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出白薇10
看他们三言两语就已经敲定了结果,秦彦状若癫狂地将自己的头发揉得毛燥,小声嘀咕,似在自言自语,可又能让其他人听得清楚。
“还说不添麻烦,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啊……她聋了。
白冉想,就暂时当作听不见吧。
原来的脸皮再薄,为了生存也得变厚。
还没等秦彦再发几句牢骚,苏时祈踢了踢秦彦张扬敞开的腿,一向不动声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挑衅的意味。
“说实话,你还不如她,你比她麻烦多了。”
秦彦不情不愿收拢双腿端正坐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我不如她?”
“你当初见到丧尸时鬼哭狼嚎吵死了,她可比你镇定多了。”他不紧不慢地说,本是带点嘲讽的话语被他说得冷淡至极,不掺丝毫多余的情绪。
“我不信,她绝对撒谎了,正常人第一次见到丧尸谁不害怕,要么她失忆前早已习惯了丧尸的出现,心灵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要么她根本没失忆,就是装柔弱混进来另有所图!”
秦彦情绪一激动,径直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语气高昂激动。
“我害怕。”白冉突然出声,一脸真诚到差点让秦彦以为她在嘲讽他,“只是我一般都叫不出来,但我手脚发软、眼含热泪。”
“……”秦彦无话可说,总不能提起他第一次遇到丧尸时涕泗横流、乱飙高音的蠢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行吧,你赢了。”
白冉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情况,于是闭了嘴让话题就此终结。
他们俩个子都挺高,秦彦比苏时祈矮了半个头,两人都站着,只有白冉依旧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她被两人的巨大阴影给遮得密不透风,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坐着的椅子发烫,她尴尬地站起身,头顶的高度勉强够到苏时祈的肩膀。
“为了避免误会,我先说一下。”苏时祈没什么表情地垂眸看他们,一路偶然显露的温柔,在他当前冷冰冰的声线下,仿佛成了白冉安慰自己的幻象。
“我和朋友之前在你家店赊过账,现在也没机会还了,正好我们明天就要出发,捎你一程也是顺路,就当抵债了,我不喜欢欠别人。”
秦彦原本想找个机会抓他到一旁问个究竟,毕竟他将白冉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也不相信她有这么大魅力能让一向寡情的苏时祈对她有点意思。
那只能是苏时祈突然圣光普照,临时起意决定帮失忆的白冉一把,但末世的可怜人不计其数,他之前怎么没见过苏时祈对别人好心到这种程度?
不是没有过漂亮女人对皮相、骨相乃至能力都一流的苏时祈抛出过橄榄枝,还邀请他一起离开丧尸已然泛滥成灾的白区,可都被他冷漠推拒。
甚至有人愿意为爱留守、为爱等待,但最终都被他不耐烦地送走、撵走、轰走了。
白冉就这么幸运,刚好赶上苏时祈心情不错助人为乐且打算离开的时机?
他不禁为几个绞尽脑汁大胆示爱却惨淡收场的女人拘了一把辛酸泪,看来有时候努力比不上运气啊。
苏时祈这样一番解释,如果是放在秦彦以前的那堆狐朋狗友身上,他肯定不信。
就他们那副巴不得多占便宜、恨自己没有在末日前多借点外债好好享受的德性,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想着自己欠别人钱呢。
但放在苏时祈身上就不一定了,他多正直可靠,八成是家中坐拥金矿的有钱子弟,欠个小债都念念不忘。
不过一般人会在点心店赊账吗?又不是找准机会白吃白喝的街头混混,至于这点钱都掏不出来?他的朋友是谁,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以后别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着勉强褪去了满脸疑问但又开始若有所思还欲言又止的秦彦,苏时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漆黑的眼眸隐隐有从一贯的波澜不惊转为山雨欲来的倾向,眼眶内似有一团寒冰正在凝结,声线隐忍低沉。
秦彦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奇心有点泛滥,以往他虽也废话连篇,却常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苏时祈有时也会懒洋洋地配合他几句。
两人本就是暂时合作的关系,表面上相安无事形影不离,但其实压根就没交过心,互相了解到的信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完毕。
现在他好像是有些得寸进尺,想要窥探苏时祈的往事和态度。
秦彦瑟缩了一下脖子,立马换上亲和力爆棚、若无其事的惯用表情,“明白,不问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目光转向站在电梯顶端、一直等待着他们的男孩,快步追赶上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姜小胖,辛苦了,我们走吧。”
姜南易疑惑地望向白冉和苏时祈:“不等时祈哥和那个姐姐吗?”
秦彦长臂一搂,拖着姜南易进了看不见的拐角,咬牙切齿道:“懒得管他们,我们先走,苏时祈这小子,被他看两下,我都快冷死了。”
姜南易顿时无言以对。
两个人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消失在白冉的视线内。
另一边,白冉也惊呆了,原来他带上她的原因,竟然只是不愿有所亏欠……不过最多也就赊个几十几百吧,这点小钱连救命之恩的零头都够不上,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想着还债吗?
果然,这个哥哥如她所想,是个极为善良好心的人啊!
白冉不愿深究,想多了对她也没好处,反正自己能和他们一起离开就行,现在少纠结少动脑,也许还能快乐点。
“走吧。”苏时祈神情寡淡地出言提醒,同时转身离开,白冉甩掉一脸的恍惚,紧随在他的身后上了楼。
白冉原本以为路过拐角后会看到一大片广阔的场地,以及一大群死里逃生的市民,结果却只见到一堆将入口挡得严严实实的柜子,中间仅露出一道最多允许两个人通过的小路,上面搁着个木棒,随意搭了条布帘。
当她掀开隐私帘后,发现前面又是两个拼凑在一起、横亘在正中央的货架,只有左右两边留了一些空位,上方牵了根绳子挂着布帘,防偷窥效果极其显著。
白冉身上没力,走得慢吞吞的,苏时祈一直在前面引路,自然比她先到一步,他靠在左侧的墙边等她,亮白的光线落在他精致如水晶断面的侧脸上,衬得黑眸似有流光闪耀。
他好像真的有点累了,眼眸微垂,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神情困倦懒散,看上去比以往多了几分没精打采,身上的寒意都敛了起来,有种莫名的柔和温顺。
白冉犹豫片刻,本来凭借本能想要迈向右侧的腿收了回来,局促僵硬地拐了个弯,朝他所在的位置移动。
然而,当她距离苏时祈还有几步远时,她注意到,左侧通道的墙上焊了个标志牌,上面的小人明显没穿裙子。
她有些思绪混乱,还以为自己就站在厕所旁,差点“误入歧途”丢了大脸,幸好自己反应还算及时。
她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口中连道“对不起、走错了”,拔腿就往右边走。
苏时祈本想等白冉先过,没想到却瞧见她大惊失色地从他身旁如同被烫着般快步撤离。
他就这样疑惑不解地看着白冉头也不回地步履生风般朝另一个方向加速冲刺,待走到另一侧的布帘前,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确认墙面上的金属标志,发现小人穿了裙子后,立马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本来莫名其妙的苏时祈顿时醒悟,无奈地溢出一声低笑,明白她刚才的一番奇怪举动是被标志牌所误导,他即刻穿过左侧的布帘,朝白冉所在的方向望去。
这一层楼明显分担了客厅、厨房与卧室的功能,入口处放了几个动物雕塑和绿植盆栽,白冉定在原地,扫视着这块陌生的领域。
听见左侧来人的动静,她转头看向苏时祈,两人遥遥相望。
白冉反应过来,尴尬地走过去问他:“男左女右这样区分,是有什么原因吗?”
苏时祈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打起精神般把眼睛撑大了些,看上去像是在专注倾听。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几个小朋友和秦彦,从别的地方掰下来的,放在这里做装饰,没有什么意义。”
白冉顿时觉得,刚刚都走到他面前再手忙脚乱转变路线的自己,蠢得有些不忍直视,面容如同被团团胭脂晕开,耳根处也沾染了一些粉色,讷讷道:“这样啊,我想多了。”
她犹如许久未上润滑油的机器人般卡顿着撇过头,不敢再看对方,心想自己接下来可得淡定自若、沉稳有度,否则再犯点莫名其妙的蠢,苏时祈可能都不想带上她了……
白冉继续跟着他往里面走,一路上看到的布置相当温馨,沙发、电视机、茶几等各类家具应有尽有,就像好几个现成的样板房被原封不动地搬到此处一样。
越往前走,越多引人垂涎的香味钻入鼻腔,闻到食物的白冉瞬间犹如猎豹般目光锐利,她连忙低头,眼不见心不烦,为了压抑不断上涌的饥饿,她浑身都不自在。
苏时祈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把散装巧克力递给白冉,还挺认真地问她:“吃吗?”
白冉本来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人群的吸血鬼,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不知不觉朝近在眼前的食物露出獠牙。
被苏时祈清冷沉倦的嗓音这样一打岔,她愣愣地朝他定住目光,不受控制地伸出双手,接住那一把毫不吝啬、犹如满天星般坠落的糖果。
他寒凉的指尖触及她发热的手掌,那种微痒的悸动似乎蔓延至心间。
白冉低头又抬头,感受到那倏然靠近的灼热气息,似有些呼吸困难,她缩着脖子往下看,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想将巧克力一股脑都塞进自己的口袋,结果笨手笨脚地将好几个巧克力都撒在地上。
她蹲下身打算捡起来,口袋里面的巧克力却又都滑了出来。
听到对方从喉间不自觉发出的低笑,白冉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她今天已经社死无数次了,再添一次应该也不要紧,原本慌乱急躁的动作也不知不觉中慢吞下来。
蹲着的腿脚,酸疼感来得特别快,白冉还没摸完地上撒落的巧克力,就感觉小腿一下子抽了筋。
她绷紧了脸,勉强收住想要呲牙咧嘴的冲动,但还是重心不稳,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直接向左歪倒。
还好她迅速及时地用手撑着地面,缓冲了一下,才让自己变成仰着上半身双腿交叠侧坐的姿势。
白冉倏地呼出一口气,感慨自己幸好摔得不疼。
紧接着的短暂几秒内,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怔然,落在自己刚刚抽筋的左腿上。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要在密集的时间点赶来打卡一样,只为把白冉为数不多的脸面消耗殆尽。
有时,她确实挺毛毛躁躁。
越想将一件事做好,越想满足别人的期待,越想让自己的评价保持中等偏上的水平,原本平和冷静的心态,反而会被一种与急功近利相差无几的追逐迫切感所侵袭占据。
不知不觉中她变得笨手笨脚,总要让预期中完美无瑕的过程出几次小差错,加上些小瑕疵。
认定自己无欲无求、浑不在意,却又谨慎紧张地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沾上污点,竭力朝别人的期待靠拢,最终却常常事与愿违。
现在既不是在学校也不是在街坊,再怎么作死犯傻也不会被人围观议论,被迫当成闲暇时消遣的聊资。
不是非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依附人际交往,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那番和睦共处。
没有人对她的行为举止有所定义、约束与规范,没有谁能够肆意拿捏住她,似乎天生就比她高高在上,对她有着自以为是的期待和要求。
所以,她压根不用去扮演以及陷入,以往那个为了迎合别人期待而谨慎内敛、胆怯笨拙的自己。
苏时祈本来是想装作无事发生,等白冉捡完巧克力后再挪动步伐,因此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想到白冉就在他眼皮底下摔倒了。
他移开的视线回到白冉身上,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看她半晌都没说话,轻轻蹲下身,冷倦的声音很难听出里面是否藏有关切,“很疼?”
他所看到的白冉,此时正低垂着头,手轻搭在大腿外侧,颤抖的肩膀瘦削单薄,整个人仿若是由松软的初雪堆成般,稍微碰一下就会破碎融化。
苏时祈的眼眸微有凝滞,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白冉如同羽毛飘过耳畔的一声轻笑,浅淡的微笑从她的唇际掠过。
苏时祈被她惊得懒倦下垂的眼睛都睁全了,像是从新月变成了满月,困意消散了大半,他一边默默地等待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白冉的神情。
与苏时祈以为的沮丧啜泣不同,白冉眉宇间的阴霾黯淡一扫而空,上翘的眼尾似在表述着一种释然过后的愉悦。
一向腼腆含蓄的眼眸,就像融入星夜的霜雾般熠熠生辉,其中盛放的光亮似乎能压倒星星与月亮,明显心态有所转变。
白冉反应过来,朝他望去,灵动翘媚的眼睛随意一转,含着倏地快乐的光亮,看起来极其可爱,具有难以言说的感染力。
苏时祈的心头突地乱跳了一下,但这一点微热的温度,在他长年累月冰封的内心中所起的作用仍是微乎其微,当一粒偶然蹦出的零碎星火,撞上庞大严寒的冰山群,它的结局显而易见。
白冉摆摆手,声音挺有精神,唇角挂着笑意,“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就是有点起不来了……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支起躯体,还真挺困难的。
苏时祈看着白冉仿若一阵微风也能将她吹起的瘦弱身躯,默不作声地开始拾起地上散落的巧克力,他的手比白冉大一些,单手就能抓满白冉撒掉的巧克力,纤长的手指就像是弹奏钢琴般灵巧。
白冉的杏眼惊得溜圆,有些难以置信地盯完他半蹲着腿帮她捡完巧克力的整个过程,诧异之余又有点怀疑:该不会要收回去不给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