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契可尼效应说,人们总是对已经成了的、已有结果的事情极易忘怀,而对中断了的、未完成的、未达目标的事情记忆犹新。
这个效应喜欢被拿来解释普通大众为什么总是对无果的初恋意难平。
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回想起我这一个月上山下海的义诊,真的非常感谢这段“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时光。
正因为每天跟着医疗队团团转,忙得跟个只会做超声检查的机器人一样,以至于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对我那可怜的初恋进行过分的缅怀,哪怕想稍微伤春悲秋的在朋友圈写几句有内涵的诗词都没有时间和思路。
往往一天工作结束,往床上一摊,刚把这个事件想了个开头,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非常平稳的度过了失恋后的第一个月,没有传说中的酗酒,没有抽烟,也没有任何其他想不开的行为。
因为这个好处,我便觉得这次义诊没白来,哪怕身上前前后后被蚊子咬出了几百个包,哪怕皮肤黑了一个度,我都觉得挺值。
这段时间和医疗队的同事们日渐熟络起来,大家在有限的时间和地点里一起吃饭,一起进行枯燥的医学探讨,我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知识储备倒是多了很多,比如现在黑市一颗卵泡卖多少钱,比如抽烟可以促进排便,又比如马应龙痔疮膏可以祛斑什么的。
老丁在这一个月内和一个小护士眉来眼去,竟然有了点绯闻,这成功的让这个平均年龄四十五以上的中老年团有了一点点粉色的话题,吃饭的时候也终于不再是围绕着“子宫阴-道”和“□□”等这些学术性的黄色话题了。
虽然我不敢和牛老师汇报这件事,但也祝福吧,希望小护士可以把他捏在手里狠狠的完虐一把。
徐老师这个八卦妇女时常会问我,我这和老丁一个学校出来的,怎么会没和他勾兑出些许情愫。她哪里知道,我被上铺save姐支配的那些年,对“金牛座”根本不想有金钱纠葛,更别说感情纠葛。
我们这次整个义诊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村民、岛民都很配合,我们竟然在六一儿童节这天回到了市里,还在门诊南大门拍了一张大合照。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刚好穿着唯一一件短袖——极具年代感的海魂衫,配着一条牛仔阔腿裤。
发了朋友圈之后,所有的留言无一不是说我像个刚从局子出来的劳改犯或者在我妈那个年代倒卖盗版碟的假文艺青年。
我坐在餐桌上问牛老师,“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挫吗?”
牛老师嚼着卤牛肉,“也不算挫,就是不小心把盐水鸡做成了火鸡的那种既视感!”
“牛九凤,你最近是不是过得太舒心了?”
我面目狰狞,晃着她瘦小的身板,黑心眼的思考要不要拿出老丁的新恋情让她吃不下那盘卤牛肉。
正想着,包厢门被用力推开,头一抬,舒以刻和李肆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我瞬间就老老实实坐回去了。
我用眼神急遽表达着: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牛老师用大家都听的到的声音说:“今儿个大家吃的是某人和某人的散伙饭啊,男女主角如今都到了,放开吃吧!”
靠,一群损塞!特么花我的钱还要让我不愉快!
舒以刻在我身旁坐下,云淡风轻的说道:“看你这个月过的不怎么样,我就觉得这趟来的挺值。”
我哼了一声,对他做了一个大力水手常做的动作,努力鼓出肱二头肌,“看到没,过的不要太好!”
义诊的这一个月,被徐老师天天早晚拖着锻炼,白天又拿着探头不间断的干活,人精瘦了不少,又加上黑了一度,视觉上真心瘦了,双下巴都不见了。
他不再说话,沉默着吃饭。
今天下的是个徽菜馆,菜色普遍偏咸口味偏重。
席间,大家觉得狂喝饮料没意思,叫了很多啤酒,他们想刻意灌我,我表示毫无畏惧,尽管放马过来。
灌到最后,我除了多上几趟厕所就没有其他表示了,倒是他们自己先感到索然无味了。
李肆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和舒以刻说的。
我想了一下,拿着酒豪迈的敬舒以刻:“就一点,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叫本座!”
毕竟现在随礼的行情水涨船高啊!
他似笑非笑,“我还想着请你坐前女友那一桌呢?!”
“别介,”我说,“我怕你结婚的时候前女一桌都不够坐呢?!我就不占你位置了!”
“啧,嘴可真毒,心可真黑。”他说着,把一大杯啤酒都喝完了。
李肆又问舒以刻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突然看着我,弯起眼尾,变得脉脉含情。
我心一慌,他慢慢开口:“许大伊,祝你一辈子打光棍。”
“舒乐乐,你特么要死。”我骂上了,“还说我嘴毒,你特么才心黑,心黑est!”
说完,我们俩都愣了一下,其他几个人也停了下来。
倒是一直和笑笑蜜里调油的老莫,看我们这样,赶紧站出来宣布:“来来来,喝个交杯酒,算礼成吧!从此你打你的光棍,他集他的前女友!”
神特么交杯酒!神特么礼成!
最后,我们当然没有喝交杯酒,但是我们拼了一瓶江小白。
江湖很大,城市很小,泯了恩仇,再见才能是朋友。
我去买单的时候,老板娘说我那个很高很帅的朋友已经买过了。回到包厢,大家都走光了,只剩下牛老师手里拿着被剥了皮的江小白。
她神秘兮兮的说:“你猜,这瓶外包装上写了什么?”
我记得这瓶酒是舒以刻从柜台拿回来的。
我摇摇头。
她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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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以后,孟瑶马上迎来了研究生毕业。
毕业那天他们俩也在朋友圈正式官宣了,贴头照男帅女美甚为养眼。
我不知道班长有没有看到,反正高中同学大家有联系的都是一人一个“卧槽”和“卧了个大槽”,连班主任也是非常的震惊于这个结果。
一个和班长谈了九年恋爱的班草,分手后不到半年就和班花在一起了,并且满世界公布,这换谁谁都掉眼珠子。
我以为牛老师这么晚被通知会有点想法,结果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又不是智障,看不出来才有鬼。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其实有一点点忧心,我们都是看着李肆和班长一路走来的人,曾经他那么为班长要死要活,转头被甩了又和孟瑶在一起,总让人有种不看好的感觉。
我以为牛老师会有和我一样的看法,她却说自从她的两段感情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她已经看不懂爱情了。
她说,感情并不是一个靠着理论就能解释以及判断结果的行为。
她都说看不懂,那我就更加看不懂了。
作为朋友,支持她,祝福她总是正确的。
从义诊回来之后,我马上进入了规培第三年,主任按轮转要求把我送去了妇幼保健院学习产科。
我们医院是综合性医院,一直都缺乏产科。当年为了评三甲,据说这方面的医生都是借调来的。
如今为了真正把这一块做起来,从我这一届开始,所有进入规培程序的都要被送去妇幼保健院轮转半年,以备辅助人才方面的储蓄。
于是,好不容易开始拿奖金的我一朝被打回了原形,去妇幼保健院继续做回报告员的工作。
因为暂不熟悉那边产科的工作,我连夜班都不用上,非常固定的五天半上班时间,每个礼拜能休一天半,舒服归舒服,当然也穷得叮当响。
老莫见我如此窘迫,让我周六周末去他店里当小时工,按月给我结。他因为年后就升了主管,工作忙碌无暇顾及猫咖,让我多照应笑笑。
我觉得蛮好,闲着也是闲着,空了还能看看书什么的。
整个暑假,牛老师在上海母校念在职研究生,孟瑶时常消失状态,只有我,勤勤恳恳伺候着老莫的猫和老莫的女人
这些日子我没有再见过舒以刻,除了偶尔从李肆那里知道一些,比如新项目进入正轨后他一直在加班,年中的时候擢升了项目主管,再比如他是公认的工程部第一帅,打篮球的时候很多妹子候着,再比如他妈继续给他无止境的安排各种相亲局。
我也就这么听听,觉得大家都挺上进,为了目标而奋斗。
我也得努力一把,哪怕不喜欢这个工作,也要努力。
产科的知识点很多,又复杂,白天看老师操作,晚上经常看书看到崩溃,崩溃之后再收拾收拾情绪继续。这就是工作以后啊,又卑微又得自我坚强。
偶尔空了,晚上我会和徐老师相约一起跑步和锻炼,从五月份的义诊之后她就经常给我洗脑要“自律和节制”了,说运动会改变整个人的精气神。
这几个月来,一起吃饭的人少了,自己的身体精瘦了,不再是那种摸起来一坨坨肥肉的感觉了。
仪态据说也好了点,牛老师从上海回来的时候夸我终于“像个人样了”。
大概,我以前活得实在太邋遢和粗糙吧。
再次到见到舒以刻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的某个懒散午后。
猫咖没什么人,我坐在柜台上看我的专业书,周边放了一堆五颜六色荧光笔。
我正纠结胎儿的心脏结构,明明生出来就是个人了,怎么就不能和成人保持一致!
冷不丁头顶响来一阵调侃的男声:
“一把年纪看点书,为什么还要搞成花花绿绿?”
我抬头,正是他。
穿着干净闲适的白色t恤,这回黑了一度的变成了他,但依旧遮挡不住这皮相的优越。
身后跟着一个碎花长裙的妹子,头上银色的水钻发箍闪瞎了我的狗眼。
我说:“要是不搞成花花绿绿,我下次铁定记不起来我看过这一页。”
他浅笑着,悠悠道:“你看书跟你谈恋爱一样,不走心。”
我一个皱眉,“你丫真记仇。”太晦涩的专业书,过目不忘的能有几个?
跟在后面的妹子适时的插了一句话,惊讶的表示:“你们认识啊?”
我正想说,这我小叔叔呢。
他已经在一旁早我一步,“前女友。”
姑娘的脸瞬间就变得很精彩了,我只能挽救式的补上一句,“放心,我们就玩了三个月。”
姑娘整个脸都耷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