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着刀剁
华荣得了宋绾离的话儿，不过半个时辰，便引着隆昌班子从角门入了王府。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搬箱的搬箱，抬柜的抬柜，待他们被奴才们引到大戏楼后头，又是小半个时辰的更衣扮相，差不多日头西落，四处挑上了灯笼，班鼓方声声传来。
“成垕啊，你倒是瞧瞧我这丫头，惯是个会享受的。”李衡在李成垕与众多奴才的簇拥下来了大戏楼，这才进了院儿，便看到宋绾离坐在春凳上，大茶几上果脯鲜果，茶汤美酿应有尽有，可不就是个会享受的吗。
李成垕边拱手边笑着说：“依侄儿看，绾离姐姐心思聪慧，人也生的貌美，王叔能得此义女，旁人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他收敛了步调，尽可能随行李衡身侧。
“哦？成垕是这么看的吗？”李衡笑捋胡须，“我这丫头年长你两岁，而你再过不久便可束发赐字，你若喜欢，本王便请了旨意，将我这丫头赐你做王妃如何？”
李衡声音浑厚，说的更是响亮，即便有锣鼓声传来，仍是传到了宋绾离与众多奴才的耳朵中去了。
李成垕尚未到了年岁，也从未想过男女之事，素日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研习诗书之上，如今被李衡这般提起，竟是忍不住闹了个红脸儿，只见他卷了手在唇边轻咳，“王叔多虑了，侄儿赞绾离姐姐美貌才情，实乃真心实意，并无半分儿女私情。侄儿此生所愿，无不是建功立业，能从旁替父皇分忧解难，至于那男女之事，侄儿不曾上过心的，还请王叔体察。”
李衡故作遗憾，“成垕说的是，男子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是本王操之过急了。”他连声叹息，“本王见你少年俊秀，倜傥不凡，自是想替我这丫头寻个良配，可惜啊，着实可惜了。”他垂目摆手，迈开步子到了宋绾离命人早已备好的帽椅前头坐下，眉开眼笑道：“今儿选的是哪出戏啊！”
宋绾离颔首笑道：“父王，女儿做主选了《混元盒》的前三作，不知父王可曾听过？”
“《混元盒》？为父倒是听过，只是好些年前了，如今是记不得喽。”说着，他朝旁边一瞥，“成垕别站着了，过来与本王同坐。”
“侄儿不敢。”
李衡笑捋胡须道：“你我叔侄，又无旁人在侧，你坐下便是。”
“那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成垕来到李衡身旁坐下，“谢王叔赐座。”
李衡捋着胡须，视线却是看着大戏台之上，“今儿端午佳节，成垕只当来自家，无需外道。”
“是。”
宋绾离在不远处的春凳上坐着，手中握着一把西瓜子，她边嗑边对着一旁的白青说道：“竹月还未归来吗？”
白青低声说：“回姑娘的话儿，竹月姐姐还未归府呐。”
“嗯，看戏吧。”
话音落下，大戏楼的台子上已是粉墨登场。几乎同时，在班鼓声的伴随下，台上戏子开腔唱道：“修真练性不记年，开天辟地我为先；号为金花掌截教，镇守鄱湖管妖仙……”
“姑娘，这位娘子唱的可真好听啊！”
她吐出西瓜子壳儿到漆盘中，笑吟吟的说：“好听你便仔细的听，错过了今儿个，怕是再难听上一回了！”宋绾离身在北楚，唯二不喜的便是饮茶汤与听大戏。这茶汤清苦，多饮难眠，实在是喜爱不起来；再说这听大戏，则是多为昆腔，即便她走南闯北惯了，仍是听不太懂这唱词儿之意，若非今个儿赶上端午佳节，怕是这大戏楼就要荒废倾颓了。
宋绾离不喜，李衡与李成垕倒是听的津津有味。两人落座一处，时不时跟着唱词儿拍着手，雀跃之余，端起一旁茶汤牛饮一番，末了心中叫上一声好，也便是了。说到底，他们还是端着皇家人的架子，不似平头百姓那般可以肆意宣泄心中所想，哪怕情到深处，依旧要恪守礼节，绝不会做出自贬身份之事来。
她看的真切，心中只道无趣二字，遂放下手中西瓜子，端过盛满秋露白的酒盅，贴至唇边，轻轻一抿，旋即扬起头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姑娘仔细喝醉了。”白青拿过酒壶替其满杯，“姑娘喜酒不喜茶，当真是怪哉！”
宋绾离乜了她一眼，笑道：“你年岁尚小，怎能懂得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之理！”她轻叹一声，遂将视线落到戏台之上，此时夜已浓稠，却丝毫不影响戏台之上金花娘娘的身姿，她虽听不明白，却也看的认真，只是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思绪竟是飘至珩王府去了。
也不知他现下可还忙碌着，可有食粽？可有佩戴她买来的香囊？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端起酒盅，依旧是一饮而尽。两杯秋露白下肚，竟是面颊绯红一片，然而，她却毫无半点醉意。突地，戏台子上的金花娘娘唱腔高昂，一声唱词儿恍若惊雷一般划破夜空，直抵人心深处。宋绾离斜在春凳之上，竟是硬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生吞活咽难称心，拿住衡王着刀剁……”
戏台子上，金花娘娘唱词儿作罢，九妖男子厉声大喝，唱词儿霎儿间突变，几乎同时夜空响起轰隆声阵阵，银蛇乱窜划破晚空，伴随而来的还有那台子上的一片银白。不过眨眼的功夫，戏台子上众人腾空而下，个顶个的粉墨行头，一张张脸谱活似地狱恶鬼，只见他们手持弯刀，脚步爽利，生风似的疾驰而来。
宋绾离顿觉不妙，尚来不及多看一眼，已有人手持弯刀朝她而来。
“姑娘……”白青放声高呵，一手将宋绾离从春凳上拽起。与此同时，雀梅已从另一侧横在她身前，她机灵乖觉，双手用力推倒大茶几，哗啦几声，上头的碗碟滑落满地。趁此空档儿，主仆三人连连后退，朝着箭道所在之处躲避。
雀梅死死将她护在身后，口中不住地叫骂：“华荣，华荣你这狗奴才死哪里去了？”
白青已是吓破了胆，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宋绾离一手拉着白青，一边对雀梅说道：“府中人手不足，又无士卒庇护，且先随我去前往水榭暂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