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谢为民简直快要气笑了：“……”你到底是哪一队的？能不能安静点？
他又横宋巧一眼，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了林爷和林奶：“当然，看在林家几个孩子的份上，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爷和林奶眼巴巴看他。
谢为民咳嗽了一声，面色缓和了几分：“咱们一个大队，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我作为大队长，总不能一点情分不讲。”
“只要你们肯于悔过自新，保证从此公正地对待林三妮他们，不虐待不动手，这件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
林爷和林奶都提起了心：“大队长，您说真的？”
“一个唾沫一个钉，你们走出去问问看看，我谢为民有没有食言过！”被光明正大的质疑，谢为民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林奶奶连忙认错保证：“不不不，我们肯定是相信大队长的，大队长您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能不清楚不成，是我糊涂了，糊涂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一脸愧疚地看向了林彤她们：“三妮、五妮、小宝啊，这次是奶错了，奶保证，之后一定好好对你们，你们就原谅奶这一次吧，成不？”
林彤垂着头，心却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拔凉拔凉的。
要是林奶真一凶到底，她还真不带怕的，大不了越闹越大，大队里闹完了去公社闹便是。
但她没想到，林奶能这么拉得下面子，在众人面前向她们三个娃道歉，这样即使之前做的再过分，也只能一笔勾销，从此不再计较。
否则……
看周围社员的眼神就知道了。一个长辈都这么道歉了，晚辈若是不接受，那便是大逆不道，是不孝！
那她之前做的一切一切，在社员们面前树立的好形象，便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毕竟，就连关系最亲近她花了最大心思的巧婶，也在用一种“你快些点头接受”的鼓励眼神看着她。
可林奶真的是这么大度不计较的人吗？真的能就这样冰释前嫌？
她……不相信。
怀里的林暄和林曦都关心地攥住了她的手，红通通的眼睛水汪汪的。
林彤反握住，闭眼深吸口气，转而抬头用湿润微红的眼睛看向了林奶，泛着几点期盼：“奶，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直视眼神的林奶：“……”
注意到这眼神的社员们：“……”
宋巧：“……”
意识到众人集中的视线，林彤水洗过的眸子宛若琉璃，眼神越发真挚，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奶，我……我怕……”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但在刻意的控制下却并不损音质，反而更加动人起来。
该怎么说呢，配着声音，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里，愣是蕴含着无数复杂的情感。
里面有对林奶天然的依恋与依赖，有对长辈的尊敬与爱戴，也有之前被各种磋磨虐待的不理解与痛苦，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盈满了想要相信又有些忐忑的不安。
其中的分寸，林彤把握得极好，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把她的内心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相信即使是她自己看见，也要为这影后般的演技点一个赞。
特别是，林彤本就生得好，虽然偏瘦弱，但五官精致秀丽，一双水洗过的大眼睛水灵灵俏生生的，真有些梨花带雨的精髓，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软了心肠，由内而外地心疼起来。
面对这一个真诚的眼神，林奶那些迫于恐惧而编造的话语都有些说不出口。
谢为民：“……”
谢为民也被打动了！这三妮实在是太孝顺太感人了，要是放在二十年后，他就知道他这是被“萌化了”。
然而此刻，他只是心潮澎湃，忽的升起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来，这是一种作为大队长和长辈的责任感。
“三妮倒是提醒我了，光嘴皮子上保证怎么能让人相信呢，得白纸黑字的写下来，要是违反了，就带着保证书去公社举报，保证一抓一个准！”没看人家林妮都怕成什么样子了吗！
刚好谢为民本身就是从公社开会回来，顺带捎的包裹。他身上穿的正是最体面的的中山装，上衣四口袋，左胸前就别着钢笔和纸条。
拿了纸条拆了钢笔盖，他唰唰唰就开始写：“保证书，我保证从此……落款人：李远红。”
笔尖犹豫了一下，谢为民还是把林爷的名字填了上去，这才满意地收了纸：“好了，你们来签个字。”
林爷、林奶双手都在打哆嗦：“我……我不识字啊！”
他们一辈子唯一学习的时候，就是大队里农闲时候开设的扫盲班，但那也仅仅局限于一些简单的大字、人字。
自己的名字那么复杂，能认出来都不错了，咋能会写呢？
谢为民也不意外，大方地摆手，把纸条递给他们：“没事，不会写字就摁个手印！”
林爷、林奶：“……”他们颤颤巍巍地接过纸条，瞪着眼睛看了好长一会，也没辨认出来写了个啥，只零星读出来几个字。
但大队长在虎视眈眈地逼视着，他们只能忍着内心无比的恐惧和害怕，在最后面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摁手印哪个不会呢？之前在大队部统一分粮食、分猪肉的时候，不知道摁过多少回，早就习惯了。
但感想却完全不一样啊！
一个是怀着满心的喜悦与期待，一个却是满满的视死如归。在他们眼里，这纸条上的哪里是字哦，是那可怕的批·斗台，是可能砸过来的石子儿，是那杀人的木仓子呢！
是顶在头顶的，沉甸甸的大石头啊！
他们颤着双手捧着把纸条重新递回了大队长那里。
谢为民收了，扫了一眼最后两个清楚的红手印，以及被汗水浸湿的一小块，满意地点点头，折好塞进了中山装口袋里。
“这保证书以后就放在大队部，社员们帮忙监督，要是林老头他们违反了承诺，就用绳子绑了送去公社！”
他故意最后又用眼神警告了林爷、林奶一下。
社员们都七嘴八舌地应声。
“唉，都听大队长的！”
“大队长做得对，就该这么办！”
“现在是新时代了，大队长做得好啊！”
“监督他们！一起监督！”
乡下生活平淡，平日里闲聊的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这件老林家的新鲜事儿，怕是要说上好久都不厌烦。
林爷林奶都低着头，唯唯诺诺回答：“唉！唉！”
谢为民这才满意地点头，又蹲下身扶起了地上的李彤她们：“三妮啊，别怕，起来吧，以后有事就过来找我！”
林彤顺势起身，感激地看着他，紧紧抓住大队长的手，声音哽咽：“大队长，真的太感谢您了！要是没有您，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三妮比他最小的儿子还要小，却这么懂事、勤劳又孝顺，也都是被生活逼的啊！
谢为民有些感慨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
林彤连连点头，感激得热泪盈眶，里面全是崭新的希望：“我知道的，新中国会保护每一个公民，是党领导的好，是大队长您当得好，是组织和您给了我和暄暄曦曦未来！”
大队长：“……”这孩子，咋这么会说话呢！
谢为民被吹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错开了视线，也就没注意到，林彤眼底一闪而逝的暗光。
看今天这情形，即使她不愿意，这件事怕是已然到此了了。
可是，怎么够呢？暄暄和曦曦受的那些打，挨的那些棍棒，她必然会让林奶、林大宝他们付出代价！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林彤紧紧咬着牙，面上的笑容那是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只是心中想的什么，口腔中充斥的挥之不散的血腥味，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三妮，我记得你爸寄过来的这两个包裹，蓝布的是给你们的，灰布的是给你爷奶的！”
两人正在那感动着呢，宋巧的余光瞟到地上那两个散开的包裹后，忍不住大喊了一句，“这可都是好东西，三妮快收起来，别又被那眼皮子浅的老东西给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