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牟单绞
江芸熹算不得过分愚蠢,回府后细细推敲也能想到事情症结所在。然而,她那时尚未在女眷所在的偏堂,自是无从查证,于是便将目光锁定在了裴珠身上。
裴珠家世门楣不高,能够成为宁国公夫人还是老国公尚在人世时做的主。她年幼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半都是在房内学习女红,女德,偶读诗书也不过是寥寥瞥上几眼,当不得才女。她性子闷,过分老实,入府后若非江淮真心疼爱,依她那个性子,早不知被妾侍暗中谋害多少回了。
裴珠性情如此,诸多时候架不住江芸熹从旁游说。她能应了帮女儿算计瑾王,却没聪明到能够事事都留意的份儿上。眼下江芸熹提醒了她,她便努力地,绞尽脑汁地去想,然而想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
裴珠摇了摇头,“为娘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她目光流转于江芸熹阴沉的面颊上,“会不会是你想差了,当时人那么多,当真有什么不妥,何以能悄无声息地遮掩过去?”
江芸熹恨不得破口大骂,然而北楚孝道至上,她唯有吞入腹中,恨声道:“罢了,此事过后再说。”
裴珠打量着,无可奈何道:“芸熹,听娘的话,莫要再闹了,你父亲为了你大哥的事儿已是心力交瘁,你若还不知深浅,你父亲必定是要气坏身子的。”
江芸熹嗤笑道:“大哥向来是个不中用的,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父亲说的对,他是个难堪大任的。”她似是厌弃地将手从裴珠手中抽出,继续说道:“万岁爷旨意已下,我深知再无转圜之可能,那我便做了这侧妃。想来那鸿胪寺少卿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小家子,她要敢压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让她不得好死!”
“你要让谁不得好死啊?”
裴珠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同江芸熹一起看向门前。
江淮阴沉着脸,身着朝服跨门而入。他早朝归来便在书房中生了好一会闷气,他自诩大才,在父亲过世后撑起这满门荣耀,然而膝下嫡子混不成事,难成大器,嫡女更是不顾女子名节攻于算计,置全府上下性命于不顾。一个如此,两个更是如此,他若有朝一日两眼一闭,这宁国公满门荣耀就要毁于一旦了。
江淮恨不能掐死江芸熹这孽女,不想奴才刚刚来报,有人送上贺礼,他虽愤怒却也不得不出门应付,然而在那奴才自报家门之后,他险些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幸得管事手疾眼快将他扶住,才免于出丑。
江淮从前院过来,刚要进门就听到江芸熹振振有词,怒火更是心中难熄灭,“你倒是说说看,你欲要谁不得好死啊!”
裴珠见他脸色不善,忙上前安抚,“老爷别是听岔了,芸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江淮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让她自个儿说。”
江芸熹没了先前肆意的姿态,端坐在拔步床前,冷言冷语道:“父亲听了也无妨,女儿总归是您的女儿,宁国公府的嫡女,虽为得了郡主的位分,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主子。他鸿胪寺少卿可比父亲官位低了许多,怎地,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子,还能任由她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你……混账。”江淮扬起巴掌,还未落下便瞧见江芸熹梗着脖子仰起了脸。见状,他高高扬起的手竟是落不下去了,只得一扫衣袖背到了身后,瓮声道:“鸿胪寺少卿之女为人和善,性子也沉稳,必不是挑唆之人,你莫要动了旁的心思害人性命。”
江芸熹嗤笑说:“父亲说的倒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你这孽女。”江淮气到吹胡子瞪眼,然而又无计可施,若非裴珠从旁劝慰有了台阶儿,一时半会还真不知如何下得了这个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你过门后安分守己一些,莫要再生事端。”他气喘吁吁来到帽椅前坐下,一边捯气儿一边儿说:“拿进来吧。”
门外候着的奴才听了话,拔腿走了进来,呵腰作揖后摊开双手,双掌掌心上托着髹红漆长匣,表面上雕刻着缠枝纹,看上去很是精美。
“哟,这里头装的是何物啊?”裴珠纳罕地看向江淮。
江淮心力交瘁,无力地摆了摆手,“让她自个儿看。”
江芸熹满眼好奇,起身来到奴才身前,拿起长匣打开来看,裴珠探头过来,垂眼往里一瞧,惊奇道:“哟,这是何人送来的簪子,看着做工精巧致美,想来是贵重的很呐。”
江芸熹将簪子托在掌心处,仔细端量,“父亲可知是何人送来的?”
江淮不愿看她,臊眉耷眼道:“允衡王义女的仆从送来的。”
“宋绾离?”江芸熹惊骇之余险些将簪子扔到地上,“父亲没有看错,当真是宋绾离的家仆送来的?”
江淮说:“为父还未老眼昏花呢。”
江芸熹难免有些愕然,她拿着簪子反复观察,恐担心宋绾离在上面淬了毒一般,“她会如此好心,送我这般贵重之物?”
闻言,江淮冷哼一声,“此女心肠狠毒,怎会好心送上贺礼!”他说着,抬了眼皮子凝视着江芸熹说:“她明面儿上是前来送礼道贺,实则另有其意。她那家仆带着诸多贺礼前来,偏偏将其中最不显眼的长匣挑了出来,末了还要增添一句赶着前去鸿胪寺少卿府上送贺礼,其寓意你们应当想得到!”
乍闻此言,江芸熹还未反应过来,反倒是裴珠一旁不可置信地说:“此女行径,岂非有意折辱,实在是欺人太甚!”
江淮紧握帽椅扶手,指节儿都泛起了白,“鸿胪寺少卿官位在本公之下,圣上赐他的女儿为瑾王正妃,自是要让我难堪的,然而朝中众人也不是不知,只是无人敢当面言说。她倒好,张狂无知,用此等手段让本公颜面尽失……好啊,好的很。”
江芸熹气血上涌,旋即用力将簪子扔到了门上,霎儿间,簪子上的珠翠碎裂,滚落到不知何处去了,“父亲,宋绾离张狂至此,丝毫未将您放在眼中,咱们再不能步步退让,否则在这京中又该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