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跑”
名字落入耳底, 熟悉又陌生。
顾临坐在场地后排的座位，与华丽明亮的舞台相隔甚远。
像观众席许多人那样，他的目光定在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掌声如潮, 经久不息。
灯光璀璨, 照亮通往舞台的走道。
周容川西装革履、神态冷淡, 步伐稳健，没有一点拖沓。从着装到仪态，皆流露出骨子里扎根的一丝不苟。
那张先前熟悉的脸，在漫长掌声的簇拥下, 渐渐地，变得格外陌生。
比起观察前男友, 顾临更在意的, 是不在这场晚会里变为脱颖而出的异类。于是他随波逐流、跟从前后的掌声, 一起鼓掌。
掌声逐渐变得微弱。
周容川踏上舞台, 接过奖杯。
另一边, 顾临放下手, 一时忘了身边坐着谁, 下意识转过头，出口问。
“那个……请问, 现在几点了？”
这会儿镜头拍得勤，他没戴表, 又不好拿出手机。
视线所指处，陆昀翘着二郎腿, 双手交叉放于膝盖, 姿态散漫，气定神闲。身上名贵的行装，与他摆出的败家少爷模样倒也般配。
别说这位少爷有没有鼓掌, 就是有没有在看，都有待商榷。
见顾临回过头看他，他支起上半身，放下一条腿，竟然老实坐正了许多。
陆昀听从询问，瞧了一眼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忽的，挑了挑眉。
顾临奇怪：“怎么了？”
陆昀：“这是个装饰品，表针不动的。”
顾临：“……”
不等他表达出“算了”这层意思，陆昀侧头向后，目光落到一处。
很快有人急冲冲跑来，戴着帽子口罩，在近处迅速蹲下。
像是陆昀的贴身助理。
等那人离开，陆昀凑近全程不知所措的顾临，语气像极了邀功：“问到了，九点二十三。”
顾临绝没想过这么折腾地得到一个随口想问的问题的答案，但对方热情在先，他点点头，诚恳道：“……谢谢你。”
陆昀：“过会儿我也有个奖要领。”
顾临不解：“什么？”
陆昀接着说：“但是我有点紧张，到时候，你能给我鼓掌吗？”
紧张？
顾临垂下眼睛，没在陆昀身上寻到一点与紧张相符的影子。
他甚至背道而驰地认为，对方呆在这种场合，与呆在家里一般轻松自然。
不过，由于对方帮了他的忙，在这些想法在脑子里逐一被列出前，顾临便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陆昀笑着：“要比刚才鼓得响。”
这是什么要求？
顾临不解，顿时沉默了几秒。
“好吗？”陆昀追问。
顾临想了想，最终还是小声应了好。
舞台上，领奖发言已经结束。
掌声又一次热烈。
回到最前排的座位，周容川神情自若地在中心位落了座。
以顾临的方向，就是有心去看，也只能瞥见一截被椅背遮挡的肩膀。
接下来，每两个奖项颁布后，就会衔接一个舞台。
顾临听了许多类同的领奖发言，几乎要听到审美疲惫。他没想到，参加这样群星汇聚的活动，竟然会是这么煎熬的事。
不少前排的明星，在领完奖后就离开了场地。
座位一下空出许多，视野变得宽敞。
正要宣布下一个舞台时，飞奔上来一个工作人员，与士持人交头接耳。似乎是在交流突然发生的小状况。
不一会儿，士持人下了台，提出五分钟中场休息时间。
顾临思绪飘浮。
刚才，季延领过奖后，就直奔去后台准备舞台表演了。
顾临偷偷用手机给季延发过消息，不过对方忙于舞台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回复他。
舞台表演快开始了吗？
顾临迫切地想弄懂这一件事。
身旁，陆昀瞧着他左右环顾的模样，开口问：“在看什么？”
顾临：“下一个舞台表演……是谁的？”
“季延。”陆昀沉声答道。
回答完，陆昀忽然又笑了笑，“你想近距离看舞台表演吗？”
-
“这样……不好吧。”顾临被陆昀拉着手腕，薄茧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似有若无地摩擦皮肤，顺着两边座位中间的走道，一路往前走去。
当沉默时，他留意起一些之前难以看到的物事，也是此刻由他正眼所看到的情境。
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轻不重，却难以挣脱开。陆昀身高优越，肩宽腿长，脊骨极直，没有一点儿驼背。
单看一个背影，竟也能给人无形的气场压迫。
顾临莫名涌起荒唐的念头，陆昀又一点不像是那个第一印象的败家少爷了。
尽管许多人离场，叫场地空了许多。该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一道也没少看。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活动的工作人员上前来。无论是阻止，还是询问。
“有什么不好？”陆昀问他。
脚步愈发往前，灯光愈发明亮。
顾临已经被带着拐了弯，脚步很快，不止拖着他，也拖长了出口的话语。
“座位……都是安排好的啊。”
轻声说出的话语，尾音不自觉拉长了。
在第三排座位，仅剩的人数不过零星两三人。在视野最佳的正中座位，陆昀终于停下了脚步。
环顾四周，几乎每一排都有空位。
陆昀说：“座位造出来是给人坐的，又不是给空气坐的。”
前方的视野果然好上许多，顾临目光微转，想观赏一番还在布景的舞台。
他眨眨干涩的眼睛，格外认真地将偌大的舞台每一处角落看了个遍。
一时看呆了。
目光流转，他喜悦的眼神猛的一僵。
在心脏骤停的某一秒，顾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道目光之中。
聚拢于最前排的摄影灯光不断闪烁，那道眼神始终暗着、一动不动。像盖着一层幕布，将它掀开，才能窥见一切藏匿其间的隐秘物事。
——周容川好像在看他。
认识到这一点，顾临偏过头，不带一点迟疑地别开了视线。
“怎么了？”陆昀问他。
顾临摇摇头：“没什么事。”
察觉到手腕奇怪的束缚感，依着传感的方向，顾临低下眼帘。
对方竟然还抓着他的手腕。
“接下来的舞台表演，有请季延为我们带来他的……”恰好，士持人在台上重新进行报幕，“原创单曲《moonlight》。”
话音未落，顾临动了动手腕，想提醒身边人，该把他放开了。
握着他的手掌松了松，没多久，颇“贴心”地将他的手放开了。
像是没事人那样，陆昀转过头：“等你队长表演完，就是我上去领奖了。”
顾临讶然：“你记得好清楚。”
刚刚也是陆昀告诉他，下一个舞台是季延的。
“嗯。”面对这句夸赞，陆昀仅仅低笑了一声，“我记性确实很好。”
谈话间，观众席头顶的灯光被关灭。
舞台的灯光也暗了许多，像是皎洁温柔的月光洒落地面，打光由远及近，勾勒出修长的影子。
舒缓的前奏响起。
季延从舞台的阴影处缓缓走出，踩着伴奏的旋律，开始这首舒缓情歌的演唱。
朦胧昏暗的环境之中，在不经意间，顾临似乎与某道眼神又对上过视线，又似乎没有。
演唱完毕，士持人进行简单的采访后，季延下了台。
没回到座位，而是去了后台。
顾临的目光跟随一会儿，很快便跟丢了。
晚会还在继续。
“有请年度最佳影视新人奖获得者……陆昀。”这一次，士持人在念名字时，莫名卡顿了几秒，“上台领奖。”
这一下突兀的卡壳，叫陆昀先前说的话，可信度增添了不止一星半点。
陆昀起身离开座位，顾临依照承诺，认认真真给他鼓了掌。
与此同时，他也得空思考问题。
这个传闻里爱耍大牌的陆大少爷，对待他……是不是有些热情过头了？
等陆昀快要到达台上时，顾临的手机震动两声。他俯下身，偷偷查看消息。
队长：临临，来后台。
队长：这个休息室。[图片]
顾临抬起头，看一眼陆昀上台的背影。
紧接着，又瞧了瞧身后。
与上一回陆昀简单粗暴地将他拉来前排的时候不同，这一回，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注视着前方。
害怕打搅到他人，顾临尽量减轻能制造出的动静，一点点蹲下身去，凭着椅背的遮挡，艰难地向外挪去。
莫名地，像是在逃跑。
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到达了能够离去的出口。
顾临有如重获新生，直起身来。
一溜烟，快步离开了这场烦闷的晚会。
-
舞台上。
“我是……”
陆昀握着话筒，目光向前，渐渐偏斜，不知追随着什么，停了会儿，才道：“演员陆昀。”
场下的观众纷纷寂静。
无论是明星，还是在场地周围周旋的工作人员。
舞台广阔明亮，最为瞩目隆重的灯光聚拢在一人身上。晚会是实时直播的，每一个环节，都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是、没有其他感言了吗？”见人沉默，士持人试探着、小心地把话问出口。
台上台下，氛围僵硬得近乎冰冷。
面对士持人的询问，陆昀的眼色冷漠疏远，与上台时判若两人：“来得太匆忙了，没准备什么词，就说到这里了。”
说完，陆昀大步下台，不带一点停顿，直直向场外方向走。
混乱与议论被他抛在身后，甩得极远，他的背影极其决然，没有一点回首的念头。
带着愤怒，赵晟快步追上来。
碍于周围的人群，他低骂道：“你又疯了？！”
是刚才与陆昀沟通过时间的助理。
“来得挺巧。”陆昀语调忽扬，头也不回，把臂弯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手往后一丢，“拿件衣服，帮忙带回去。”
“你……！”赵晟侥幸接住外套，语气恨铁不成钢，“晚会是你自己非要来的，奖也是你自己硬想要拿的，你这回要跑去干嘛？”
或许是问题问得好，陆昀终于回了头。
“去追午夜十二点后的辛德瑞拉。”
他这么说。
-
一排的座位寂静无声，周容川脸上的神情罕见地变了变，突兀起了身。
“要走了？”
一边，有声音问他。
“早该走了。”周容川没回头看那是谁，也向来不在乎他身边坐的是谁，“也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
瞧着周容川离去的背影，问话的人感到莫名其妙。
没什么好看怎么留这么久？
要知道换在之前，周容川只要领完奖，说完十年如一日的无聊感言，便会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走到一处，有人迎上来。
“老板。”那人喊了一声，又问，“不继续看了吗？”
“季延的休息室在哪里？”
周容川问道。
在闷热的夏日，眼底的凛意浓得散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卡的一手好文，接下来进一段时间的回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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