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认识你自己

    山里的空气，清晨时格外清新，带着晨露和晨雾的气霭。

    叶隽很快要和山间的孩子们告别。一晃时间已经近月。

    叶隽没想到递交给牛津大学的申请收到了第一轮时间的邮件。因为是有递交法律和社会学等人文科类交叉学科方向的院系，本来路径依赖主要申请的是法律大方向。但叶隽收到了教育学科系的反馈。当然，是以学术委员会名义的邮件。叶隽发给个人教授的邮件，基本得到的回复都是鼓励或者只是按照院系安排走，因为学术委员会是招生的评审委员会，个人教授在程序上是不能干预的。

    叶隽只是诧异一会儿，又很快接受。人文学科大类本身就有许多话题是交叉的，涉及社会研究的方方面面，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写的以法律大方向基础的交叉研究计划，引起了教育科系的研究项目的兴趣。但目前收到的是第一轮面试的邀请，而面试之前，最好对目前的研究计划有对教育方向交叉研究了解更多。

    叶隽也在乡村学校的这段时间，意识到自己不想仅仅做理论研究，更想在实践中真实去经历和体验，如果可以将理论和实践得到的体悟结合，那再好不过。

    叶隽一边完善研究计划和准备面试，一边也在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来了山间的学校，又走了。她只是来了一段时间，经历了一段她的人生，对她而言有意义有体验的生活经历。而人来来去去，学生们依旧在这里。

    叶隽忽然想起来刚上大学时候，暑期参加了社团组织的大学生支教活动，和孩子们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但是等时间到了，他们走了，孩子们依旧需要继续面对现实学习的生活。当时叶隽的高中同学看见叶隽发的朋友圈，就提过这事。那时叶隽还没想到这么多，同学提到一拨又一拨的大学生来了又去了，看起来给了这些孩子们对未来的希望，和对外面世界和生活的畅想，可是一拨又一拨的人走了，孩子们的生活又究竟能如何改变呢？终究是极少数人能立志或是有机缘真的走出去改变。可是心里却留下了渴望的想法，却又无法实现的难受。那还不如一开始别让他们有幻想。

    叶隽当时被同学的这番话刺了一下，的确也是，激发了希望却如果难以实现的感受，是容易生起执念的。那么对大学生们，对所谓外面世界的人的只是短期的体验，对当地的孩子们却是一次又一次难受的刺激。因为刚开始熟悉就也要分别。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和自己难以实现的对比，又有多少人能坚韧改变自己，而后真的走出去，这些都需要机缘。自己的努力，学校和家庭的支持鼓励和配合，一切的机缘成就。

    但叶隽依旧保持有天真的想法。相识也像是一颗种子，播在了孩子们的心田里。他们如果真的想，还是有机会可以尝试。但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能有其他的更多的选择。与此同时，叶隽想起，想要的太多，也耗费心力。终究归于天真至纯，少欲清净。不过，希望和欲望，想要和理想，总归是有些区别。每个不同的年龄阶段的心力和状态不同，因而所想要追求的，和心态想法也不同。叶隽意识到，此时的她这么想，是因为她已经体验过，经验过了。而如果是和孩子们学生们一样，年少时的她，又何尝不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斗志，想要尝试和经验一番呢？

    联想到这些，叶隽笑着摇摇头。或许也又回到了人生的哲学，一切提出的问题终究归于哲学。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经验，不同的人生性格和环境，具体情况难一具足，只能是各自在生活和命运的齿轮里，各自走出自己的那条路。每个人每个时段的选择又是那么的独一无二，造就了每个人独特的人生。

    叶隽看到省城学校招聘老师的公告。想着恰好需要了解教育更多，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身处其中。而她刚好对儿童教育议题感兴趣。趁着自己还有想要尝试的冲动，想要去了解的冲动，趁着年轻多尝试一些也许以后所谓的稳定下来之后，不太可能真的去尝试的生活，于是投递了简历。有这样的机会了解乡村和城市里的教育，也是项目研究中亲身体验的对照组。

    叶隽有时也会感受到人生的奇妙，时不时觉得自己似乎将生活经历当作体验本身，人生就是体验。时不时也会感受到社会集体意识对成功对世俗欲望的拉扯，于是所谓轻松玩乐人生体验的心态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人，似乎一直都是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而那些所谓看起来更好的，或许真的不是自己打心底里认为的更好，而是社会意识下的更好。所以人啊，以为其他的更好，遗憾不去尝试另一条路的更好，并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更好，你目前正在走着的，已经选择了的，就是对你而言，每个当下最合适也最好的路径了。

    叶隽的面试很顺利。做完自我介绍，便是试讲。因为通知面试的时间很紧张，只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面试的课件和课题。

    说来也奇怪，叶隽并不是喜欢在公众发言的人，但讲课最初的紧张在进入专注的世界后，在外人看来是丝毫不紧张而落落大方的叶隽。

    “你很优秀，我们也很高兴有这样优秀的人才能选择来我们学校。但是有疑问，你学的是法律，为什么不走法律的路，而选择教育呢？”叶隽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

    “或许我从小很幸运，能有机会得到父母的支持，和学校的帮助，一路都能在当地很好的学校读书，对我而言，教育也是在改变着我的人生轨迹，从小镇到省城，从省城到大城市，从大城市到国外。所以尽管学的是法律，也并不限制自己以后的职业方向，年轻时多尝试喜欢的热爱的，去发现热爱和热情。儿童时期是我们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时期，影响着每一个人性格和习惯，正处于对这个世界好奇的阶段，我对儿童教育也很感兴趣，尽管学习的是法律专业，但选择的课程也有和儿童教育交叉的学科，也写过儿童教育相关的论文探讨。所以也很感谢，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能在教育行业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叶隽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她也知道，她慢慢发现，这也或许同时是自己的一个优点和缺陷。寻找人生的意义，于是似乎不可避免地将生活的许多选择都套入人生意义的框架里。看起来不是限制自己，这又何尝不是限制自己？为什么人生一定是要充满意义的，为什么细化到每一个生活的选择，也一定用人生的意义感去合理化自己的选择呢？

    或许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人生所要求的是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够明确和坚定。所以才会用意义感的说辞和框架，来强化外在社会对意义感的认可，从而说服自己，这一切是多么地有意义。

    那么，人生一定要有所求吗？所谓无所求的状态，又一定是更高的追求吗？那依旧是有所求。无所求本身，或许无法在现实的物质世界存活。叶隽恍然明白，人存活于世，一定是有所求的。所谓无所求，是在追求“无所求”，所谓佛系，是在追求“闲适心净不扰”。

    如此，用人生的意义感去合理化自己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人，总需要给自己的人生自洽，在自己的人生逻辑里，自洽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似乎一切都走向了“存在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