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出白薇1
不知过了多久,白冉的意识从待机变为了断触,犹如屋檐下的雨滴,断断续续。
意识仿若抽身于躯体之外,她像是有了第三只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体深处,一大块凝结的幻彩晶体内,无数星星点点从絮状的暗色杂质中一泻而出,密密麻麻地闪烁着,时隐时现,如同遥远银河中的荧荧繁星。
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脱离晶体,却被一道道有形的屏障阻拦。
如同无头苍蝇般撞了几千几万几十万次也没能破壁而出后,它们倏地集合,倏地散开,重复试探多遍。
最终,点点滴滴的光芒,汇聚成一条细长的活动“丝带”,能从晶体内钻出大半个身体自由舒展。
尾端却像被钉在原地,卡在晶体之内,不得动弹。
白冉似乎能感觉到,有一种活着的液体在自己的身体里四处游走,反复试探。
她有点庆幸自己还在睡眠之中,要不然切实体验到体内的这一番折腾,肯定相当恶心。
虽然头脑十分清楚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白冉却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陷在泥泞的沼泽地中,呼吸被渐渐堵塞,整个人犹如被沉溺在水下,不断挣扎却无能为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噩梦,白冉一次又一次努力从鼻喉都被堵住的窒息感中逃脱,却又被一种诡谲的力量给凶猛捕捉,像是给她的双脚戴上了沉重的镣铐。
等她好不容易获得暂时的自由,还来不及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那阴魂不散的桎梏便开始下沉,将她拉回令人痛苦不堪的水下。
就在一场又一场翻来覆去的上浮下沉后,白冉痛苦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空荡荡的漆黑之中。
这是梦吗?
白冉迟疑地向前伸手试探,晃动时,朦胧发光的身体带起失帧般的模糊虚影,自己恍若不真实的合成存在。
白冉寸步不敢挪动,而漆黑空间中突然升起无数条白色的横竖线,身体像是被未知力量所牵动,如同幽灵般穿过一道道快速跳跃的线条,方位在不断转变。
直到她看到一只幼小的橘猫,背朝着她,正在埋头舔毛。
白冉原本提起的心脏倏地放下,松了一口气。
结果,橘猫似有所感地回头。
白冉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
橘猫纯白的眼眸看上去毫无生气,胸前的白毛,还沾着湿漉漉的红色液体,嘴里叼着一条残缺的手臂。
空洞的目光望向白冉时,还在不停歇地撕扯下大块皮肉,用力咀嚼,腹中不断传来象征饥饿的咕噜声。
压根就不是白冉想象中呆萌的模样。
白冉慌张地从地上爬起,奋力往后跑去,随着她的前行,方位线又在交替变换。
她距离那只橘猫越来越远,而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轻笑,她有所防备地转过身,不敢将背后交给未知的事物。
这回,出现在白冉眼前的是个身穿西服、头戴礼帽的老爷爷,他的嘴角保持周到礼貌的微笑,从距离白冉较远的位置,一步两步,保持固定的节奏,向她走来。
姿势僵硬刻板,再加上疾速的移动,让白冉察觉到这个老人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两人的线端距离却是在飞快减少,白冉甚至能看清他所谓的和蔼笑容并不是自然而然,而是因为骨骼的扭曲,或者是在一种不可控的外力的强制下,才得以形成。
等同于一张虚假的面具,覆盖在这个人真实的表情之上。
眯成月牙的双眼内,似乎有白浪翻滚。
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步拉近,他咧开嘴,笑容的根部都快要与耳垂所处的位置衔接。
白冉心脏的狂跳带动了整个空间的摇晃,她害怕地后退,面前差点就要伸手抓住她的老人,随着她的行动,转瞬就被一片漆黑所吞噬,如同幻影般烟消云散。
白冉迷惘的目光所至皆是黑暗,她大口喘着气,在漫无边际的幽深寂静中,奔跑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身体却逐渐变得如烟似雾。
白冉仔细一瞅,原本完整的骨肉,不知何时竟像是由破碎的沙砾构成般,仿佛风一吹就散。
她不再挣扎,摁压住内心隐隐生出的绝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膝蹲坐在原地,祈祷噩梦赶紧结束。
不断蔓延的黑暗努力想将她吞噬,但坚强的意志使她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即使这光微弱至极、摇摇欲灭。
……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外面不再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狂风暴雨,遮挡光线的窗帘不知何时已被拉开,温暖和煦的阳光在整个房间中蔓延散落。
白冉迷迷糊糊地靠坐在床头,睡眼惺忪地调整好呼吸,让自己昏沉的大脑从昨晚的噩梦中舒缓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不太安稳的缘故,白冉浑身软得像一摊泥,四肢都十分酸痛无力,想要将腿稍微挪动一下都使不上劲。
她只好轻轻捶打着陷入僵硬麻木的两条腿,过了一会儿后,不信邪地舒展四肢,幸好重复伸懒腰和抬腿动作两三遍后,身体的掌控权又重新归属于她。
差点以为自己一觉醒来下半身瘫痪了呢……
白冉心有余悸地吐出口气,如同依旧身处梦中的迷茫眼睛缓缓眨动着,冰冷的躯体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
她习惯性地摸到枕头边的眼镜,刚戴好却发现有点头昏脑胀,甚至让原本清晰的场景变得再次模糊起来。
白冉觉得自己可能只是睡昏了头,要不然就是光线太好,以至于她产生了自己居然能看得很清楚的错觉。
不过她一向在神经大条和心细如发中反复跳跃,至少现在她不愿注意这些细节,她只感觉自己的肚子快要饿扁了,特别想要酣畅淋漓地大吃一顿。
稍加思索,她还是选择摘下眼镜,重新放回枕边,白冉的眼镜度数并不高,能少戴自然就少戴。
想到早饭,白冉不由得雀跃起来,连脚上穿鞋时粘腻的触感都忍让了几分,但她刚站起身,双腿就像很长时间都没走过路似的,支撑力特别弱,害她直接仰身摔回了床上。
白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脑袋里如同塞了团棉絮般,昏昏沉沉,反应迟钝。
她开始怀疑,是昨天吃多了糖醋排骨,堵到了脑子,引起肢体活动障碍,还是吹多了空调,运动量不足,导致她身体虚了不少。
最后,她当然认为这是自己睡太久还没睡好的“副作用”。
她又躺在床上训练了会儿腿部力量,感觉良好后立即站起身活动四肢,总算恢复成平日的正常状态,走跑跳都很顺心。
在她走向厨房、准备寻找妈妈上班前留给自己的早饭时,白冉有些疑惑:为什么感觉家里的东西都变得有些老旧了?
到达厨房后,白冉心中的违和感更强了,她印象中的家和她现在看到的家,似乎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别。
因为白书楠经营食品店很注重卫生,家里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模样,洁净得仿若连一只蚊虫都没有。
可现在她发现桌上的灰尘竟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置物架上不知何时购买的蔬菜水果已经腐烂干瘪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还有,明明昨晚才加满的水杯,已经干涸到一滴不剩了,甚至无数只小飞虫的尸体都落在里面。
白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好奇怪啊,难道她还没睡醒吗?
但她现在真的口渴难耐,于是她弯腰打开橱柜,想找一个干净的杯子暂时使用,可一股怪味从里面传出,就像她曾经踏入的杂物间一样,给人古旧破败的印象。
昨天她用的洗洁精可是柠檬味!难道洗洁精也有前中后调?后调是古老怀旧味?
她无奈地拿起一个杯子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想洗一洗。
一开始,水龙头滴落的还是比较干净的清水,可是还没过几秒,浑浊不堪的黄水喷涌而出,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让白冉放弃了先洗杯子再烧水喝的想法。
家里的净水器好像坏了,完全不起作用。
她看向安装在一旁的设备,叹了口气,目光在厨房四处扫视,希望能找到一些她需要的解渴之物。
幸好家里还储存了一箱矿泉水,白冉立刻喝光了两瓶,才缓解了她的唇干舌燥,嘶哑的喉咙得到滋润。
虽然肚子依旧挺饿,但白冉比刚醒来时头脑昏沉的状态要好得多,这时候她注意到墙上的钟表,压根就没有在运转,而是停留在四点的位置。
现在几点了?家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明明昨晚才刚打扫过啊……
“妈!妈妈!”有些心慌的白冉大声呼喊着自己最熟悉的亲人,然而空旷的房屋并没有人回应她,反倒是窗外不停的树叶簌簌声让她更加心惊胆战。
白冉开始怀疑,这里可能真的是她的梦境,现实中她所处的小区,不可能这么安静,一点人的声响都没有。
白冉遏制住内心那越来越庞大的焦躁感,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把昨晚自己紧急关机的手机迅速开机,可是明明昨晚才充满电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没电状态。
更可怕的是,家里还停电了。
白冉将手机往床上一抛,坐在书桌前双手撑脸陷入沉思,眼前的一切让她感到困惑,因此她也没怎么在意自己的椅子上早就积了很多灰。
难道自己还没醒?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所以才这么奇怪?
她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胳膊,疼得她呲牙咧嘴,余痛难忍,而且触感还有些不对劲。
在这暑热难耐的夏天,大半个月都离不开空调和雪糕的她,可养了不少肥肉,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这种隔着层皮就捏到骨的触感。
最可怕的是,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
她焦躁地捂住脸,指缝间露出一双迷茫的黑瞳,眼睫保持不安的颤动。
原本一丁点疑惧的心情,如同正在灌水的气球,不断膨胀,逐渐侵占她的思绪。
她承受力的临界值在哪里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说不准下一秒就要崩溃。
她的眼神不由得飘落在外面的虚景上,双眸空洞无神,内心极不安定。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对面的天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一下子惊醒了白冉。
白冉定睛一看,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正在匆匆忙忙地锁天台的铁门,而门后似乎有很多人开始撞门,那不粉身碎骨誓不罢休的阵仗,让白冉听得头皮发麻。
这是在干嘛呀!讨债还是干架?
等等!有人!
白冉连忙站起身来,将密闭的窗户拉开一条缝以便听得更清楚。
这窗户一开始还卡住了,费了她不少劲。
金发男人锁好门后,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得意忘形起来,还对着门摆了好几个手势。
白冉心想,这又不是玻璃门,别人也看不见你的挑衅,这些动作可真是多此一举……别在原地浪费时间啊,万一门的质量不好,就又是另一个故事结局了。
金发男人一通发泄后,就急忙跑到另一个站在天台边缘的黑发男人身边,也不知道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说实话,现在看远处的景象还真有点清晰。
以往白冉看远处,都是一团糊的马赛克。
可今天,白冉却看到了黑发男人的优越比例,笔直修长的腿,骨节分明的手,白到阳光下近乎反光的皮肤。
侧脸的轮廓恰到好处,在阳光下好似镀上了一层柔光,让整个人显得清俊柔和,犹如晶莹剔透的冬雪堆砌而成的精致容颜,看得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他好像在闭目养神,微风吹起宽大风衣的衣角,撩起了他细碎的刘海,穿过他的发间,仿若熠熠生辉的细钻镶嵌在他的身侧。
本是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他突然睁开眼,整个人的气势陡然锋锐,下一秒他往下跳的姿势让白冉大惊失色,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