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倚门笑
夜色渐浓，郢中繁华正值此时露出了苗头。街头巷尾火红灯笼高挑，酒肆、摊贩咸聚，人声鼎沸时叫卖声、嬉笑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宋绾离忙过手头杂事，稍稍用了些吃食后，便唤了竹月等人前来更换了衣衫，又重新上了妆容。一身朱红，头戴狄髻，手持花鸟纨扇，艳丽而不俗，当乃一尤物也。
“姑娘素来不喜这样艳丽的妆扮，今个儿倒是稀奇的很呐。”白青一旁咕哝道。
竹月乜了她一眼，取过黛砚边替宋绾离画眉边说：“姑娘出府办事，自是要妥帖些的。”她勾勒了最后一笔，细细端量后说道：“姑娘瞧瞧可还合心意？”
她从镜中打量一番，“很好，就这样吧。”说着，她从珐琅如意凳上起身，“华荣和鸢哥儿那头可是妥当了？”
白青矮身，“回姑娘的话儿，他们正在外头候着呢。姑娘可要唤他们进来？”
她摇了摇头，轻摇着纨扇说：“即刻便要出府，咱们出去便是。”她走在前头，竹月与白青紧随其后，待主仆三人出得门外时，一眼便瞧见了廊下身着锦衣华服的华荣，他此时正有模有样地摇动折扇，宛然一副高门大户公子的派头，宋绾离见状笑出声来，“你们还别说，华荣如此打扮还真看不出是何身份来。”
华荣闻声转过身来，窘迫道：“奴才见过姑娘。”
“嗳，今夜你是李家公子，何以奴才自称，岂非让人心生疑窦？”她迈步来到他身前，审视着他说：“样貌不俗，举手投足间也有公子的做派，甚好甚好。”
华荣涨红着脸，颔首道：“姑娘还是别拿奴……别拿我打趣了。”
她笑吟吟的说：“好了，我不说了便是。”她微微仰首看了眼夜空，“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府去吧。”说着，她收回视线，嘱咐道：“鸢哥儿只当华荣是你的主子，仔细从旁服侍着，切莫露出马脚。”
鸢哥儿照旧是奴才的装扮，“奴才谨记姑娘嘱托。”
她唔了一声，“走吧，别是耽搁了时辰。”董青青是夙兴楼为数不多当红的姑娘，想来去的迟了，便会落个人去楼空的结局，“你们先行一步。”
“是。”
两人应声过后，一同朝着角门方向而去。今儿一早，宋绾离便让华荣备好了两辆车舆，富丽堂皇的那辆给了华荣与鸢哥儿，自个儿则是选了一辆中规中矩的。
宋绾离稍迟一些上了车，待坐稳后，马车稍显晃动，旋即疾驰起来。从王府到夙兴楼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车程，只因夜里人头攒动，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夙兴楼的门前。
“姑娘，夙兴楼到了。”
她在厢舆内唔了一声，在车门打开后，弯身踏着矮杌下了马车。站在夙兴楼门前，她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琉瓦托角的三层阁楼，每一层都挑着火红的灯笼，纸皮子上亦不知是何人描绘的仕女图样儿。突地，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从窗牖前探出头来，对着楼下男子媚眼频生，口中满是撩拨之语。再看那驻足楼前的几位公子，年岁而立，样貌虽未胜似潘安，却也是不差的。他们有的负手而立，有的则是摇扇浪笑。
宋绾离匆匆一瞥，便收回目光，面上嗤之以鼻道：“竹月，我命你打探的事情可打探到了？”
竹月忙上前说：“奴婢照姑娘所说，命府中小厮前来打探，回话儿的说，这夙兴楼向来有着红三绿四的说法。红是指这楼中的三位姑娘，青青、缀玉、蓝壶。绿便是说的小倌儿，成春公子、乔征公子、莲生公子以及卞延公子。”
宋绾离听的乍舌，又觉不寒而栗，“这些个花名儿听着当真别扭。”说着，她以纨扇遮脸轻咳两声，“回话儿的可有说这几位公子中，哪一位的技艺高超啊？”
竹月压了声儿说：“琴棋书画，四位公子各取其长，且看姑娘欲要请哪位公子上局了。”
她咧着嘴角，“不过半日，你倒是能说上这行当里的黑话儿了。”她苦笑连连，“今日过来是为着董青青来的，几位公子是否技艺高超，我也不甚关心，无谓挑了哪个。”言罢，她放下纨扇，轻提衣袖朝着夙兴楼正门而去。
宋绾离带着两个丫头跑来这烟花之地，只是才踏上两个台阶，便引来无数人探究的目光。是了，以往来这夙兴楼寻花问柳的多为男子，现下突地来了一个姑娘家，长相端正，落落大方，一身朱红妆扮之下，更显艳丽出尘，要说无人注意那便是眼盲心瞎，可一旦起了探究的心思，那便是止也止不住的了。
“哟，这位姑娘来咱们这夙兴楼，可是要取乐啊？”
闻言，宋绾离轻笑出声，对着徐娘半老的鸨妈说道：“夙兴楼声名远播，我远道而来，自是来取乐的，不知妈妈是否愿意相迎啊？”
乔妈妈身在上郢二十几年，什么样儿的稀罕事儿没有见过，姑娘家想要出门取乐，虽与礼制规矩背道而驰，却也未遭到过朝廷的明令禁止，但凡有钱可赚，乔妈妈可不管那些个有的没别的。她打眼这么一瞧，便知宋绾离家世不俗，银角子不缺，自是要笑脸相迎。
“姑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儿呐，咱们夙兴楼敞开门做生意，姑娘乐意前来捧场，妈妈自当服侍周到。”她甩着绢帕，嬉笑着说：“只是不知姑娘此次前来，可有相中的人儿啊？”
宋绾离笑了笑，旋即用纨扇住了面颊，与她窃窃私语道：“不知卞延公子现下可有闲暇与我相伴啊？”
乔妈妈怔了怔，连忙赔上笑脸，“姑娘来的不巧，卞延半个时辰前就出局去了。”
她面露遗憾之色，“实属不巧，那我便……”
竹月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插话儿进来，“姑娘，奴婢听闻莲生公子棋艺精湛，既然卞延公子不在楼内，咱们便与莲生公子置枰对弈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