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配对
古地球上有句话说得好, 叫人生四大喜莫过于,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只可惜在新蓝星上,这四大喜里倒有三条都不太适用:
不管是在长昼还是在极夜, 地上城和地下城的气候都相当稳定,根本不存在“久旱”这种极端天气;他乡遇故知也甭想了,现在的通讯技术和交通技术多发达啊, 分分钟就能和老友来个见面,哪里还用得着去往他乡;最后一个就更是笑话了, 金榜题名靠的是努力, 可进入机甲学院靠的是天赋, 要是不能成为人上人的一级机甲师, 那剩下的什么工作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
唯有“洞房花烛”这个元素,在星际时代依然发挥了它的最后一点余热, 给未婚的年轻人们带来了些许值得期待的东西。
——虽说在今天这一批即将接受基因检测和婚姻配对的年轻人里, 有那么两个向来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人, 不是很期待这一人生大喜时刻就是了。
进入星际时代后, 在主脑的帮助下, 人类的婚姻也在逐渐向着精准、完美、高效的方向发展。
在古地球上, 如果两个人想要结为伴侣, 组成家庭,除去极少数能够从青梅竹马到白头偕老的幸运儿之外, 无论男女,迟早都要经历名为“相亲”这种多半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活动。
很少有人的各种条件都能与另一位相亲者完美吻合,毕竟由于生长环境和原生家庭等种种因素的限制,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思想和看待事物的方式。
诚然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但如果相亲双方的这些条件不能达成一致,甚至在某些方面的认知完全相悖,便会在相亲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产生一些负面情绪,类似于“这个人怎么和我完全谈不来”,亦或者“这种完全配不上我的人怎么有胆来相亲”之类的。
随着相亲次数的增加,遇到的不合适的人也会变多,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也会逐日累积。等到最后,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能够和自己完美匹配的人的时候,也会身心俱疲;更有许许多多甚至撑不到最后,找不到那个能够和自己完美匹配的人,在追寻的过程中累了倦了,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家伙凑合着过完一辈子的事情,也比比皆是。
然而这种“凑合凑合算了”的思想,恰恰是无数家庭不和谐的根源所在。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在极小的事情上所产生的认知分歧,恰恰有可能成为日后夫妻双方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幸好在星际时代,根本无需担忧这种问题,毕竟有主脑在嘛。
主脑的资料库里,存有所有新蓝星上的人类的资料。不管男女老少、贫富生死,只要在新蓝星上存活过,那么此人的资料便会被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主脑资料库里,甚至连一些他自己都从未告诉别人的秘密,都会被主脑探测到并记录在案。
这样一来,所有进入适婚适育年龄的人们,就再也不用为自己的婚事而发愁了。主脑会根据每个人的性格,三观,甚至性取向和基因状况,综合挑选出最符合每个人心意的伴侣。
虽说主脑给出的只不过是“建议”而已,并非强制执行的“命令”,但介于主脑的数据库和运算能力实在太强大了,以至于数百年来都没失误过一次,时间一久,新蓝星上的人类们连恋爱都懒得谈了:
要是你不管烂成什么样子,将来都能找到能够完美包容你所有缺点,甚至和你有着同样为人处事方式的另一半,那还谈恋爱干什么啊?
再说了,星际时代的大家就剩那么点感情了,还是先留给家人吧,谈恋爱这么浪费感情的奢侈的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日后再谈。
别说,虽然这样看起来有点不太尊重个人隐私,可有了主脑的帮助,的确能够让所有人都适配到最合自己心意的另一半:
一对同样在科研所就职,结果同样搞科研把自己搞成了死宅的男女,愣是在半年没出过科研所半步的前提下,被主脑的通知撮合到了一起,婚后两人的研究进展一日千里,成为了合作力量远胜过个人力量的,“一加一大于二”的强有力的实证。
一对远隔千里,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机甲师,在接到主脑发来的配对信息后一开始是拒绝和同行组建家庭的,毕竟只有机甲师知道自己有多忙,要是配偶也是机甲师,那自己的家庭和丧偶家庭有什么两样?结果两人机缘巧合下见了个面,发现对方的脸和性格都完全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甚至连日常休闲爱好都一模一样,遂一拍即合次日结婚,次年便有一对双胞胎婴儿诞生在人造子宫里了,足见这对机甲师夫妇的感情进展和谐。
还有一位在炽白之星风暴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女,曾经因为自己没有完整的家庭而十分自卑内向,一度以为自己要成为主脑婚姻配对下唯一一位找不到配偶的异类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主脑依然成功找到了最适合她的配偶。她的丈夫的父母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在生育了唯一一个儿子后便再也没能成功过;再加上她的父母又曾经对这两人有救命之恩,这对夫妇对儿子的这桩婚姻自然举双手赞成,婚后更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让她收获了缺席十多年的家庭归属感。
诸如此类的百分百完美婚姻前例比比皆是,也难怪今天这些即将接受提前批婚姻配对的年轻人会十分期待了。
哪怕这些都是机甲学院的天之骄子,也很难拒绝“一个与你志趣相投性格互补的完美伴侣”的诱惑,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畅想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是怎样的人呢: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个长得好看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具体的要求了。”
“你这话说得简直跟废话一样。服用过基因改造液的人怎么可能长得丑?就连……”说话的这人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发现谢成芳的身影后,这才敢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就连两位基因残缺者都长得不错呢。”
“不了不了,不管哪位基因残缺者我都高攀不起。”刚刚还在说“只要长得好看就行”的人一听“基因残缺者”这个词,立刻连连摆手,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不是说基因残缺者不好,只是这两人——尤其是谢成芳——实在太聪明了,被她那双眼睛一看,就有种被由内而外看穿的震彻灵魂的惊悚感。要我跟这种智多近妖的人朝夕相处,那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两样!”
此言一出,不少正在偷听这场对话的人纷纷附和:
“你也有这种感觉?”
“太好了,原来每次面对谢成芳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压力的不止我一个人,看来不是我胆子小,那我就放心了。”
“更何况那么聪明的人也绝对看不中我们。”
“话说回来,要是谢成芳或者施经纬这两人中,有一个人的基因是完美的,能弥补对方的基因残缺,那就太合适了。”
“是啊,甚至都不用主脑配对,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两人肯定能和对方组成百分百匹配的完美家庭。”
“只可惜他们都是基因残缺者,主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要不他们的孩子岂不是残上加残?哪怕日后可以服用基因改造液,他们的孩子也要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
话题讨论到这里便出现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不知是谁以一声难得真情实感得的叹息结束了这场讨论,也不知是在单纯惋惜这两位惊才绝艳的基因残缺者的美中不足,还是在感叹这对明明十分般配但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人:
“……真是造化弄人,天意如刀。”
然而这场议论的两个中心人物此刻都不在这里。
毕竟他们现在甚至连十八岁的成年年龄线都未能达到,主脑虽说会给未成年的学生们做提前批的婚姻配对检测,但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模仿古地球上,尚且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春心萌动的早恋而已。
要是有人愿意按照这次模拟的结果,耗费珍贵的感情去谈恋爱,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更多的人都选择将这次模拟的结果随手一看便抛之脑后,只等成年后再接受一次正式的婚姻配对,将这次正式的婚姻配对作为组建家庭的唯一标准——虽说这两次配对的结果多半都大同小异就是了。
此刻,谢成芳正在机甲模拟训练场的准备区域,调试她的“流水惜花”。
自从顶着炽白之星风暴造成的通讯干扰,成功击退了所有突破大气层的陨石后,谢成芳就被破例提为了国家一级机甲师。
她不仅享有能够随时借阅图书馆任何资料的权力,还可以随意借用机甲模拟训练场,参与科研所的最新作品检测,甚至在长老院那边都能说得上话。至于这台造价昂贵的最新版本的机甲,在被谢成芳使用过之后,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的专属机甲,那个颇有古地球上武侠风格的命名“流水惜花”,也一并记入了主脑档案中,在一干字母数字的命名中十分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这个别人要为之奋斗数年,甚至还要经受过数次生死考验才能拿到的,代表着机甲领域最高成就与权限的位置,被提前发给她的时候,竟没有任何人表露出不服气的状态,人人都对谢成芳的功绩心服口服。
以至于当这次婚姻配对检测开始的时候,不少长老院和科研所的人都私下找过她,明着暗示她说,要是对主脑给出的人选不满意,或者主脑无法给她这个基因残缺者匹配到合适的伴侣,他们家中无数相貌英俊、教养良好、学识丰富的年轻人都可以供她随便挑选。
然而天知道谢成芳多讨厌婚姻配对检测。
可能由于她平日里看的闲书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万众期待的,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爱人的配对检测消息传来之时,在无数人的欢欣雀跃和翘首以待中,唯有面无表情的谢成芳的脑海里,极为不适宜、不应景地闪过古地球时代的一本内容不是闲书,知名度胜似闲书的玩意儿:
《母猪的产后护理》。
配对这个词,用在人类的身上,怎么听怎么有种被侮辱感和惊悚感。就好像人类在主脑的眼里,不再是拥有感情和智慧的高等生物了,而是人类眼中的肉鸡和种猪之类的生物,可以随意被/操控着配对,以生产优质后代似的。
而这也与萦绕在谢成芳心头多年的隐忧重叠在了一起,宛如一张无形的、却越收越紧的阴暗的大网,层层密布的阴霾几乎要让她在明亮的机甲模拟训练场里无法呼吸: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
当周围的人只会按照古地球的惯例,每天机械地挂起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容问候家人和朋友的时候,只有她对自己的父母和好友抱有满腔的爱意;而当她的父母死在炽白之星风暴中的时候,她并未像别的孤儿那样,在短暂的悲伤过后便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而是被过分的痛苦给打击到当场失聪失明,甚至错过了服用基因改造液的最后一天的机会。
可也正是在这一天过后,谢成芳便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和周围的“正常人”之间,终于隔了一层看似永远也无法突破的厚障壁。
她会为受伤流血的好友心痛,可好友们只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冷淡的眼神传递“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的信息;她会为一本好看的书而欢笑和落泪,可见到她这番行为的人无不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她会为一朵美丽的花、一片轻盈的云而满怀赞叹,然而放眼望去,触目所及,再无一人会如她这般欣喜。
当她以区区十五岁的年龄,成为了人人交口称赞的“年少有为”的天才,收获了无数赞美和敬仰后,这种“独她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不仅没有减弱半分,甚至更严重了。
无数次谢成芳都想冲到科研所去,启动全球广播,揪着几亿人的耳朵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将心中的无助与孤独尽数宣泄而出:
你们就真的不觉得主脑不对劲吗,你们是不是太依赖主脑了?你们这样……这样麻木,这样无动于衷,这样感情淡薄,真的还能被称为人类吗?!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要么是我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可是她不能。
谢成芳深知如果主脑真的背叛了人类,那么这个篓子可就大得海了去了,因为新蓝星上的人类眼下所依赖的科技,几乎都是在主脑的协助下研究完成的:
对抗陨石雨的机甲,能够收集长昼能量的器具,地上城与地下城的建造,全球网络,还有无数人类都诞生其中的人造子宫,更别提人人都服用过的基因改造液……
如果主脑真的背叛了人类,那么隐患必然早已埋下。
埋在每一瓶基因改造液里,埋在每一个人造子宫里,自然也埋在她这个诞生在人造子宫里的家伙身上。
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万不能贸然出击。否则届时主脑只要轻轻调取和改动一点代码,她这个胆敢螳臂当车的小虫子,就要在主脑浩瀚如星海般的力量面前化为齑粉了。
可这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痛苦,这种游离于万众之外的孤独,又要怎样消弭呢?
在进入机甲模拟训练场的过程中,能够遮住形貌的拟态战甲落下覆在她脸上之前,谢成芳那张常年都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埋藏得极深的悲愤、迷茫、无可解的痛苦与意难平。
这股情绪被谢成芳带到了机甲模拟训练场中,那台银光闪烁、线条流畅,兼具力与美的“流水惜花”出现的时候,哪怕星际时代的人类对感情的感知格外淡薄,也能从她和她的机甲身上感受到莫名的杀气。
于是就在谢成芳心想,得赶紧找个倒霉蛋练手暴揍一波的时候,她周围的所有人,罔论男女,齐齐倒退十几步,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叫“发自内心的拒绝”。
谢成芳想了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流水惜花”的知名度太高了,哎,当个名人就是有这样那样的苦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于是谢成芳痛定思痛,登出模拟训练场后,把她的专属机甲“流水惜花”给切换成了再常见不过的标配机甲,甚至还开了个小号,用古地球时代的术语来讲,就是“披马甲”。
毕竟模拟训练场恰如其名,只是借助人类的脑电波活动,在主脑搭建出来的网络上进行模拟训练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开辟出一块地方来,让这些能对抗陨石雨的大家伙活动筋骨,那不得出大问题啊。
然而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当谢成芳顶着她簇新的马甲小号进入模拟训练场后,预料中的“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状况并没能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在看到她的新号后,立刻作鸟兽散,头也不回地跟逃命似的躲离她身边,四下奔逃的盛况堪比不久前特大陨石雨和炽白之星风暴齐齐来袭时的避难景象。
谢成芳百思不得其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直到一个哪怕经过掩饰也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在她背后犹疑着响起:
“……咳咳……咳,你是谢成芳?”
谢成芳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就知道为什么周围人刚刚的反应都像见了鬼一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这人明显开的也是小号。然而好死不死,这个小号的名字叫“流水惜花”。
如果仅仅这样其实也不算什么,但关键是谢成芳没有什么取名天赋,导致她起出来的名字哪怕再怎么好听,其实也都是生搬硬套照抄古地球的中文诗词。
在给这个小号起名的时候,她肚子里的那点闲书知识量实在不够支撑她再起一个又能装逼又好听的名字,想来想去,谢成芳就毫不客气地照搬了她认识的唯一名字好听的熟人的全名。
就这样,顶着“经天纬地”id的谢成芳,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施经纬的id,流水惜花。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谢成芳和施经纬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十分微妙且尴尬。
幸好谢成芳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是能够在炽白之星风暴里击退特大规模陨石雨的人,这点小场面根本难不住她。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在施经纬投来的,似乎能透过遮掩面容的机甲看穿她的内在的含笑而洞察一切的目光中,谢成芳把“只要我的脸皮足够厚,披马甲遇到正主的尴尬就追不上我”的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
她下线遁掉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直接的跑路方式的施经纬:???确认了,没错了,这一定就是谢成芳。
然而谢成芳低估了施经纬的决心。哪怕在历代心性坚定的执行者中,施经纬的意志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任何手段,总而言之最后都要成功,而他日后的命运也印证了这一点。
次日一早,躲过了第一次婚姻配对又为了躲施经纬下线,于是窝在宿舍里又看了大半天闲书的谢成芳,终于打着哈欠来赶早上八点的机甲理论课了。真是早八人早八魂,起得来的都是人上人。
平日里虽说谢成芳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她超乎寻常的成绩可是做不得假的,自然也有不少人跟她关系不错,毕竟不管是抄作业还是期末辅导都用得到她嘛。
也正因如此,当她迷迷糊糊地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满怀八卦之情地涌了过来,将她团团包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开口问道:
“你和‘执行者’现在还有联系?快说快说,那个人是不是暗恋你?”
“我觉得他肯定暗恋你!都一大早地找上门来了,如果不是要追你的话,还能干什么?他们科研所那边的人又不用抄你的作业。”
“怪不得,我说怎么你昨天没出现在第一次婚姻检测配对的现场,原来是跟这家伙有约呀,我可算是想明白了。”
“要是他能跟你完成婚姻配对就更好了,简直是天作之合啊,就像我看过的古地球罗曼蒂克小说一样浪漫!”
谢成芳在满眼攒动的人头里终于艰难地辨认出了站在不远处的施经纬,自然也看清了施经纬手里捧着的一大束玫瑰花,还是不容错认、不容狡辩的火红色,手里更是拿着封信,正常人一看就该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这种颇有古地球时代浪漫遗风的求爱方式,在星际时代已经很罕见了。主要是大家都觉得主脑都把人选给选好了,那再搞这么一套可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直接一步到位结婚生子一条龙不就好了吗,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然而谢成芳还真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管是从基因角度来讲,还是从思想与精神的角度来讲,都不太正常。
于是盯着同学们满怀八卦的灼灼目光,谢成芳略作思考不到三秒钟,便得出了自己的推测:
“我知道了,他这是在介意我昨天的小号偷偷用他的名字,所以上门来递挑战书来了。”
谢成芳的同学:?
谢成芳越说越有底气:“但是他也偷偷用了我的机甲的名字,有借必有还,所以我们这算是扯平了,我不欠他的。”
谢成芳的同学:??
终于有个跟谢成芳关系一直不错的人,也就是之前那位要拽着她往地下城跑去避难的男同学实在看不过去了。
哪怕施经纬常年给全新蓝星不定时不定期断网的行为委实天怨人怒,但他觉得,这位小老弟遇上谢成芳这种脑回路无比神奇的生物,就已经很苦命了。本着“不要让别人苦上加苦”的原则,他试图给施经纬打个助攻,顺便让施经纬将来启动主脑自检程序的次数少一点,他晚上还想上网聊天网恋打游戏呢:
“那你要不先去把‘挑战书’接下来?毕竟人家都这么有诚意地给你把信送到门口了……”
谢成芳认真思考片刻后遗憾道:“我觉得不行。”
谢成芳的同学:!这个反应,她竟然会感觉“遗憾”?没错,这就是爱情的萌芽,是cp的糖,磕到了磕到了,谢谢,人生突然又充满光彩了!!
结果周围正在偷偷交换八卦眼神的少年少女们还没来得及高兴超过三秒钟,就听见谢成芳把后半句话给补完了:
“按照这一任执行者的身体状况,我很担心我会一巴掌把他给拍死,哪怕他上了机甲也打不过我,我要是去跟他对战,那就约等于在谋杀他。”
周围一圈人顿时完成了从“欣欣向荣的春日植物”到“霜打了的蔫儿的茄子”的毫无衔接痕迹的流畅转变:
???你在搞什么啊,谢成芳!原来你刚刚的沉默不是因为你终于发现那不是挑战书是情书了,是因为你在认真思考怎么和执行者上机甲干架?!你的思考方式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试图给施经纬打助攻的男同学败退后,施经纬本人终于捧着花带着情书亲自a上来了,一时间围在谢成芳身边的人纷纷给他让路,没过多久,他就成功地来到了谢成芳面前。
施经纬和谢成芳有过虽然短暂却无比默契的联手,在和她的交谈中自然也知道对谢成芳这样的人而言,绕弯子是没用的,必须单刀直入直击主题,于是他上来就开口问道:
“这个周六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出去,再去一次机甲模拟训练场。”
回答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用一个问题去反问一个问题,于是谢成芳并没有答应施经纬的邀约,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说‘再’?我可不记得最近在机甲模拟训练场见过你。”
施经纬怔了怔,不明白谢成芳为什么这么说,却还是按照她的提问,一板一眼地有问必答道:
“我们昨天不是在机甲模拟训练场见过吗?你为了躲人用了我的名字,而我也机缘巧合下用了你的。我觉得我们能默契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某种缘分了,而我正好也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对你说……”
谢成芳立刻矢口否认,撒谎撒得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平静无波得简直像在说真话一样:“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我昨天根本没去模拟训练场。”
施经纬弯了弯眼睛,那幅秀美而细致的面孔上隐约流露出一点想笑却又没笑出来的、强忍的笑意,这使得他的说话的声音都更为柔和了,颇有种循循善诱的感觉。似乎只要是这副嗓音说出来的话,那么不管是多么艰难的定理,多么难懂的课程,都能够让人有耐心钻研下去和听下去:
“那这么说,昨天我在机甲模拟训练场里,见到了以我的名字为灵感的一个人,全都是巧合啰?”
谢成芳:“是的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巧合的专家!”
周围一圈悄悄竖起耳朵听这两人谈话的谢成芳的同学们,几乎全都挂着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谢成芳,恕我直言,你这辈子不等光脑配对都结不了婚了。但愿你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千万不要有你这样神奇的脑回路。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半日前的科研所里,几乎一模一样的状况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某位研究人员看着虽然现在还坐在主控制室里,可魂儿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的施经纬,觉得要么这家伙的脑子被炽白之星风暴搞得不正常了,要么就是自己这段时间来操劳过度,竟然都出现了幻觉。否则的话,他怎么会看到施经纬一边走神一边对着手里握着的笔一脸傻笑的景象?
为了排除前一个隐忧,这位研究人员好心地出声询问施经纬道:
“最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被旁边的人出声一提醒,施经纬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正色道:“没有。”
然而他的回答并没能打消周围人的疑问,甚至还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怀疑:骗鬼呢,你这个反应就不对。
有过相关经验的部分研究人员忽然觉得面前的场景似乎有点眼熟,便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算是吧。”施经纬下意识地回答了这句问话后,忽然又改了口,浑不顾周围人随着他的回答变更而愈发震惊的眼神:
“……不,我想了想,应该是‘十分确定’。”
“就是她了,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被他的这番发言震撼到的研究人员中,终于有人凭借着强大的恢复力和心理承受能力率先回神,心想,要是能帮施经纬把人给追到,让他有个家庭,这人没准就会变得正常一点,也就不会天天盯着主脑可劲儿自检折腾了。
一念至此,这人立刻充当起了施经纬的狗头军师,开始帮他出谋划策起来:
“那你们之间有什么交集没有?你想追人的话,总得有个理由去套近乎吧?”
施经纬想了想,不确定道:
“呃,昨天婚姻配对检测的时候她没去,而是去了机甲模拟训练场,我们是在早上八点相遇的,我觉得这个数字很吉利……”
施经纬的同事突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在施经纬越说越自信的推断中得到了证实:
“所以以此类推,我今天早晨也该去见她!”
被施经纬的神奇脑回路给袭击了个正着的同事:不,等一下,哪怕我们现在感情淡薄得不像话了,我也觉得你的这个脑回路不太对劲。执行者,恕我直言,你在想屁吃。但愿你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千万不要有你这样神奇的脑回路。
——于是再后来,结合二者之大成者的施莺莺,便有了双倍神奇的脑回路,成功地把和全家人半点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兄谢北辰衬托成了唯一的正常人。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人诚不我欺。
虽说谢成芳最终还是拒绝了施经纬的邀请,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毕竟谢成芳现在可是一级机甲师,是大忙人,而施经纬作为执行者,肩头的担子和背负的骂名都从来没轻过,可意外还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或许是人类气数未尽,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总之,在今年的这次婚姻配对检测中,谢成芳和施经纬两人的名字被光脑放在了一起,并美其名曰百分百匹配。
百分百匹配的两人,哪怕不去主动参加婚姻配对检测,也会被告知检测结果,毕竟能够契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庭,在古地球就已经算得上是模范家庭了,更罔论如此罕见的百分之百的匹配结果,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如果错过了的话,怕是连丢失了感情代码的主脑都会觉得惋惜吧?
结果在百分百匹配的检测结果强行发下之后,按照正常流程,应该前往会议室了解对方的两人竟然都不在场,哪怕谢成芳的同学和施经纬的同事,把他们日常最可能去的地方,包括且不仅限于图书馆、宿舍和主控制室等地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这两人。
这一来,机甲学院和科研所便齐齐炸了锅,只恨不得全体出动去把这两个离经叛道的基因残缺者给逮回来:
这两人不去相亲也就不去吧,虽说错过百分百的完美匹配对象的确让旁观者都为之心痛惋惜……但考虑到这两人的身份,不管弄丢了哪个,对新蓝星而言,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所以这俩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说机甲学院和学生和科研所的研究人员对这两人的去向一头雾水,但如果让谢成芳和施经纬来推测对方的去向,那么这俩家伙肯定能异口同声地说出对方的去向:
“机甲模拟训练场!”
可哪怕周围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两人的去向,主脑总归是知道的。毕竟主脑的存在已经渗透进了星际时代人类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便携式移动端更是比古地球上的手机更为普遍地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换作以前,还有买不起手机的穷人呢,可便携式移动端这玩意儿,是每位新蓝星上的合法公民一生下来,便会被统一配给的物资。
以至于当今年的这次婚姻配对检测结果经由便携式移动端发送到每个人手里的时候,哪怕在全都是战斗狂魔的模拟训练室里,也响起了好一片充满欣喜的欢呼和感叹声。
如此一来,便显得某两个刚低头看见拿到的配对检测结果,便浑身僵硬住了的人格外显眼。更别提这两人在浑身僵硬了数秒后,简直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从所在的位置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便拔腿往室外冲去——
然后正打算落跑的施经纬和同样打算落跑的谢成芳,就在机甲模拟训练室的门口成功撞了个满怀。
哐当哐当,梅开二度,旧事重演。
谢成芳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看清面前同样被撞倒在地的人竟然就是施经纬本人之后,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词比此刻,更适合作为“心如死灰”的注脚了:
“你怎么不直接下线啊兄弟?看你的反应,你也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对不对?那你要是直接下线了,我不就可以留在这里多练习一会了嘛。”
施经纬:“……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专门来这里等你的。所以我下线干什么?我守株待兔待的就是你。”
谢成芳:“???不是,等等,你这个人不对劲,我不是都说了我不来了吗???”
施经纬:“你这套留着去糊弄别人吧。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就是为了让我灰心丧气,让我觉得丢面子,不要来这里;所以反向推理可知只要你拒绝了我,那么你肯定会来。”
听说主脑找到了这两人的踪迹,于是速速赶来准备询问这两人对这次婚姻配对检测结果有什么看法的施经纬和谢成芳的同学,看着动作相当一致地捂着额头还不忘跟对方斗嘴的两人,前所未有地陷入了一致的沉默:
恕我直言,二位,哪怕不用主脑画蛇添足地来个配对检测,我们也觉得你俩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