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言相骇
两相对坐，中间横陈着茶几，宋绾离在江珏落座后，伸手拿过了茶注，将熟水注入到装了火井香茶的瓷杯中。不过片刻，斗室内香气越发扑鼻。
江珏在她替自己斟茶时，目光游离，四处乱瞟，独独不敢去看对面的标致佳人儿。江珏年已十八，虽未束发，却也在家人的操持下议过两次亲，不过却都是无疾而终。江珏不似旁的纨绔子弟，他有自知之明，既无大志，也无大才，平日里只是混吃等死，可就这样一个混不吝，在大是大非面前竟还是存了几分傲骨。
宁国公府江家早不如从前那般光鲜，纵是如此，江珏身为世子，想找上一门门当户对的亲还真不是难事儿。
只可惜，江珏无心男女之事，一推二阻反倒无人问津了。
前些日子，宁国公江淮下了朝，回到府中与家人说起衡王晋升允衡王，并且从苏安迁回京中一事。江珏虽未仔细去听，却也了解了一二，这位王爷身上很有可能背负着一个不可言喻的大秘密，若非如此，怎会被当今陛下抹去了前半生的过往？
江珏心里如此盘算，却也没想过探究一二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斜靠在椅棱子上，毫无规矩可言，直至听到亲妹江芸熹要请允衡王义女过府一聚时，这才从椅子上端坐起来。
允衡王当真是个逗趣儿的人，身为皇亲贵胄，竟在民间收养了义女，都道他此生没有娶亲，注定要孤独一生，怎么老了老了还弄出个义女来？难不成……江珏心中窃笑，这允衡王怕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如同宫内那藏污纳垢之地，贵人与太监对食儿，怕是耐不住这午夜虚空了吧。
昨日江珏还藏了龌龊心思，今儿就遇上了正主儿。只见她落落大方，神情傲然，偶有一笑却撩人心魄，此等风骨的女子，真的会与允衡王之间行不齿之事？一想到此处，江珏不免自惭形秽，无言措地。
“世子可是心慌的很呐？”宋绾离笑着将瓷杯朝他身前推了推，莞尔道：“可是因为小女子冒昧请世子过来共饮而觉着困惑？”
江珏醒过神，以折扇护在嘴边轻咳两声，“姑娘当真逗趣儿，本世子何来心慌，还是说姑娘自诩花容月貌让本世子乱了心神？”
她不急不躁，微微上翘了嘴角，“世子谬赞，小女子是容貌姣好，却也并非倾国倾城颠倒众生，自知无法扰乱世子心神，只是方才我见世子眼神慌乱，喘息急促，方才肯定世子是心慌所致。”她朝着身旁几人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后，轻声说道：“世子恐有所不知，家父允衡王自幼研习岐黄之术，我虽不及家父，却也学得一二分本事，世子若是有隐疾，不妨告诉我，我定竭尽全力替世子医治。”
江珏正要端起茶盏品上一口，怎料她竟能说出此等自夸之言，末了还说他有病……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言行无状且怪哉。
“本……本世子无病，就不劳烦姑娘了。”
宋绾离有意揶揄，不打算就此罢休，“世子可是有所顾忌？啊……”她故作恍然大悟，神色骤变，“难不成世子有隐疾？可是无法同女子亲近……”
“你……住口。”江珏面红耳赤，羞愤难忍，“姑娘若是无事，本世子就先行一步了。”
“哎。”宋绾离出言拦住了他，翣着眼睛说道：“世子莫要着急，小女子不过是玩笑两句，还请世子不要介怀。”
江珏暗自喘息，待狂乱的心跳所有恢复后，这才开口问道：“姑娘尚未出阁，应恪守礼节，休要做出丢了允衡王颜面之事。”
“世子此言差矣，家父不曾以规矩相拘，更何况我与世子不过品茶相聊，何来丢脸一说呢！”
江珏耳根仍旧红着，沉声说道：“姑娘寻我过来，怕不是品茶相聊那么简单吧？”他审视着宋绾离，“姑娘若是有事，不妨直说，无需揶揄戏弄于本世子。”
“世子言重了，家父虽是允衡王，可我却身无封号，不过一介民女，怎敢揶揄戏弄世子呢。”她歪了下头，尽显天真的说：“今儿在这茶寮巧遇世子，不过是心有疑惑，还请世子能够指点一二。”
江珏敛去羞愤，轻轻煽动着折扇说道：“何事？”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为难道：“世子可知令妹邀我入府所欲为何？”
江珏怔愣了一下，“舍妹相邀自是好意，允衡王荣耀归京，家父自该登门道贺，只道是你姑娘女儿家一人独在府中实属孤单，舍妹这才想了主意，送上邀帖请姑娘入府一聚。”江珏疑惑地看向她，“怎么，姑娘可是心存疑虑。”
“自是疑虑的。”宋绾离毫不遮掩地将内心想法脱口而出，她见江珏僵在椅上，面色难堪，不禁笑了笑继续说道：“小女子唐突了，世子莫要往心里去。我只是好奇，我与宁国公府从未有过往来，突地接到邀帖，不得不多做感思。”
“你这是何意？还是姑娘以为我宁国公府会害了你不成？”
宋绾离端坐在椅上，笑吟吟地说：“也未尝不会啊。”
“你……”江珏欲要起身发怒，却生生被宋绾离拦了下去，只见她拿起茶注，重新替自个儿斟满了熟水，待茶香蔓延之时，他强压住怒火：“你究竟要说什么？”
宋绾离轻叹一声，“世子稍安勿躁。”她乜了他一眼，方才还是笑盈盈的，这会儿却是冷若冰霜，眼中闪过狡诈凌厉的光芒，“世子可知这朝中局势多变，何人受了倚重，又有何人失了势，文武百官心里明镜儿似的，而令尊在朝中当差，怎会不揣摩圣意，还是说，宁国府到了令尊手中，当真不如从前了？”
江珏听了此番言论，连忙敛了心神，手上折扇一挥，“钱柱儿，你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名叫钱柱的仆从听了他的话，连忙放下竹帘去了外面。
“你究竟欲意何为？”
宋绾离冷声笑了笑，“此话应当小女子问世子才对，令妹邀我入府欲意何为。”
“本世子方才说过了，自是好意才送上邀帖的。”
她无动于衷，直视着江珏说：“世子自个儿信吗？”宋绾离也并非强行污蔑宁国公府，无非是人无常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好端端地邀她入府，宋绾离能信这其中没有猫腻才是见了鬼了。
“本世子为何……为何不信。”
宋绾离彻底没了笑意，指尖落在瓷杯边缘轻轻摩挲着，“今儿小女子与世子巧遇，说来也是世子时运不济，我虽与世子无冤无仇，却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若世子如实相告，小女子定当感恩在怀，若是世子不愿意吗……”
江珏突然不妙，“本世子若是不愿意，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