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话音刚落，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个五六岁左右小女孩的手。
两人的面貌都十分具有这个时代的特色，除了瘦还是瘦，但五官倒是都颇为俊俏。
女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大褂子，眉清目秀。
小女孩头上扎了两个啾啾，使用的红头绳都褪了色，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带补丁的衣裳，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唇色发白，似乎身体不太好。
“林大姐，你怎么来了，愿愿的身体好些了吗？”林然有些关心地询问。
林梅万分感激道：“好多了，多亏您让我带回去的那几贴药，愿愿连着喝了三天，肚子不疼了，人也精神了，能感受到饿吃得下东西了！”
“这不，她一好，我就特意领她来感谢您，要是没有您，愿愿还不一定能熬过这一关去。愿愿，来，叫人。”
她拉了把身侧的小女孩，林愿躲在妈妈的身后，一双大眼睛俏生生的，声音怯怯小声开口：“谢谢林医生。”
“不必客气。”林然手上在忙着涂药，因此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一副不必放在心上的模样，“愿愿没事就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梅眼中含泪：“咱们大队谁不知道，队里卫生所医药紧缺，都是林医生您趁着农闲的时候上山采药炮制药材，再低价卖给我们救急，队员们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多亏了有您在才安心。”
“您为咱们大队的贡献，大伙儿心里都记着呢。咱家条件不好，拿不出什么趁手的东西，只能捡几个鸡蛋送过来，还希望林医生别嫌弃！”
要知道，林医生来大队之前，这卫生所开着也就是个形式，里面啥也没有，就顶了个名，内里彻彻底底的空架子。
生产大队的队员们，若是身体出了毛病，要么硬抗过去，要么咬牙狠心去公社的医院。可医院看病多贵呢，挂个号开点药，可能一年的公分都填进去了，严重点的，一家人得节衣缩食好几年！
也就是林医生来了，情况才好些，他炮制的中草药卖得价格不贵，效果却不错，有那个不称手的，甚至可以缓一阵子，或是选择为卫生所做点活，便差不多抵了去，不知方便安心了多少！
要知道，之前林愿身体不舒服，在卫生所连带看病加开药，一共也就花了三毛八分钱！她家拿不出现钱来，林医生还体贴地做主折了一半的公分。不然，林愿这时候还病恹恹地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想到这里，林梅又是感动又是后怕，把一直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解下放在桌上，里面放着六个俏生生的鸡蛋。
“林大姐你太客气了，真不用！这鸡蛋您还是带回去给愿愿补补身体吧。小孩子多吃药不好，还是多补充点营养最实在！”
林然给林暄脸上的最后一道伤口上了药，便拿了干净的白布擦了手，将桌上的篮子又重新塞进林梅怀里，连连推拒。
林梅则是坚决要医生收下，两人你来我往的。
她身后的小姑娘忍不住怯怯地退后了几步，犹豫了一会，好奇地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林彤两人，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
林彤也在观察着她们。
从林梅出声到进屋提及愿愿的那一刻，她便很快从脑海中的记忆中扒拉出这两人的身份来。
严格来说，她们之间的关系相当亲近，甚至林彤她们还要喊二十来岁的林梅一声“姑奶奶”，六岁的林愿更是林彤三人的“姑姑”，最亲的那种。
这事儿，还得要从上上一辈说起。
林太姥姥她们那一代人因为饥荒加上战乱，身子骨都不太好。因此，年轻时候只得了林爷爷一个儿子，直到老了，才有了小女儿——林姑奶奶林梅。
这位姑奶奶也是命途多舛。上完了初中模样长得又俏，嫁了隔壁大队相当殷实的一户家庭，没想生育的时候丈夫意外死了，公公婆婆又早已去世，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新生的女儿回了娘家。
可在那时候，这样的女人被认为是十分晦气的，林奶奶坚决不同意这位姑奶奶住回娘家。
林太姥姥性子刚硬，对自己这位老来女那也是放在心尖尖上疼，便做主和林爷爷分了家，自己搬出来和女儿、外孙女一起住，眨眼就是六年。
要说林奶奶家是队上数一数二的舒坦人家，那林梅家就是队上出了名的贫困户，毕竟一个女人、一个老人加一个孩子，一家子没有壮劳力，这公分哪够呢？
只能年年都向大队里借粮，至今还亏欠着许多账没还呢！
理清了林梅家的关系，林彤半垂着头，乌黑纤密的睫羽尾部微翘，遮住了她眸子里的暗光。
林梅家虽然穷得出名，可同样也是大队里有名的厚道人呢！家庭关系简单，亲人相处和睦，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算计。
“姐，怎么了？”林暄发现了姐姐的不对劲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脸上涂满了绿油油黑乎乎的草药糊糊。
林彤眨眼，凑在他耳边小小声：“没事，我就是觉得，林医生真是个好人，当然，林姑奶奶也是。”
林姑奶奶？
林暄歪着头，虽然他聪明机灵，可到底还只有五岁，对于林家上一辈的恩怨可谓是一无所知。
不过，姐姐说的一定是对的，他认真点头应和：“嗯，林医生是好人，姑奶奶是好人。”
……
……
“这样，我收两个鸡蛋，剩下的你还是拿回去给愿愿多补补。”林然无奈地推拒了一阵，见林梅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便只能从篮子里象征性拿出两个鸡蛋来，算作收下的谢礼。
林梅有些犹豫：“……林医生，我……”她还想再将鸡蛋留下，但接收到林医生的目光后，最终还是把篮子重新挎在了手臂上。
“林医生，真的太感谢您了！”她没再说什么漂亮话，而是一脸真诚地道谢。
她知道，林医生是体贴她家里困难，毕竟这也确实是实情。这篮子里的六个鸡蛋，还是她们攒了将近一个多月才有的。
由于人口限制，她家只能养两只鸡，加上总是吃不饱，母鸡下蛋也不精神，但日常的油、盐总是得换的，因此想攒下鸡蛋来就显得尤为困难。
林医生的恩情她没法说出口，但都一点一点记在心里呢，好心总是有好报的，林梅心中感动。
“妈妈。”身后的林愿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声音细细弱弱的。
“怎么了，愿愿？”听到女儿的声音，林梅半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发现女儿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她有些好奇地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那边瘦瘦弱弱的两个娃，其中小的那个，更是满脸黏糊糊的草药。
“是彤彤和暄暄？”林梅努力辨认一会，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
毕竟她和林奶奶家自从当年分家的事情之后，已经几乎彻底断了联系。林彤还好些，仍残留着点浅显的印象，但林暄，是真的连蒙带猜，一点认不出来。
“林姑奶奶。”林彤乖乖巧巧地喊人。
林暄也学着姐姐喊：“林姑奶奶好。”
林梅又看了眼林暄的脸，忍不住皱着眉：“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