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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十五章醒醒吧鼹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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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三个拼命地跑,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像有怪物在追赶。

    跑到心脏坠到腹部又跳到嗓子眼,跑到恨不得给脚踝上抹上润滑油。

    放学的下课铃响起,他们干脆直接跑出了校门,混入人群里。

    他们走进学校旁的肯德基,找到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林辜月盯着自己衣服上的拉链,疯狂地用手背擦左侧脸,那股油污仿佛凝结在她脸上,怎么抹也臭烘烘的。

    “林辜月,李自良不在这里,他也没有追过来,我们是安全的。”宣阳说道。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林辜月猛地转头,她凝望着宣阳,如鲠在喉发不出声音,只张了张嘴。

    你是怎么走过来的。甚至是只要想象一点儿,便觉得锥心刺骨地痛。

    “真的没事了。”

    宣阳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没事了,我也没事了。”

    时洇在慌乱和愤怒中克制着自己,见林辜月缓了过来,立即拿出手机处理视频,顺便看见了叶限发来的消息。

    “叶限说他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林辜月亮起手机屏幕,她关了振动,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来电。

    足足十五个未解通话。

    她红着左侧脸,点了回拨。

    “喂?”

    “你在那?你们的书包还在我这儿?”

    “叶限。”

    她刚刚一直强撑着想保护宣阳,没有流一滴泪。但听见叶限的声音,她顿时如释重负到有点想哭。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叶限的声音紧张了起来。

    “肯德基。”

    “好,知道了,等我两分钟。”

    时洇把视频用邮件发给了林辜月和自己当做备份。

    她犹豫了一会儿,点开了班主任的头像,看向宣阳。

    宣阳沉默地点头。

    视频发送过程中,时洇噼里啪啦地飞快打字,说明情况。

    “我的书包也落在教室了。”宣阳终于开口说了话,“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周末或许也不能学习了。”

    他低头看向两张椅子间,他和林辜月牵在一起的手。即使手心已经满是汗了,但林辜月也没有任何一刻松开过他。

    入冬了,叶限额头却满是汗,运动校服的长袖被他挽到了手肘。

    他身后是自己的书包,身前则背着林辜月的。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林辜月和这个他不认识的男生身后,时洇从肯德基离开后,这个男生突然说想回幼儿园看看,林辜月便和他牵着手走去了。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他们牵着的手,又马上转移视线。他不想未经允许就自行窥见,更不想在脑海里生出旁枝末节的故事。

    不关心别的,他会来只是因为林辜月的脸发红,却什么也不说。

    他只想知道林辜月还好不好。

    “这棵桂花树以前好像比这高多了。”

    “可能因为我们都长高很多了吧。”

    他们走到幼儿园门口。从前没有发觉,其实他们的幼儿园非常的小,正中央有一个架空层,上面是居民楼。

    “如果是小时候,我经过这里一定会装鬼叫喊,然后听回声。现在我变得很守规矩了,不会再无聊幼稚地大喊大叫,也不会再因为不想上学而嚎啕大哭。当然,我不是因为懂事了才守规矩,是因为老被骂以及让我爸担心,所以不得不守规矩。世界可容不下秩序之外的人。”宣阳说。

    “我反而是小时候战战兢兢地守规矩,长大了还是继续守着规矩,尽管我总在思考,是否应该跳出来。我有个大毛病,总喜欢给任何事件发生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所以跳与不跳,对我来说都是艰难的,只能徘徊。”

    “你看,我们都长得太大了,小时候根本不会想那么多,跳出规则,或者破坏秩序,也根本不需要思考理由,高兴就遵守,不高兴就打乱。生活的盼头也很简单——就是我爸能第一个接我回家。”

    “我还记得你爸第一个来接你的事情呢。不过,以前我爷爷总是很晚来接我,我就会呆在陈老师的办公室很晚,她给我讲故事,我也给她讲故事。应该就是那间教室吧。”林辜月看着唯一亮的那个窗户说道。

    话音落下,从里面走出一名年轻的老师,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找谁?”

    “请问有姓陈的老师吗?”

    “我们这儿现在没有姓陈的老师了,可能之前辞职了。”

    林辜月和宣阳一愣。

    时间带来的变化,总比他们想象的更多一些。

    夜幕已至,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林辜月和宣阳这才松开了手。

    宣阳用大拇指揉搓着空落落的掌心。

    “林辜月,今天谢谢你。”

    他看着林辜月,眼里盛满了黑夜的浓墨:“我没告诉你,其实,我是”

    没等他说完,林辜月倏然地把他拥入怀里,很轻很小心,好似找到一只受伤的蝴蝶,只敢虚空地拢在手里。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宣阳呆住,而后自嘲地苦笑道:“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我只知道,你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宣阳把头埋进林辜月的颈窝,抱紧了她,先是呜咽,然后放声大哭,哭得像小时候每次不想上学,在地上放肆地撒泼打滚一样。公园的长椅上,没有他应该遵守的秩序,不用伪装。

    “辛苦了,宣阳,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所有人都会保护你。”

    林辜月坚定地说道。

    宣阳回家的时候,没想到爸爸也在家。他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了,爸爸很爱妈妈,一直没有重新建立家庭。每一位单亲父母都是辛苦的,一边养家赚钱,一边教养子女。他的爸爸也是。他和爸爸总是很默契地不会把在外面受到的辛苦告诉彼此,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还不如高兴点,别让对方因为牵挂而疲惫了。

    “小阳,回来了啊,来吃饭。”

    一桌好菜,还冒着腾腾热气,或许才刚刚加热过。爸爸的厨艺非常好,早些年的饭店还开了三家,只是后面为了给妈妈治病,就没有再继续开下去了。现在只在小区附近经营一家小小的店,但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宣阳坐在餐桌前,不忘捧场:“好久没吃老爸做的饭了。”

    今天的爸爸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双手交叉地靠在桌上。

    “你妈妈以前会记得住所有熟客的口味,客人来了,直接和她说几个人吃,她就能安排得很令人满意。她还记得住客人们的近况,哪家刚生了孩子,她就准备个小奶嘴,哪家有人刚出院,她就吩咐后厨把味道做得清淡。能把店开起来,多亏了你妈妈。爸爸这个人和你妈妈差太远了,我一直都不太会讲话,还很粗心,也不懂关心人。所以没有她,我只能开个小小的饭店,再大就要乱了。”爸爸说道。

    宣阳笑了笑,他知道的。

    “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说,‘阳’这个字多好,阳刚阳刚,男孩子就要当个阳刚的男子汉,建功立业,撑起一片天。你妈妈却说,哎呀,干嘛给我们的孩子这么大压力呢,但是宣阳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阳光灿烂的,先叫这个,等孩子长大了可以再让他自己选一个名字叫。”

    宣阳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低头多扒了几口饭。

    “你妈妈走了以后,我总想着,一定又当妈,又当爹,两个角色都要当好,让小阳在单亲家庭里也能和别的孩子一样长大。可也不知道是你妈妈太厉害了,还是我太笨了,我还是没办法想你妈妈那样做得那么好。我有时候都在想,假如留下来的是你妈妈,而不是我,小阳肯定会成长得更好一点。不过啊,虽然我这么无能,脑子还蠢笨,现在却想的和你妈妈一样,小阳的名字以后自己选,阳光灿烂地长大就好了,什么阳刚不阳刚的,一点都不重要。”

    宣阳放下了筷子,他很想和爸爸说别那么想。却觉得多说一个字,便要流泪了,今天他已经哭得太多了。

    “哦对了,你妈妈虽然细心,记性也好,但是有人敢招惹她,她脾气比谁都大。有一次,几个男的想赖账,讲的话也非常难听,她直接在他们面前扬起煤炭,把店门锁得死死的,一边冲他们发飙,一边还踹坏了一张桌子,那几个男的哪预想得到这画面,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地付钱走人。怎么样,你妈妈是不是还挺彪悍的?”

    宣阳低笑两声,他的妈妈确实是个很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从邻里街坊、店里的客人、亲戚和爸爸口中,都听过很多精彩的故事。

    “但是要是比彪悍,我还是能和你妈妈打个平手的。爸爸我什么都干不好,但是做饭和对付坏人,还是一等一的。”

    宣阳才看见,爸爸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条条地凸起。

    “小阳,你的书包还放在学校,爸爸陪你一起去拿回来,顺便对付一下坏人,好不好?”

    宣阳僵住,原来从他回家起,爸爸就是一直知道的。他看见橱窗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妈妈抱着婴儿时的他,可能因为拍照时阳光很刺眼,妈妈看起来格外坚毅,令人安心。

    宣阳对爸爸点了点头。

    林辜月和叶限目送着宣阳走进家里的电梯。

    一转身看到镜子,林辜月才知道自己头发乱得像个疯子。她想起一句法国谚语——“若是天塌下来才能知道真相,那便让它塌了”。或许,她现在可以拙劣地写仿句——“若是只有成为疯子才能拯救受难的人,那便一同疯了”。

    原来,她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打开那扇门的。

    “你会好奇今天发生什么事吗?”林辜月重新梳了个马尾,问道。镜子里的叶限,正低头看着她。

    “原本想知道的,现在觉得算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其实刚刚坐在长椅上时,能大概猜到一点。但是我想,如果是那种太令当事人痛苦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痛苦未必可以被分担,对当事者来说,别人不知情可能才更能感受到一点解脱。就像走进一个全新的、一尘不染的世界,可以不用太紧张兮兮于别人会怎么想自己,那些经历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所以你也一直不希望别人知道你家里的事情吗。林辜月没问出口。

    “但是我有一点很想知道。”叶限的视线依然落在她身上,“你刚刚和他说‘辛苦了’,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是不是也很辛苦。”

    胆怯、委屈、慌乱,这一刻才倾泻而出。

    “其实我真的怕死了。”

    那个时候,如果时洇没有把她喊醒,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她颤抖地拯救了别人,代价是差点成为相同的受害者。

    晚来的后怕将她包裹。林辜月抿紧嘴唇,双手捂住脸,眼泪一颗一颗地跳出眼眶,又从指缝流出。她慢慢蹲下,靠在镜子上。

    而叶限也陪着她蹲下,靠在镜子上。

    期间有人往来,但她毫不在意,反正叶限在她身边。

    丢脸也是两个人一起丢脸,她只想好好地哭一场。

    直到内心氤氲的瘴气都哭走了,叶限说送林辜月回家,他们在大街上走着,整条街都是热闹的餐饮店。

    林辜月一边走,一边用叶限递来的纸巾擦脸。

    突然,叶限弯下腰,在她的指尖上套了个软软的东西。

    林辜月抬手看——这是一只用纸巾折的兔子脑袋,有一对长长的耳朵。

    “什么啊。”她破涕为笑。

    “你别笑它,它可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兔子。”叶限目光在她身上温柔绵长,“但其实我希望这只勇敢的兔子可以只保护自己。”

    此时他们正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有一大盏雪花形状的灯贴在墙壁上。

    “那会不会有点自私。”

    “大不了我替她勇敢,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世界还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他嘴角噙着笑意。

    她转头看向他,墙壁的灯光大约是电路不稳,闪烁了一下,叶限眼睛里像是绽了一场小小的烟花。

    “好啊,那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轮流勇敢吧。”

    她粲然一笑,叶限眼里盛放的烟火,也落到了她剔透的双眸中,辉煌绚丽。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李自良这个坏种。”

    周一,李自良被停职查办。周三,学校正式辞退李自良。

    向秋澄在胸前握紧拳头。:“他高一当我班主任的时候,便老发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骚扰我,我当时就想把他曝光到校报上。真可惜没成功,不然可能早就不会再有受害者了。”

    原来向秋澄想在校报上刊登的所谓的“班主任的涂鸦”是这样的由来。

    那么完全可以理解。向秋澄原来是个哨兵。

    林辜月和时洇当下立刻决定未来正式倒戈到向秋澄的团伙里。

    过了几个月,李自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受害者均是未成年人,包括一名女学生和两名男学生。

    宣阳回家打开课练,笔尖顿了很久。

    然后合上书,打开门,往楼梯间的最顶层走去。

    另一位男生的口供自述基本和他一样,先是坦露内心最隐秘的声音,接着被李自良告知“世界不会包容你的,只有老师可以”,引诱他们下地狱,再不断地打压、欺骗、威胁。那名女生的故事更触目惊心,是直截了当的残忍与强迫,她患上抑郁症和焦虑症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退学在家休养。

    宣阳无数次站在家楼顶的天台上。

    往下眺望,他家的小区看不见按着喇叭的轿车,只看得见买菜的小篮子、自行车和快要退休的木质长椅,藏在一大团绿茵茵的树叶里。

    天台前几天才被居委会派人重新粉刷过一遍,用手指重重一摁,还能沾得上淡淡的黄色油漆。

    他身后的铁丝正晒着某户人家的被子,爸爸妈妈和女儿的被子花样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比起来,小孩的那床被子小了一半。这家的小女儿看起来很受宠,宣阳常常看到她手指绑着气球,或者是握着一根棒棒糖,脑袋上总顶着用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扎着复杂的辫子。他们一家三口常常出去旅行,还爱给领居们带伴手礼——宣阳收到最喜欢的一件是三亚的海螺,纹路漂亮,放在耳边有浪声。

    角落里几个盆栽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谁也想不到几个月前它们还接近枯萎。盆栽的原主人是一个老奶奶,很热心又爱笑,和邻居都相处得很好。她搬去儿子家以后,老奶奶拜托了宣阳照顾这些盆栽。宣阳一度忽略遗忘了它们,前阵子查好攻略和教程,用心养了一段时间,现在盆栽们都长得特别好。

    两只猫一前一后的从盆栽间飞跃而过,纯黑的叫喵喵,黄白的叫咪咪,也是邻居们给它们起的名字。喵喵和咪咪舔着放在地上的罐头,那是几个刚上初中的小孩送过来的,他们每次放学都会成群结队地来给猫们送吃的。喵喵吃完罐头又开始舔落在罐头旁边的薯片碎,那几个善良的孩子里有一个吃东西总是不仔细。大家在小区的小路上走着,假如看到饼干碎和薯片碎,或者是咬了一半的辣条,都知道一定是那个孩子又漏嘴巴了。

    喵喵和咪咪吃完饭后,悄默声地从不知哪条缝里溜走,消失不见了。这时,宣阳闻到了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混杂在其它户的炖牛腩和红烧肉里,他精准地找到了爸爸做的糖醋黄鱼。从那之后每周天的晚餐,爸爸都一定会把店关了,回来给他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他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

    宣阳伸了个懒腰,从摇摇欲坠的天台边缘,回到了踏踏实实的楼梯间里,正如过去的每一次。

    饭后,他从化学课本里找到自己高一上学期写的遗书。

    那天他是故意露出遗书的一角的,想要让人察觉。

    他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着,为了世间很多令他留恋的人事物。

    露出的那一角是他的求救信号。他在赌。赌离深渊只差一步时,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幸好老天怜悯,终究等来曙光,噩梦停止了。

    未来,每好好地多活一天,便能多24小时拓宽世界的边界,总有一天,会迈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新领地,不用再压缩自己成为秩序和规则之内的人。这句话都是林辜月和他说的。

    宣阳把遗书撕得粉碎,丢进马桶里冲了下去。

    曾经这个他渴求被理解的世界,他依然还是想好好爱着,努力地呼吸,努力地睁眼,只为了鲜花盛开,蝴蝶翩飞,日转星移,阴晴圆缺。

    社团课的前一节课,老师生病没来,二班的课改成自习,时洇和林辜月都不是很想写作业,便直接去了话剧社教室呆着,在那儿能更随心所欲一点。

    时洇把一头卷毛拉直了,原本齐上耳的短发立即长到了下巴。

    她坐在任朝暮常坐的那个位置上问道:“你今天一直没评价,我的新发型好看吗?”

    林辜月把打印好的七份剧本放在每个人的位置上,在本学期最后一节社团课到来前,她还是很顺利地完成了时长为一个小时的剧本。其中,案情部分时洇主动提出可以改成用报纸报道方式来推进,话剧社的几人都觉得很好,她也顺理成章地揽了写文本的活,给林辜月减轻了很多压力。

    对于时洇的新发型,林辜月一直没评价,是因为觉得时洇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喜欢所以才换发型。但好歹这也是时洇第一次换发型,既然被问了,她身为好朋友自然还是不会敷衍。她认真端详了一下——若说卷毛使她俏皮生动,现在顺直的头发贴在两侧,多了对比度,显得她瞳孔更加的黑,嘴唇更加的红,皮肤更加的白。

    “好看,像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时洇摇摇头,打开手机翻着相册找了找,点开一张图,放在的脸颊旁,又问,“像她吗?”

    林辜月仔细地看着图片上的短发女孩——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美少女战士》的土萌萤。

    这张图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林辜月惊讶道,“这不是任朝暮的头像吗?”

    当初她们在话剧社的□□群里,看到任朝暮的头像时,还小小诧异过,毕竟任朝暮这种人和《美少女战士》的画风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过分具有反差感。

    时洇脸瞬间变得粉扑扑的,宛如云霞。

    “辜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任朝暮。”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时洇直率地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微微地松了口气。

    林辜月的大脑努力地运转后,问:“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他的?”

    “你这是什么呆兮兮的问题啊?都和你说过八百次了,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非找出动机和理由的,你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拜托,喜欢这件事情又不写在教科书上,没有什么必然的解,也没有办法套公式。喜欢就是喜欢,喜欢这件事在发生时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即使存在不确定也依然喜欢,即使被讨厌了也依然喜欢,喜欢只有在结束的时候才有意义,因为人只有在结束的时才会去怀念,把那段故事一遍遍地回想雕刻,封在心底的宝箱里,又或者干脆点丢掉成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所以——就不要去问到底为什么喜欢了!喜欢就喜欢了啊!”

    时洇说这段话的时候,不像一个快十六七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情场老手——不过后来时洇也承认,那段话是她从各路言情小说里东抄西抄学来的。

    “喔,好吧。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你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差别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擅长描绘情节和景色。比如,你第一次在雪地里时,是‘好似漫天糖霜,如泡沫般轻悠悠地在空中漫步,而我是棉花地里唯一等待装饰的姜饼人’——哦对,我其实偷偷背过你的那篇作文,对这句话尤为印象深刻。对于二年级的我来说,这些词汇都是天外飞仙一般的比喻,诗意得不行。但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北方会下雪的冬天里,是什么感觉吗——天啊,我的鼻毛怎么都被冻住了。”

    说罢,俩人被这句话逗得哈哈笑。

    “所以说啊,我这个人,只记得住一些奇怪的感觉。”时洇继续说道,“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是gangji一跳”

    “gangji?”

    “对啊,不是砰砰跳着,是gangji跳着。和见到任何人的时候都不一样。”

    时洇把脸侧的直发挽到耳后,连耳尖也是桃色的红。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他。”

    这句话后,林辜月的心便软得像一大团粉红草莓泡泡糖。

    初升高的暑假,林辜月去上海时,郑克在饭桌上随手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送给了她,当时一翻,从薄薄书册里掉出一张郑克自己写的书签——“人类情绪最美妙的时刻便是欲生、欲死与心动”。

    莫名的,比起莎士比亚,林辜月反倒是对那张书签上的话印象深刻。

    时洇一定不知道,她此刻看起来太美丽了,连带着她怀揣的这份感情无比的美好浪漫。

    直到时洇开口说——

    “那你看我到底和土萌萤到底像不像?”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更像白雪公主一点。”她冷冰冰地回复。

    “宣阳,你看我和她像不像。”

    宣阳进门后,时洇把手机屏幕贴在脸旁边。

    “半点不像。”

    宣阳回答。那件事情后,他每节社团课都会来话剧社。虽然学校规定只有每学期开学才能转社,但话剧社缺人,向秋澄还是欣然地提前让宣阳过来了。而刚刚自习,他在班上学习,所以没有和林辜月、时洇一起来。

    “真的不像吗”

    任朝暮在后门出现的那一瞬间,时洇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时洇带着期待地望着任朝暮。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时洇旁边,居高临下地说——

    “这是我的位置。”

    “哦,抱歉。”时洇的目光缩起,手忙脚乱地往右边挪了一个位置,“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看剧本吗?”

    “随便你。”

    任朝暮把书包丢在桌面上,没有多给她眼神。他将卫衣帽子戴起来,像是要与世隔绝,低头翻了两页剧本。

    时洇坐在他身边,摸了摸自己刚拉直完扁扁的头发,眼里满是失望,耸了耸肩膀,勉强地对林辜月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林辜月顿感酸涩。时洇从不像现在这样局促和迎合。

    任朝暮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让时洇变得这么不像她自己。

    林辜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任朝暮的卫衣帽子。

    美好的是时洇,美好的是情窦初开的天真,但绝不是你这个自以为是且没有礼貌的人。

    时洇根本没必要讨好任朝暮这种人而产生卑微情绪。任朝暮配不上时洇这么珍贵的喜欢。林辜月下定论。

    她本来就有点反感任朝暮仿佛能傲然睥睨一切的有恃无恐,现在更是为时洇不值,决定从这一秒起开始讨厌任朝暮。

    这节社团课,任朝暮感冒了,整个教室都是他的喷嚏声。

    林辜月心想,活该。

    她和叶限、向秋澄在讲台旁聊着道具和服装的事情,时不时在黑板上勾画和写备忘。再一转头,她看见时洇的围巾戴在任朝暮的脖子上。

    林辜月实在忍无可忍地给时洇发消息道:“你疯了。他都对你那样。”

    时洇发了一个非常欠扁的吐舌表情,然后回复道:“其实我觉得任朝暮还是没那么讨厌我的。高宇溪说他有粉尘螨过敏不能接触毛绒绒的东西,但我给他围巾的时候,他还是戴了。而且高宇溪说出来的时候,他还生气地讲——你少说点。”

    林辜月直向他们俩望去,时洇刚刚还蔫蔫的,现在振作得倒是挺快的,在任朝暮旁嘻嘻哈哈地说话。而任朝暮依然是臭脸一副,正眼都没有给时洇。

    “也许他只是在过敏和感冒中,选择守护感冒。”林辜月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很像一个要棒打鸳鸯的反派,于是删掉,开始重新编辑文本框。

    “辜月,帮我拍个照纪念一下。”

    时洇的新消息很快地跳在聊天页面的最下面。

    林辜月叹了口气,虽然没有理解这个画面的纪念意义是什么,却还是听话地举好手机,在时洇的脸上点了聚焦,开始点击拍照键。

    时洇趁着任朝暮低头看剧本时,恶作剧般地抬起一只胳膊做出半颗心的姿势,向林辜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上一次见到时洇笑得这么灿烂,还是四年级的校庆,她在万众瞩目中举起虾丸老大的时候。

    林辜月内心的郁闷还没浮上面部,任朝暮率先发现了那半颗心,他冷冷地瞧了一眼时洇的胳膊,嘴角一扯,又继续低头。林辜月把他这瞬间的表情解读为——闪过一丝讽意和不屑。

    时洇尴尬一笑,灰溜溜地把手放下。

    “你别看他这样,但他真的不讨厌我!”

    “你开心就好。”

    “我说的是真的!”

    “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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