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梦
通灵术起,二人一同入境……
十八年前……
陈诚与周淮安本是一对好友,周淮安虽年长陈诚几岁,但二人却是同一个学塾,一同中了秀才,一同考的举人,又一同落了榜,可谓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都道读书科举是个极耗钱的事儿,这周淮安家境殷实,自是不怕折腾,可这陈诚就没这样的好运了,自从乡试落榜,家里老母便一病不起,没几月便撒手人寰。
陈诚家境虽差,但为了供他科举,老母衣食住行都捡好的供着,从不让他劳作。自从母亲去世,陈诚失去了生活来源,从此便一蹶不振。好在周淮安听说后时常去接济他,才让他没被活活饿死。
后来,周淮安直接请陈诚搬去了他的府上,让其帮忙管理家里的商号,也算是为他作了长远打算。可陈诚对此却并不擅长,“士农工商,商为最下”——长久以来读书人的偏见深深影响了陈诚。这样的思想,让他做什么事儿都畏畏缩缩,以至于经手的商铺都亏损不断。
周淮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周家的族亲们却对陈诚深为不满,多次明里暗里的讥讽他。周淮安听说后,狠狠斥责了族亲,并向他们表示,陈诚少年神童,并非无才,只是还未熟悉商道而已。
陈诚性格极为自卑,他虽知道周淮安心善,但他对于这样的怜悯,感到更加羞耻。
终于他决定离开周家自己创业,周淮安虽然极力挽留,但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走时给了他一笔足够在江湖立命的钱财,他怕陈诚不要,便说是借他的。
气节抵不过现实,为了生活,陈诚接受馈赠,并明言在三年之内,一定如数奉还。
离开周家,陈诚虽然碰了几次壁,但好歹本钱够多,也让他撑起了一桩买卖,还和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好上了,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那户人家接受了他。
正当陈诚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何迎娶贵女,进入豪门平步青云的时候,一个人找上了门,那人不是别人,正式周淮安。
周淮安告诉陈诚,周家因修缮神庙一事被人构陷,吃了官司,因为涉及神明,上下官员都不肯通融,眼看着被抄了家,老父还在狱中,周淮安想着钱财丢了便丢了,只盼能通过打点关系,将父亲接出来安度晚年。可抄家之后,哪里再有钱财打点,于是,他便想到了陈诚……
“其实我本不该来张这个口,但我实在走投无路,狱中艰难,老父怕是撑不了多久,还望贤弟能归还当日之资”
陈诚听罢一时两难,那笔钱算是他现在的全部身家,一旦失去,那他唾手可得的翻身机会便没有了,于是他将现在的处境一一告诉了周淮安,但周淮安救父心切,表示婚事不成可以再议,但人命关天却不可儿戏。
陈诚听后也是不服:“周兄,您从小养尊处优,怕是不知道,我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永远没有可能出人头地了?万人之下的境遇你没有体会过,你不知道那有多痛苦,我不想再来一遍了!再者,你说要拿这个钱去打点官员,你知道你爹犯的是什么罪嘛?那是叛神呐!叛神!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你的钱送进去,就是石沉大海,你爹!救不了!”
“你住口!陈梓舒!你今天的一切怎么来的你忘了吗?你当日在我家门口发的誓,有多少人在看着!你今日若是不还钱,我便去你为了的岳家说说你这些年做的事儿,说说你是如何的背信弃义,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的岳家,还会不会收你这样的女婿!”周淮安怒火攻心,一声口不择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至亲蒙难,他也顾不得许多。
陈诚被他说得呆愣楞的站着,周淮安一向温和谦恭,像这样发脾气还是平生第一次。陈诚整理思绪,觉得就这样吵下去也不行,惹怒了周淮安他要真闹起来也不好收拾。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周兄息怒,是梓舒对不起你,你原谅梓舒吧,我这边有个两全的法子,不知周兄能否听我说完”
“你说……”
“周兄有所不知,我这里有个生意,就是向北境倒卖皮货,做过这个的兄弟都说了,咱们和北边不和,断了贸易往来,北边人极喜欢咱们的旱蛟皮,这玩意儿在咱们这儿不值钱,但咱们把这里的旱蛟皮运出去,卖给北边人,那可是一利千金啊!”陈诚压低声音说道。
“旱蛟皮配合北边特有的风草液,可以制成这世间无比坚硬的软甲,南有皮无草,北有草无皮,相互制衡,才有的如今和平共处。如若一方拥有利器,那岂不是要再挑战祸!这种事情,万万做不得!”周淮安果断拒绝。
“兄长!你不要再书生意气了,且不说咱们走私的这点儿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就说现在,咱们要没有这个钱,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经不住陈诚再说劝说,周淮安终是同意了。可当二人一路风尘赶到边城和一个姓顾的皮料商对线后才知道,这趟差事,是要自己把货送出关,然后再找顾老板要钱的。二人无奈,只得冒险送货,但当他俩送完回来问顾老板要钱时,那人却登时翻脸赖了帐。
丢了钱财的二人怎么也不肯离去,便在顾府不远处的窝棚里住着蹲点儿,顾府一有人出来,他们便上去闹。
顾老板手下的事儿做的极干净,让人查不出把柄,而且他也算准了,陈周二人做的是犯法勾当不敢报官。于是便任由他们闹,自己紧闭高门。
一日夜里,陈诚照常出去蹲点儿,就发现顾家的小儿子偷偷摸摸的从小门进了家,陈诚觉得事有蹊跷,便悄悄翻了院墙进去偷听,果然,一听之下他才知道,原来这顾家的小公子参加了反神的新教,已经暴露的他,被官府列为了叛神之徒正准备全城搜捕。顾老爷还想出了让人替死的李代桃僵之计,陈诚听完不禁后颈一凉,心说当真是阴毒之辈。
回去路上,陈诚拐到了官府门口,想直接冲进去报案,可他想来想去发现,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反正明天顾家都要被搜查,他现在进去报官得不到什么功劳,于是他便惺惺的回去了。
他才走到窝棚门口,就发现里面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拿绳子勒着周淮安的脖子,陈诚大喝一声冲了上去,赶走了两个家丁。
两人一路奔逃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陈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家丁穿的,正是顾府的衣服,想起刚才顾老爷李代桃僵的计策,陈诚不禁冷汗直流。
周淮安咳的厉害,陈诚喂了他一些水,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周淮安脖子上的勒痕,陈诚拍背的手渐渐僵住了……他的人生……不能再过回去……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身出去,他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写了一封手书,而后将手书交给了早起买大饼的小贩,并从他那买了几个新鲜的饼,给周淮安带了回去,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并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于是又像往常一样出去蹲点。
不过这次,他没有在顾府大门外徘徊,而是直接翻墙进去了,此时的顾家已围满了官兵,顾夫人和一群女眷们在院子里哭,顾老爷则在前厅和官兵说情。
“我念你平日里也和我有些交情,就不牵连你全族,但若是你们不交出顾武,你们顾府上下,一个都别想活!”领头的将军放下一句狠话便领着人走了。
待官兵撤尽,陈诚便走到顾老爷面前。顾老爷先是一惊,又冷眼道:“你来做什么,我现在可是没钱给你!”
“我兄弟昨日没作成你顾家的替死鬼,今日……你可又寻到别的更好的了?”陈诚冷笑道。见顾老板不答话,继续说道:“我说的什么顾老板清楚的很,还有……您觉得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顾老爷一听便知他知晓了昨夜的事,便禀退了左右叫他进了内房。
“所以说你想怎样?你又没有证据”顾老爷故作镇定。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来给顾老板指条明路的。如若我所料不错,贵公子现在应该还在府上的某个密室里吧,顾老板的想法无非是再找一个替死鬼交出去,可是您交出去的人,官府会信吗?大巫们会信吗?”
“你到底要怎样!”顾老爷彻底绷不住了。
“这个人!得由我来交!我交出去东西,才会有人信!我天天在你门前闹,这条街上,人人都知道我与你有仇,我为了报仇,抓了你儿子上交官府,是不是非常合情合理呢?”
“你要什么?”
“老板果然聪明人,我要我应得货款的五倍!”陈诚抬了抬眉毛。
“好,成交!”顾老爷果断答应了。
“等等,顾老板,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活人的嘴远不比死人的嘴严,您是想这事儿过后杀我灭口吧,我提前告诉您,我已写好密信交于可信之人,如若我身死或下落不明,这密信就会被送到官府手里,欺骗神明?到时候要的可是你满门的命了!”陈诚咬牙道:“还有!尸体我会为你准备好,不劳你操心~三天后,我要的东西得运到渤邺,如若没运到——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
当天夜里,北境的大街上传来了哭嚎之声,是顾府在哭丧,只见陈诚捧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拖着一具残缺的尸身向府衙报案。他大声哭诉顾府如何欺骗于他,并说是为了神明,杀了无情无义的叛神之徒。官府一见,确是那每日闹事之人,又见尸体身型年龄都对的上,虽说面目被砍的模糊难认,但陈诚只说是他狠之极切,砍得重了些。顾府在北境势大,虽说是事关神明,但人家到底是交出了儿子,所以官府也就匆匆结案了。
三日后,陈诚一个人回到了渤邺城。没过多久,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药材商人,成名后的他,常常在神庙外施粥救人,还主动赡养起了,惨遭山贼杀害的周淮安的妻儿。一年后,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
无妄崖顶上,周淮安的头颅随其他的叛神者一样被扔了下去,因为人们认为,无妄崖下是世间最深的地狱,叛神者应该被扔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