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别
“趁现在，快！”懒鬼王突然下令，沉浸在悲伤中的罗红叶连忙回神，抬手将毛球对着兰朵扔了出去。那毛球乃是懒鬼王用灵力所化，飞出去之后立刻变成一张银白色的光罩，轻轻的笼罩在兰朵的身上。兰朵身上的血痕和戾气随之褪去，长发安静的挽于脑后，一身白衣洁白如新，一如她当年还活着的时候。
“梅桑……梅桑……”兰朵口中重新生出了舌头，紧紧抱着梅桑恸哭。谁也没想到已经过了几千年，两个人竟然还能再相见。
见兰朵没有再继续恶变，伏魔师们都跟着松了口气。为首的伏魔师想将皇帝请走，却见那位人君微微摇头，不顾劝阻的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走到兰朵面前,目光紧紧盯着兰朵的脸：“……朕觉得你看起来十分眼熟，可是在何处见过？”
兰朵拭去眼角的泪水，转头望着皇帝：“当年我被部落子民残杀而死，死后化成一缕冤魂日日飘荡，最后飘到了一处山洞中。我在那山洞里等了三千年，始终未曾等到想要等的人。后来机缘巧合，听说你投入轮回井转世成了人君。我便想方设法的嫁进宫里，想再最后看你一眼……”
“奇渊哥哥，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看我呢？兰朵一个人在宫里，真的好寂寞。”
一声亲昵的呼唤如同黄钟大吕敲在人君的心上，心头划过一道长风，卷起尘埃，露出被掩藏在尘埃之下的久远记忆。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
“兰朵……你是兰朵……”混乱的记忆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囤积了千年的激动与狂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那年将你送回草原之后，其实我又曾回去过一次，原打算想再看看你，却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遍地饿死冻死的尸体。”他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徘徊寻找了三天三夜，翻遍了所有的尸骨，最终在柱子下找到了那个已经被压烂的身体。奇渊方知，那个忍辱负重心心念念要回到草原的姑娘，顽强的挺过了皇宫里的残害和斗争，最终却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故乡中。
“我那时候已经死了，其实你把我送回去的当晚，我就死了。”兰朵不好意思的笑笑。
奇渊沉默的看着兰朵，目光里满满都是愧疚：“其实我当初是骗你的，我那时根本就不是什么鬼王。我只是一个被埋在地里面的，无能的鬼魂罢了。”
“我知道的，毕竟奇渊哥哥那时候太落魄了嘛。哪有鬼王穷的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兰朵促狭的说道。
奇渊紧绷着的脸也稍微有了些笑模样，抬手挥过，掷地有声的说了一句：“可我如今是了。”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阵青烟滚滚伏地而起，万鬼咆哮之音凌空飘荡，无数鬼魂立于奇渊身后，姿态恭从。这便是来自冥界的恶鬼，当年天界大战时随着奇渊一同投了轮回井，陪着他一起来到人世。如今奇渊觉醒，众鬼也随之觉醒，自此重归麾下。
这一幕远比兰朵出现时要更加震慑人心，那些伏魔师震惊的无以复加，纷纷呆愣在原地，一时竟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两只鬼尚且还能应付，可是这么多的鬼，要如何才能应付得来？何况那位鬼王的身上还穿着人君的龙袍，若对其动手，是否会被当成大不敬来处置？
懒鬼王似乎察觉到了伏魔师的为难，吩咐李重言道：“你过去告诉他们，那位鬼王现在还没有要对付他们的心思，想活命的话就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天下伏魔师同出一宗，李重言身上戴着李家家徽，很快便取得了伏魔师的信任。他委婉的将懒鬼王的话复述了一遍，那些伏魔师忙不迭的转身离开了。没有了那么多双眼睛的探视，兰朵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奇渊温柔的注视着她，再一次伸手做出了邀请：“这一次，还跟不跟我走？”
兰朵如今已经变成了鬼，跟着奇渊走是最好的选择。他以为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却不料兰朵竟然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在人间游荡了这么些年，真的是太累了。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走了。奇渊哥哥，你自己多保重。”
举凡为鬼，心中定然有散不去的执念。兰朵的执念就是想再见奇渊一面，如今心愿达成，周身怨气散去，身体立刻变得轻飘飘透明起来。意识到兰朵要走的那一瞬间，奇渊突然手足无措。他慌乱的抓着兰朵的手，颤抖的声调泄露了内心的慌张：“你不许走。”
一道红光打在奇渊手掌上，将他与兰朵隔离开来。慕知鸾结束了与清极的对战，负手站在人群之外，声音里带着一贯的冷然：“该走的总是要走，强留也留不住。你是鬼王，理当有鬼王的风范，与一个小姑娘纠纠缠缠的，平白丢我冥界脸面。”
兰朵高兴的望着慕知鸾：“慕姐姐，你的眼睛……”
慕知鸾摇摇头，打断了兰朵的话：“我既然答应了让你投胎转世，就一定不会食言。再给你一次做人的机会，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的来世吗？”兰朵下意识看了奇渊一眼，低头苦笑：“若有来生，我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无情无爱，孑然一身，只求能活的潇洒些。”
“兰朵！”她这话一说出口，奇渊立时黑了脸。过去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兰朵从未抱怨过一句，他以为她不在乎，却没想到她竟然绝望到如斯地步：“你要想投胎也得等一等，待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我陪着你一起。”
兰朵却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奇渊哥哥。咱们这样就挺好的，你若是实在想我，可以去看看我……不过下一次就别再利用兰朵什么了，毕竟整日哄着别人吃毒药真的挺难受的，兰朵不喜欢伤害别人的性命。”
兰朵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让奇渊如坠冰窟。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包括他当初处心积虑的利用。
慕知鸾见那两人的对话实在令人难受，便从灵囊里取出一面铜镜，说道：“走吧，先去往生镜里洗一洗尘缘，待他日轮回井修复，我就送你去转世。”
“那么就再见了，大家。”兰朵开朗的对众人挥手告别，很快化为一道白光投入往生镜里。
兰若紧随兰朵身后，伏地对慕知鸾磕了个头：“主上，兰若也拜别了。”她的执念似乎只是为了见到兰朵，如今心愿达成，执念尽消，神魂也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慕知鸾问兰若：“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本座可以一并帮你达成。”
兰若摇头：“既然已经找到格格，兰若心中的执念便了了。若说还有记挂的事，就是希望主上能早日收回冥界，还有……要尽快唤醒青鬼王。”
“你若是想投胎转世，我可以将你与兰朵放在一处。或许来世你们还能做一对好姐妹。”慕知鸾说道。
兰若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往生镜太过耗费灵力，兰若断然不敢让主上付出如此辛苦。更何况兰朵转世只想做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属下若是跟随而去，难免会成为她的牵绊。就这样各自分开吧，或许也是最圆满的结局。”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兰若身体越发透明，直至变成一缕清风，轻柔的盘旋而散了。
一场纠葛了四千多年的恩怨，始于皇宫，终于皇宫。故事里的人短暂的相聚了一场，又很快随风而散了。只余下一群看客，满口唏嘘。
奇渊呆愣愣的望着兰朵消失的地方，脸色愈发难看，周身萦绕着挥散不开的戾气。在他身后，万鬼哀儒嚎哭，仿佛是在给谁送葬。
罗红叶十分见不得这种恐怖的场景，忍无可忍之下甩出符咒打在奇渊的背上：“难听死了，快让你的手下闭嘴。”她这符咒的力道十分强劲，打的奇渊直皱眉，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罗红叶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躲在李重言身后避难，生怕那恶鬼一怒之下过来剐了自己。
懒鬼王一跃跳到奇渊头上，悠闲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老气横秋的劝道：“大梦千秋，该醒醒了。”
奇渊回神，抬手驱散了众鬼，嗤笑懒鬼王：“你现在长得真丑。”
“说谁长得丑呢混账玩意儿！老子一身毛可比你招人怜爱多了，人家那么单纯的小姑娘你都敢利用，活该不要你！”
“死狗，老子一会就扒了皮拿你祭天。”奇渊扯着懒鬼王的脸泄愤。
叫这两人一闹，伤感的气氛立时被冲散了不少。
慕知鸾环着手臂站在一边，听见两个鬼王像王八似的斗嘴，嘴角噙着淡然的笑容。虽然五大鬼王只寻回来两个，但这吵闹不休的气氛，多少也有了点回到当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