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戏佳人
她从前甚少上妆，不施粉黛成了习性。这螺子黛珍贵，外邦每年进贡总归就那么几斛，多是被送进了宫廷内院，供各位贵人所用。既是珍贵，想要索取之人便多了起来，就好比这宫中有了品阶的宦官，长相俊秀者多半与那贵人有所勾连。他们日积月累，权势扩张，朝廷内外养着不少人，外邦得此消息，为了能保族类安泰，势必会阿谀奉承一番，于是不少外邦进贡之物就流入了他们手中。
太监擦脂抹粉不少，但也不多，他们虽是没了那物件，却还是幻想着自己个儿是男子，描眉弄眼着实是丑态百出。
得了好的东西，要么是打赏了下人，要么自己留用，渐渐地，外邦之物也就流入了显贵之流的家中。
宋绾离经商数年，身家产业不胜枚举，其中最闻名遐迩的便是珍宝阁与兴和楼，可谓是遍布北楚各大州府，深受雅人韵士与达官显贵的喜爱。长此以往，宋绾离广交益友，她内结显贵，外结蛮夷，买卖做的风生水起，这身边能得的好物件也就多了起来。
她曾拥有过两斛螺子黛，怪只怪她懈怠，不喜冗务，倒叫这些珍贵之物蒙了尘，她只道暴殄天物，便打赏给了身边的四个丫头。
时移世易，她竟也有用到眉黛的一天。
“殿下出身皇家，怎会不知这螺子黛珍贵，我留用的那两斛早用完了。”
李成蹊捻着雀头黛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眼皮子上抬，视线落在她微红的唇上。
他如此端量，倒让她有些心慌，低头审视一番后问道：“殿下怎么这样看我？”
他栖身而来，轻轻钳住她的下颚，“依依所用口脂是半边娇，我倒觉着，你用大春红更为妥帖，还有……”他目光深邃，扫过她所绾的发髻，“依依戴狄髻，着花钿掩鬓想来不俗，不知你可愿意一试？”
“殿下真是有趣。”她将李成蹊的手挥开，把他从头看到脚，揶揄着说：“殿下人如其玉，身份贵重，我竟不知殿下能通晓女子所用之物。依我猜想，殿下前往陵济多年，丰伟身姿定是得了哪位佳人的青眼，只可惜殿下常年在军中行走，不得已才干起了金屋藏娇的勾当，当真是一段佳话呢。”宋绾离眉梢一挑，奸笑道：“话又说回来，殿下让我如此作打扮，依依委实无力，我自小不喜欢上妆，如今却是连那画眉都做不了，若殿下想看，还需寻了旁人才可。”
他自问耐力不差，遭受的多了，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他舒展了眉头，笑容可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我在这世间有一红颜知己，那也定是你。”说罢，他微微俯身，贴近她耳旁喃喃道：“我常在军中行走不假，却不曾亲近女色，如今开了窍儿，还真想做一回急色之徒。只是不知依依愿意否？”
她惊愕不已，旋即换上一副笑脸儿，“殿下不止心口不一，还贵人多忘事。刚刚我要与殿下生米煮成熟饭，殿下薄情婉拒，怎地眨眼儿的功夫，殿下又要那色中饿鬼了。”
李成蹊呃了一声，半晌才应了声，“今日多有不便，若依依日后执意如此，为夫定当如你所愿。”说罢，他也不做逗留，转身而去，似是逃之夭夭，直教宋绾离捧腹大笑。
竹月一直候在葐蒀阁门前，李成蹊从阁内出来时，似乎心情很好，如沐春风一般款款而去。竹月朝他行一礼后，这才关门进了屋。
“姑娘，您这是笑什么呢。”
宋绾离伏在妆台前，笑的前仰后合，眼角噙着泪滴，“没……没什么。”
“姑娘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什么。”
“真的没事。”她指尖轻扫过眼梢，触感温润，旋即深吸一口气，稍作缓和后正色道：“竹月，我怀疑他发现了我的秘密。”
竹月惊骇地虚掩住口，“姑娘的意思是？”
宋绾离转眼看向妆台，去过被他弄翻的匣子，“他问我为何不用螺子黛。”
竹月思绪活络了一番，斟酌片刻，“老爷未曾透露身份，姑娘在外行走多以商人之女示人，他何以认为一个商人的女儿会用的上螺子黛？”
她心思沉重，微微摇头，“他看出我用了半边娇，这口脂不比螺子黛珍贵，他如何看得出？”宋绾离抬眼和竹月交换了眼神，“自我去了河崖，会晤时总要略上薄妆，而我用的就是半边娇。今日我传你送信儿，那方帕子染了香气，他嗅了出来。”
竹月呲了呲牙，“这都赶上叭儿狗了。”
她噗地笑出了声，心情转瞬大好，“知道就知道吧，都随了他。”
“姑娘真不担心？”
她狡黠一笑，“他献上美人计，殊不知我正用了此招，好用的很呐。”宋绾离指了指八宝纹的地毯上的雀头黛说：“都拾起来吧，日后还用的上。”
竹月忙不迭俯身去拾，片刻后重新装入了红匣中。
宋绾离垂目看着那红匣，低声道：“既然站到了一处，便是一艘船上的人了，这往后的日子，也就不会形单影只孤掌难鸣了 。”
自今儿碰面后，宋绾离再不曾出过葐蒀阁，也不曾见过任何人，连给李衡的晨昏定省都省了，对外宣称事务缠身，需要措置。躲在葐蒀阁中，主仆几人倒是偷了闲，搭上了荼蘼架，扎上悠悠千，虽未夏至，却溢满了暖意。唯有到了夜里，四处静谧，倒是无聊了起来，奈何不能出门，不然还真想拿了瓦罐，放入几只促织，斗物之乐自可消减了这漫漫长夜。
促织霍霍叫，绝代佳人要！
宋绾离难得腆脸自赞一番。
终是熬过了四月，一场大雨惊掠了金华台，更卷走了湿寒入骨的冷意。
万木争春，惠风和煦，处处盎然生机，天儿暖了，这人也就活络了。
这一日，葐蒀阁的门开了，华荣天儿还不亮就出了门，不过半个时辰，他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进了屋，脚下竟是一滑，直接摔了个仰倒儿。
“你怎这般鲁莽，仔细吓到姑娘。”竹月正服侍宋绾离用早膳，见他摊到在地，连忙让白青上去把人扶了起来。
华荣摔的不重，爬起身后直接伏在地上，“姑娘，奴才有事禀报。”
“什么事？”
华荣跪在地上，“那位李公子的兄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