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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十一章空气里有胡椒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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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还珠格格》已经拍了新版,但显然大家还是更容易钟爱过去的事物,每年重播的依然是老版。林辜月虽然不常看电视,但从小到大,《还珠格格》重播次数太多,她竟也能把剧情看得七七八八。

    电视里的紫薇和小燕子在同一天,分别嫁给了尔康和五阿哥。

    半躺在沙发的林辜月突然问道:“秀珠女士,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爷爷结婚?”

    在一旁倒茶的秀珠女士,抬眼看了她,回道:“我们那个年代,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我和你爷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拍了婚纱照,如果不满意的话就撕了,满意的话就留着。说来也挺好笑的,你爷爷比我大十岁,我哥哥当时是非常不同意我一个十八岁的嫁给他一个二十八的,不过有人说撕掉照片就太不给面子了,最后就稀里糊涂的结婚了。”

    “那难怪会离婚,因为没什么意思,对吧?”

    “其实最开始结婚的时候,也没觉得没意思,因为大家都这样。但是到后来,生完你爸带孩子的时候,到市里开始从收废品到开店做生意的时候,做饭拖地地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没意思。唯一觉得有趣的时候,就是看书。有阵子,我在看《资治通鉴》,忽然有一天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才发现被你爷爷拿来垫门缝了。我心想你爷爷真是一个没意思的人,于是我就离婚了。”

    “所以你也没有喜欢过爷爷吧?”

    秀珠女士听到林辜月说“喜欢”两个字,笑了一下,说:“怎么没喜欢过呢?但喜欢总是被放到柴米油盐之后的。所以久了,也就不喜欢了。”

    实际上,林辜月对“喜欢”的概念是很朦胧的,对此理解仅限于偶尔看的电视剧。

    “我一直以为,喜欢就是一辈子喜欢,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原来不是啊。”

    “可能真的有吧,谁知道呢。我的这辈子也没过完。”

    秀珠女士喝了一口茶水。水壶里的这点茶叶已经冲泡三次了,早就没什么味道了。

    “不过喜欢无论长短,其实都挺好,对吧。”她继续说道。

    “嗯,是吧。”

    林辜月发懵地回答道。

    秀珠女士接到一个电话,穿上一条红艳艳的裙子准备出门。

    “去约会咯。”她说。

    林辜月知道最近秀珠女士在和一位比她年轻几岁的男士见面。

    “你会和他结婚吗?”林辜月看着镜子里的秀珠女士,问道。

    “都给你爷爷做几十年饭了,再给另一个人继续做几十年的饭,我可不想走马灯时只看得到自己在做饭。”

    林辜月噗嗤笑了一声,说:“也是哦。”

    志励中学要求女生必须齐上耳短发,男生必须剃寸头。

    怎么难看怎么来。

    不过女生有艺术特长的,譬如舞蹈和古典乐器类的可以向学校申请继续留长发。

    林妈妈看了两眼女生的发型示范图,果断地递交了申请。

    志励有艺术特长的女生不算少,所以林辜月的长发在学校里不算显眼,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嘲笑沈嘉越的寸头。

    说是寸头,其实因为理发师下手太狠,已经趋近于变成光头了。

    “嘉越,你当初就不该学跆拳道,而是去少林寺学武功。不过现在也不晚,考虑一下吧。”

    林辜月憋着笑说道。

    这头长发也确实只能用来开沈嘉越玩笑了。

    所谓的艺术特长生林辜月,在上了初中后就被严格的母亲以“参加那些表演和小比赛又不能让你考上一中”为由,勒令只可以上周末的普通训练课,只有寒暑假可以去准备考牌和有“含金量”的比赛。

    她望着在玻璃门后看着集训中的盛放的背影,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

    好像自从五年级的那个暑假起,她们的关系很类似于仅仅“知道对方存在”,很自然地没有再有接触,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盛放还是乱蓬蓬的短发,但是姿态舒展又优雅,大开摆的舞裙在脚踝边肆意飞扬。

    斗牛舞,林辜还从来都没学过。

    连盛放的裙子都跳得比林辜月好。

    其实,跳舞从来都不需要长发加持。

    林辜月觉得相比之下,她就是个打着漂亮幌子的大骗子。

    初一上学期的半期考后,赵言冰和赵言清说要转学到香港,她们特地到林辜月的班上,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喔,挺好的呀,粤菜很好吃。哎呀,就是好遗憾,我们没办法再一起上学了。”

    林辜月一边用湿抹布擦着粉笔槽,一边用惋惜的语气说道,想让自己看上去不会太漫不经心。

    “我一定一定会想你的。”赵言清亲密地抱住她的脖子。尽管俩姐妹相像到连声音都差不多,但她就是很笃定地知道那是赵言冰。不用看,也知道。

    “我也一定一定会想你的。”

    她把抹布丢进桶里,转过头,看清了抱她的人,的确是赵言清。

    起初,她完全区别不开这对双胞胎。动画片里的双胞胎,经常一个刘海往左,一个刘海往右,或者一个眼角有痣,一个没有。然而,赵言冰和赵言清留着一模一样的平刘海,眼周也干干净净的,没有痣。

    她们这个年纪,都很喜欢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越和别人不一样,那越证明自己的独树一帜。林辜月一直很恐惧在人群里受到太多目光的注视,这会使她很焦虑,只希望能被淹没,谁也看不见才好。但是即使这样,她都会有因为自己偶尔产生一些别具一格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有一天,林辜月看着赵言冰和赵言清连后脑勺都睡得差不多乱,有一个大窝凹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一直一模一样,不会觉得难过吗?”

    “也没有一模一样啊。”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这不是就一模一样了。”

    “是哦,真的一模一样。”大笑的可能是赵言冰。

    “不过,这么孤单的世界里,有人和我这么这么的像,多幸运啊。”说这句话的也可能是赵言冰。

    知道林辜月对她们脸盲后,赵言冰和赵言清会动不动和林辜月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一方面是真的在逗她觉得有意思,一方面也是想帮她看出区别来。

    渐渐,她发现了,赵言冰的眼神更柔和,音调更平稳,手腕内侧有两颗并排的痣。而赵言清常常更活泼,睫毛更长,嘴巴也翘一些。

    后来,她们在她眼里,也更像两个人。

    在走廊上,林辜月看着她们几乎复制黏贴一般的发梢,莫名地冲她们的背影喃喃道:“我可能真的会想你们。”

    并不会时时想起,只是可能地、偶然地。

    但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想到你们。

    虽然我们之间,可珍藏的真心瞬间并不多。

    不过仅有的那一点点,也让人开心过。

    赵言冰和赵言清没听到这句话,所以没有转头看她。

    时洇在电话里和林辜月说,张白水校长已经离开了桦北小学,去云江市附近的贫困县建立了一所慈善小学。许多桦北的老员工教室都辞职跟着去了,包括朱老师和missliu。目前学校还在起步阶段,主要靠校长的积蓄维持开销,老师们都处于没有工资的状态。

    “我和方晓琪还有李凯,打算寒假的时候去张校长的小学帮忙,再送一些书本文具过去,哦,还有牛奶之类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呀?”时洇问道。

    这一届大多的桦北学生都选择了升入其它中学,只约有五分之一的人选择直升初中部,时洇和方晓琪、李凯都是其中之一,很可惜的是,他们三个都没有分在同一个班。

    “好呀!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林辜月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以前在桦北的时候,就偶然有听说过,张校长的梦想是开一所慈善小学,没想到真的实现了,校长和老师们都好了不起啊。”

    晚饭时,林辜月随口提了一嘴计划寒假和时洇他们一起去慈善小学的事情。

    林妈妈听了,觉得好笑:“这算什么梦想。”

    “当然算呀,之前把在市一小拿的作文奖状带去给朱老师看的时候,她就很感叹,真希望教出更多一直热爱写作、感恩且不忘初心的孩子,这样她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我觉得这就是她的教育理想吧。”

    “好好的老师不当,跑去扶贫,有什么出息。”林妈妈毫无动容地说。

    林辜月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荒谬和厌恶之感在心头转瞬即逝,习以为常地应道:“嗯。”

    “说起写作,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又开始了,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支持你写作,是因为你和我说可以那区级、市级的奖项,不是让你浪费课余学习时间的,也不看看你上了初中以后都是什么成绩,考不进年段前一百,真的白花那些补习班的钱。好好反省反省。”

    每次在饭桌上的话题,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学习。

    仿佛她们母女的生活,从来不存在别的乐趣,总是很焦躁。

    “知道了,我会反省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反省的错,但这么回答,一定不会有错。

    林辜月平静地吃饭。

    过了一会儿,碗里的米粒被消灭的感觉,她把碗放进水池,毕恭毕敬地问:“我可以去嘉越家里玩一会儿吗,今天是周五。”

    林妈妈抬眼看了一下她,表情古怪。

    “去吧。”

    林辜月不喜欢那个妈妈看她的那个眼神,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别早恋。无论是和谁,妈妈现在都不会同意。和异性保持什么样的距离,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林辜月穿鞋的时候,妈妈冷不丁在她身后说道。

    真的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哪位异性没有保持距离了?”她反问道。

    林妈妈挑了挑眉。

    “该不会其实你想说的是沈嘉越吧。”脑海里出现唯一可能的人选后,荒唐到林辜月都想笑出声。

    直到看到妈妈严肃起来的表情,她才反应到,那个荒唐的人选竟然还猜对了。

    “怎么可能,好离谱,我和他与亲姐弟有什么差别。”

    “你没想法可不代表人家就一定不会有想法。”

    “”

    “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注意点就是了。”

    “本来就没有事,有什么可注意的。”

    说罢,她迅速地关上了门,没有给妈妈接话的机会。

    沈嘉越侧坐在书桌旁,看着躺在他房间的懒人沙发上的林辜月,有一点点不自然。

    最近班里在传他们的绯闻,因为他总有意无意地蹭林辜月家的车,同学眼里,他们经常一起上学放学。

    但似乎她并不在意那些调侃。就算他们一起在黑板上写题,背后都是同学们的“吁”声,连老师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林辜月也依然神色淡定,十分坦荡,好像和她毫无瓜葛。

    “你最近听到过班上的什么传言吗?”沈嘉越故作镇定地开口。

    林辜月歪着头想了想,半天只发出了一句“啊?”

    “就是哎,算了。”沈嘉越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子,面对书桌。

    林辜月猛然坐起身,像是被吓了一跳。

    “你想说的该不会是。”

    “啊,什么啊?”沈嘉越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我和你啊,他们不是在开我们的玩笑吗。”

    说到“我”时,林辜月点了点自己,说到“你”时,她又指了指沈嘉越。

    “喔,这我没听说过。好新鲜,你什么想法?”被指了的人揉着脖子,总觉得后颈发烫。

    “也没什么想法。无所谓啦,你现在知道了,也别放在心上。反正过几天,他们就说腻了,随他们去。”

    什么叫做无所谓,什么又叫做别放在心上。

    听完林辜月说的话,他突然有点冒火。

    “所以说呢,你找我什么事情?”

    沈嘉越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但林辜月也没多想,她听沈阿姨说,他最近开始叛逆,脾气有时会有点大。

    “我应该和你说过很多次吧,我在桦北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的语文老师,就是在写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的那个朱老师。”

    “嗯,然后呢。”

    “但这件事好像没和你说过,我记得她怀孕的时候,肚子都特别大了,有一次被我们班很调皮的男生气到在办公室哭,我问她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呢,她和我说,如果她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她放心不下。我当时其实有被震撼到,我一直觉得人一定会是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朱老师老师不是,她把学生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你在听吗?”

    “在听啊。”

    得到回复,林辜月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这是她作为教师的职业精神,毕竟社会上大多都鼓吹教师的勇于奉献,我其实是有点不太认同的,为什么老师就一定要那么舍己和忘我呢,未必能得到值得的结果,只要好好教课就好了吧。直到后来,朱老师和张校长,哦,就是我们桦北的校长,都曾经提到过自己的教育理想,我才明白,原来那不仅出于职业操守,而真的出自于对自我理想的追求啊。张校长现在用自己的积蓄办了一所慈善小学,朱老师也去了,现在都没有工资呢。我心想啊,在这种人人求稳的世界里,他们能打破自己的安定生活,抛下可观的工作,去贫困县教书育人,完成自己的理想,简直是英雄,真的好了不起。”

    “真的好了不起。”

    “但是你知道我妈妈说什么吗,她说‘这算什么理想’,‘好好的老师不当,跑去扶贫,有什么出息’。”

    “是啊,有什么出息。”

    沈嘉越心不在焉地顺口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

    他转过头,看见林辜月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嘉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乱得急忙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

    林辜月站起身,冷漠地盯着他,打断了辩白。

    “沈嘉越,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他被她的目光盯得开始恼怒,或者说,其实他早在她聊起自己的老师之前,就已经生气了。

    “有什么可想不到的?你不觉得是自己太单纯了吗?理想如果值钱,那干脆就凭理想吃饭算了,还要什么工资啊。”

    “我说了,我老师没拿工资,是在倒贴做慈善小学。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在听我说的话。”

    被点破了的沈嘉越,也站起了身,恼羞成怒地口无择言:“那只是现在不拿工资而已,说得清以后吗?谁知道会不会拿着捐款吃得满嘴流油。”

    话音刚落,他的胸膛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拳,他跌回座位上。

    他单手捂着余痛的部位,惊愕地看向林辜月:“你发什么疯?”

    “到底是谁在发疯?你自己听听你在讲什么恶心人的话。”

    林辜月捏紧的拳头还没有松开,眼中似有汹涌扑来火焰。

    沈嘉越瞬间心虚了,但依然执拗地扭过头,故意不去看她,继续没好气地说:“我什么都没说错。”

    可能有一个世纪吧,空气都是凝固的。

    半晌后,沈嘉越听见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林辜月走了。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实际上,林辜月打得也没多重。

    沈嘉越趴在桌子上,懊悔地把头埋在臂弯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没有和好。

    初一五班比较八卦的人,会悄悄分别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没发生什么啊,挺好的。”

    但什么都没有和对方说。

    默契的回答,默契的态度。

    青春期的人,总是比小时候更要面子。

    也更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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