消息。”
“哦?请她进来。”
袁四娘悄悄抬头观看周围的摆设,亭台楼阁,奇珍异草,红尾鲤鱼,满地玉石,越看,她越想咂嘴,我个娘嘞,这也太有钱了吧,那奖励一定能到自己手中了。
“周公子,我是袁家四娘,我家的孩子不知从哪搜刮的钱财买的兔子,我想了想,一定是他把您的物价当了,所以我想您带人去把这小子抓过来,也好找东西啊。”
周钰飞扫视她两下,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他白嫩的指尖敲了敲扶手,才询问旁边的人,“鹤兄,你怎么看?”
澹台鹤露出莫名的笑,那翘起的弧度有些惑人,令人感到危险却又被吸引,就像飞蛾扑火只想自取灭亡。他戏谑的表情一闪而过,才站起身走到了周钰飞的跟前。
“周公子,请让我前去吧,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的。”
周钰飞假意推辞,“别了吧,这不是大材小用吗?让他们带回来问问就行。”
“我想表明我很有用,周公子,你同意吧。”澹台鹤继续强调,他语气虽然恳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好,那鹤兄去吧。”
澹台鹤这才跟着妇人走出门,他本想今天去解决弟弟的,没想到他名义上的继母竟这般呆笨,也省的我找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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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敢过来试试!”
在一处湍急的河流旁,有四五个身影围着个小孩,那小孩通红着眸子,脊背因为喘息而微微弓起,他的胳膊上紧紧的抱了只兔子,此刻那只兔子正凶狠的看着他们。
“小孩,你说你跑什么跑呢?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对呀,快过来。”
“你偷别人东西还有理吗?穗子和丢失的东西都是我家公子的,你这小孩也太不要脸了吧!谁生你真是倒了大霉。”
黄二瞧了他们一眼,他们顿时不再吭声,他上前两步,面容冷峻,身材高大,无疑给足了人压迫感,特别是伊恩而言。
伊恩跑的两条腿都要断了,却依旧没有甩开他们。他试探性退后一步,顿时踩了个空,差点掉进河里去,摆弄了好一会才保持住平衡,他攥着月锦容的手有些缩紧,胸腔里浮起了无法掩盖的怒意,就在这里,他好想,好想把他们全都撕碎。
理智告诉他不可取,他甩了甩脑袋,深吸口气,才轻轻的问道:“我把穗子给你们,你们要放过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没捡,也不知道。”
“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们肯定也没法交代的,对不对。”
四个人有些犹豫,朝黄二望过去。黄二的唇角扯出抹讥笑,他的瞳孔里泛着冰冷,眨也不眨的看着伊恩,那淡漠的唇瓣似乎随时都能吐出冰渣子般,“信口雌黄,当时必然就是你拿走公子的东西的。”
“对,狡辩也拯救不了你的。”
“你敢跳吗?还不快滚过来。”
“怎么会有这种孩子。”
伊恩沉默的抚了下月锦容的白毛,任何的解释在此刻都显的无力,他不想剥夺月月活下去的机会,但他没有路走了。
蓝天广阔的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塞下去,有几只带着翅膀的鸟儿飞向了远处,哗啦啦的流水声,叶子的相互摩擦声,周围人的那光明磊落的议论声,全都化作了伊恩捧起月锦容悄悄说到他耳边的“对不起。”
伊恩没想过走到这步的,他不甘心,却好像除了不甘心,连落下句仇恨的话都做不到了。所有的愿望都变成泡沫,连带着仅剩的温存也变成泡泡飘到了远方。
他…就应该这样的,是注定的。
月锦容听到他的道歉,连忙用力的挣扎起来,还用脑袋去拱伊恩的衣领,顺便焦急的说,“伊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给我站直了,别这样!”
几个大汉意识到伊恩想干什么,黄二也赶紧凑上去去拽他的衣摆,但已经晚了。
伊恩后脚一蹬,视线便由青转白。他的小身板“噗嗤”掉进了河里,溅起了不太高的水花,河流湍急,走势凶猛。他身子又小,整个人便顺着力道往前推去。
黄二目眦欲裂,焦急喊道:“快追!”
渐渐的,本来就挣扎幅度很小的身影越推越远,连漂浮在河流上的衣摆都有些看不清了。几个人凭着口气追了会儿,水位早已漫过他们脖颈,等回神的时候已经距河岸有些距离了,再追,就连他们也自身难保了。
“头,追不上了!”
“那小孩活不下去了,我们先上岸吧。”
“早知道就让小六跟过来了,他会凝聚玄力,肯定能抓住这小孩的。”
“唉。”
他们心知,这小孩一掉就九死一生了。
黄二失神的上了岸,他没想过这样的,哪怕这孩子做了这么严重的事,他也没想过要他的命的。他垂眸看向自己正在往下淌水的衣衫,心不知为何在隐隐作痛。
这边。
月锦容费力的想要变出救生圈,但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伊恩的身子似轻飘飘的白纸,仿佛随便一吹就能沉下去。
“伊恩!你听我说,慢慢调整位置,抱住自己膝盖,让头浮起来。”
“月月。”
“伊恩,你听到了没有!你一向最听话了,你看你跳下去我就没有怪你,现在也不会的,你快按我说的做。”
“我好,难受。”
“伊恩,我求你,别这样,你听话点好不好,你这样会死的,会死的,你还这么小,你想死吗,你甘愿死吗?”
伊恩尽力睁开眸子,除却窒息以外,他还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天空,光亮照近了伊恩的瞳孔里,给他添了三分纯粹,他的表情空白一片,握着月锦容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减少,就好像他握的是什么绝世珍宝般。
“月月,我要是能活下去,我就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了。”
小伊恩说完后,疲惫的闭上了眼。
月锦容无比痛恨自己这个鸡肋的能力,为什么只是能变出吃的,为什么连伊恩都帮不了,他不想看伊恩死在这里。因为,伊恩没有第二条命了。
胡思乱想的月锦容没意识到,他在自责的时候,都没意识到他是被伊恩带到河流的,他全身心都是关心对方。
…
飘飘沉沉间,伊恩额头被冲刷的有些发白,那紫色的契约印记逐渐露出端倪。绽放的莲花有一片花瓣渐渐黯淡,紫色的气流幻化成圆乎乎的泡泡,从下至上把小伊恩牢牢的包裹住,而后顺着水流径直掉的更深。
源轩宇在空中啧啧称奇,这孩子真是好命,怎么折腾都不死,还被霸王兔的契约救了。看来会是个有奇运的孩子,容我再观察观察吧,现在还不是夺舍的时候。
艳阳高照,波光粼粼的水面。湿答答的头发被个四五岁的小孩压在身下,白皙的脸蛋被晒的泛着点粉,精致的眉眼如画,婕羽浓密,粉嫩的唇瓣抿起,怀里摆着只兔子。
他就那样无防备的躺在地上,旁边是流淌的小溪,河里也欢快的蜷缩着些小虾。
就在此时,一双草鞋出现在小孩面前,他约莫四五十岁的人头顶着草帽,身上还带着股腥臭的腐朽味,他挑剔的站在旁边注视了小孩几眼,然后拖着他脚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