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摇唇舌
西市四牌楼的茶寮前，宋绾离与他分别，一个向东一个朝南。
回去的路上，天已浓黑，而街市上的铺子挑上了灯笼，一如白日时人声鼎沸，叫卖的、看戏的、唱曲儿的、嬉笑的……好不热闹。宋绾离带着竹月与华荣游走在街头巷尾，瞧着一派繁闹的景儿，失落的心情也有所缓和了。
“姑娘，咱们此时还未回府，可会惹出乱子？”竹月担忧道。
她瞧着不远处的扇铺，“能出什么乱子，无非是董卨那老阉人会通风报信罢了。”她加快脚步朝着扇铺走去，进了门直奔着一柄贝玉富贵花开的团扇走了过去，拿在手中，轻轻扇动，好似存了花香一般。
店家瞧着持扇女子穿着不俗，连忙笑脸迎上，“姑娘当真是好眼光，这柄团扇是用贝玉所制，扇面儿还用花粉汁子浸过，动一动便能嗅到淡淡花香。”
宋绾离也未多想，拿过团扇转身向外走，“竹月，把银两给店家吧。”
“是。”
宋绾离带着华荣先一步出了扇铺，待竹月追上来时，她很是不解，“姑娘，奴婢瞧这扇子着实普通了些，您若想要团扇，大可吩咐奴婢去珍宝阁取一柄回来的。”
她把玩着富贵花开的团扇，嗅着淡淡的花粉香气笑道：“父亲的私产大都交给我来打理，他名下有哪些家业，某人可是清楚的很呐。不过这珍宝阁和兴和楼算是个例外，是我接手父亲家业后自个儿撺掇的，我赌他还没查到这儿，既然笃定了他丝毫不知，我又怎会主动露出马脚呢。”她低头看着手中团扇，“买柄扇子，全当做个脸面儿，董卨即便知晓，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奴婢明白了。”
她短叹着说：“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宋绾离归府时，李成蹊已乘着车舆过了内延门入了宫，这才坐在咸安宫的殿内歇脚儿，曹筠翔就带着一行人进了宫门。
李成蹊得了话儿，不得已迈着颇酸的腿迎了出去。
“曹公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曹筠翔照旧笑的欢实，满脸褶皱拱手行礼，“老奴前来自是喜事啊。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瑾王殿下的腿伤又复发了，陛下心痛不已，再加上朝事繁忙，倒是遗漏了一桩要事。”曹筠翔顿了顿，又说：“今日陛下用过早膳食问起殿下，老奴只道您和四皇子殿下出宫去了允衡王府上，陛下这才想起，那日晋封殿下为珩王时遗漏了您的表字，今儿老奴是得了陛下的口谕，晓谕六宫，赐殿下‘广陌’二字为表字，殿下自今儿起可就是真真的长成了。”
李成蹊心中冷笑，面儿却打摆子似的激动不已，撩袍下跪，叩谢皇恩。
“殿下快快请起。”曹筠翔一扫拂尘，两旁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将李成蹊从地上搀扶起身，他看着李成蹊欣喜的样子，眼睛都笑弯了，“陛下关心殿下，想来再过不久，殿下也该说亲了，殿下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大可来知会老奴一声儿，老奴定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成蹊忙不迭道：“公公如此替我着想，成蹊感激不尽，日后若真有心仪之人，定当告之公公。”
“哎哎哎，那老奴就等着那一日了。”
李成蹊笑吟吟地目送曹筠翔一行人离去，不时笑容骤减，冷面寒目地看着咸安宫的宫门。
“爷，咱们……咱们进去吧，奴才替您捏捏脚。”
佟海话儿音极低，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将李成蹊逗笑了，“你这侉子。”
佟海得了他的笑脸儿，胆子蹭地就窜上来了，呲牙咧嘴地笑着说：“奴才这不是怕爷心情不好，万一哪句话儿说错了，岂非让爷更加不快吗。”
“你啊……进去吧。”李成蹊旋身往殿内走去，不过两步，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在了原地。
“珩王殿下大喜啊。”
李成蹊怔愣片刻，旋即换上一副笑脸儿转过身去，“四哥可是来了有一阵子了吧。”
李成昭带着宫人走了过来，负手上了台阶，来到李成蹊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后笑道：“珩王殿下早不似当初了，今儿瞧着，果真是意气风发啊。”
“四哥如此唤我，我竟有些不习惯了。”
李成昭哎了一声，“六弟到底是封了王的，我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怎敢直呼名讳，岂非失了体统。”
“四哥与我手足情深，往日弟弟仰仗四哥，若是没了四哥从旁说情儿，怕是早不在人世了。”李成蹊眸中划过一丝哀伤，好似悲痛欲绝，“四哥若是因为弟弟封了珩王而与我生疏，弟弟此生怕是再难好过了。”
李成昭见他如此，原本嘲讽的心思也歇了，“老六啊，你还能记得当初，四哥心感甚慰，今日我与你同入允衡王府，晟王竟敢出言讽刺于我，连带着吏部、户部那两个老匹夫都敢骑到本殿下头上作威作福了，当真是气煞我也。”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成蹊，“罢了，是四哥迁怒你了。”
“四哥对弟弟照顾有加，往日恩情，弟弟从未忘怀。”李成蹊拱手行礼，全然一副纡尊降贵的做派。
李成昭心里舒坦了，拉着李成蹊的手腕说道：“为兄前来探望，你就预备让为兄在门前说话儿不成。”
他故作惊慌，连忙招呼着李成昭进了殿内，待佟海上了茶汤，兄弟二人便坐在大茶几前说起了悄悄话儿。
“刚刚曹公公前来传口谕，我倒是听到了，父皇恩赐广陌二字给你做表，仔细一想，着实贴合你的。”李成昭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汤，眼神却始终不离李成蹊。
李成蹊忧心忡忡似的，“父皇赐我广陌二字做表，我甚是喜欢，只是弟弟愚钝，往日也不曾做出功绩，倒是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了。”
“老六啊。”李成昭放下瓷杯，苦叹道：“为兄比你年长几岁，自是懂得更多，你自幼就是个心善的，可这人善被人欺，哪怕是你寄样在母后膝下，也免不了遭受折辱，依为兄看啊，父皇旨意已下，封王赐字如此大的荣耀之下，也不敢再有人造次了。”李成昭乜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可曾想过，要为往日之事讨个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