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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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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明月垂眸,看不尽的河灯随流水渐去,沈潜则一如除夕夜观灯火时一般,只看着她。

    岸边母亲与孩子的谈话被夜风送到耳边,与鬓角碎发一同被扬起。

    许明月伸手捋发时,听见沈潜笑说:“一个河灯,便是一个心愿。这所有的河灯,都是为娘子而放。娘子不多许几个愿望么?”

    她循声侧头看过去,看进沈潜眼里,并不清楚自己想从里头看见什么——最后她也只看见了自己。

    她沉默片刻,问道:“你不为自己许一个吗?”

    沈潜笑,答得理所当然:“我的愿望,就是上天与我里头,有一个,能叫娘子的心愿都实现。”

    顺天府中盛传过一件事。是一个朝廷命犯躲进佛寺里,沈潜领了锦衣卫去抓。

    那人武艺高超,在寺中同锦衣卫缠斗许久没有终章,沈潜于是下令,不要活口。

    那时有高僧在侧,对沈潜道,我佛慈悲,在寺中杀生,会触怒神佛。

    沈潜笑着说了句,我不信神佛。下一秒便抬手下令,于是血溅佛堂。

    他不信神佛。

    他不信神佛,却会在荒山道观系一树的红绸,在护城河放满江的河灯。

    许明月看着他的眼,虽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时候的颜色却要更沉些,像一方不见底的深渊。

    她忽然想起此前在金陵重逢时,沈潜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道,娘子在我心中,比一切都要重要。

    她当时想的是,也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话同“地老天荒”之类的情话一样,都当不得真。

    但此时满江的河灯,好像比天上的银河更长,能够一直漂到那当不得真的“地老天荒”去。

    她发怔的时段里,沈潜便好脾气地任她神游天外。

    终于她回神,但又好像仍然没有回神一样,露出难得的天真神情:“你说过,我比一切都重要。”

    沈潜心中微讶,他没有想过能从许明月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但他只是含笑看着许明月,声音温和却坚定的:“是,比一切都重要。”

    许明月心中一跳,只别开视线,再度看向了河灯。

    她沉默片刻,道:“若我说,我的愿望,是海晏河清。是让这岸上站着的每一个人,都能有一盏为他们祈愿的河灯呢?”

    沈潜答得毫不犹豫:“那我便再为他们每人都再造一个。”

    “只是要先将娘子的河灯都放完了,待天上的神仙先将娘子的心愿都瞧见,再放他们的。”

    他笑了笑:“娘子心怀天下,众生芸芸,都要顾上一顾。沈某却没有这样大的胸怀。心中能放下的,只娘子一个而已。”

    人声喧闹,却好像传不入耳。周遭的景致与声响,都如云烟笼罩般朦胧。

    直到江风拂来,凉得人清醒几分。

    那母亲与孩子的对话继续着。

    “娘亲,我也想要一盏河灯。”

    “今天咱们是放不了的,明年的上元节,娘亲再带你来,好不好?”

    “为什么要等明年呀?”

    “因为今天的护城河,只有官老爷能放河灯呀……”

    母子二人渐渐走远了。

    沈潜的视线始终没有偏移开,许明月的眼睛却不由跟着那对母子望远了。

    她听见自己轻声答道:“这是孩子话。”

    而后沈潜笑答:“我说的是不是孩子话,娘子日后便知道了。”

    许明月没有再说话,她只面向莹莹发亮的护城河,缓缓阖上眼睛。

    她想道,事情没有迎来转机,一切只像她所料想的最糟的情况一样。

    她不敢再信神佛,也不能再信沈潜。如今她可以信的只有自己。

    那么倘若真有神佛,倘若这铺满水面的河灯真能求得神佛一顾……就请保佑她,行事皆成,得偿所愿。

    神佛垂怜,自然最好。没有神佛,她也要自己偿自己的愿。

    她侧眸看向沈潜,眼中映着锦缎般的河水,笑:“男子情浓时说的话最当不得真,待你我白发苍苍,再把这话说给我听吧。”

    -

    灯会之后,人潮渐散。

    许明月算着时间,书肆应当还不到关门的时候,便想着去书肆看看景况。

    到了国子监所在的那条长街,就见街边墙面,贴的竟都是许氏书肆的招子。

    越走近书肆,人也便越多,越拥挤。沈潜将许明月揽在怀里,才随着人潮艰难地进了书肆。

    挤进书肆的半途,便听见路人议论。

    “这许氏书肆是什么来头,竟能开在国子监对面?”

    “你还不知道啊,这是‘那位’的铺子。”

    “那位?那位在城里不是有百十来间金铺子么?怎么开起书肆来了?”

    “这咱们哪儿知道啊。可这里头的书是真的好,听说户部侍郎家的女眷人手一本呢!”

    “女眷?女子读的书放国子监对面来卖,那位怎么想的?”

    “嗳,你又不知道了吧。这书的序,可是请了前文渊阁大学士谢老来写的——依我看,它就采了个女子爱瞧的故事,里头说的道理,还是写给咱们男子瞧的。”

    “你读过?”

    “没有,可人家都是这么说的……”

    听到此处,沈潜便笑起来:“娘子也听见了,可真是如此?娘子当日同解梦生商议这故事时,琢磨出了什么只有男子知晓的道理?”

    许明月也笑道:“别打趣我了,这书本只是写来供闺中女子解颐的,谁知道解梦生他们竟然能请得谢老来作序。这下可好,没有深意也要被这些人挖出些暗含的深意来。”

    又费了一番力气,两人总算在楼梯边找到了解梦生。

    他正同一个身着锦袍的瘦高男子争论着些什么。

    两人走进了方才听清。

    瘦高男子涨红着脸,喝道:“书本摆在外头,不许人买,只许人瞧,岂有此理!”

    解梦生无奈道:“您这话都说第几遍了?我最后再说一次,这是咱们的规矩,外头的招幌上写得明明白白:今儿开张第一天,不外借,不售卖,想看书的自己进店来瞧。”

    瘦高男子又道:“从未见过如此无理的规矩!你瞧这店中,如今人挤人,哪有能叫人静心看书的地方?”

    解梦生解释道:“本来开张就是求个红火热闹,你去酒楼花楼的也都是这样啊。您要想静心看书,我教您——出门左转,明儿再来。明儿就能买了。”

    瘦高男子冷笑一声,却又涨红着脸,将方才那段“岂有此理”的话又说了一遍。

    解梦生本还想耐着性子再和他掰扯两句,但余光里扫见许明月走近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瘦高男子见他不回话,只以为自己占了理,声音扬得更高了。

    正洋洋自得之时,忽然听见背后一个和缓如水的女声道:“店家有店家的规矩,若是觉着这家店的规矩不好,换一家便是了。”

    那瘦高男子闻言,便转身看了过去。瞧见许明月时,愣了一愣,声音小了些:“这位姑娘,你不懂这其中的关窍。这自古而今没有把书摆出来,只给看不给买的,这书肆就是不讲理。”

    解梦生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耐着脾气道:“我朝的律例,哪一条也没有说不许这样干的。您比这律例管得还宽呢。”

    瘦高男子于是又转向解梦生,怒道:“真是歪理!好,你要说律例!我叔叔便在刑部供职,你只等着吧!”

    解梦生凉凉道:“等什么?等您回去和叔叔告状,让您那叔叔把咱们的律例给改了?”

    瘦高男子闻言,气焰本低了些,但余光里瞟见一袭烟粉色衣衫的许明月,又壮着胆子道:“正是如此,怎么?害怕了?”

    解梦生听到一半,便板起脸,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那男子却继续道:“这样,将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同我道歉,且今日便将你们这只看不卖的规矩改了,我便放你们一马。”

    解梦生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开来。

    那男子不解,此时却见余光里的烟粉色衣衫摇曳起来。

    许明月走到他跟前,温声道:“这位公子,我便是这间书肆的掌柜。”

    她说完,沈潜也走到她近旁,伸手揽住她,笑看那男子。

    那男子这才瞧见沈潜身上的绯红色官服,和那一眼便能瞧见的仙鹤纹样。

    “沈……沈首辅……”他讷讷道。

    沈潜神色略有不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样威风的气势,照理说我若见过,该记得才是。”

    那男子脸色苍白:“小生不敢,小生,小生只是一介草民。”

    “不必如此谦恭。”沈潜神色淡淡,“只管报上你叔叔的名来,我也很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来我家娘子的书肆闹事。”

    那男子的面色愈加苍白。

    许明月听至此处,终于开口:“做生意也讲求缘分,这位公子既然不喜我家书肆的规矩,那便是你我无缘。只劳您再找间合意的书肆,彼此心中都松快——若拿律例来说事,用官服来压人,可就没意思了。”

    那男子脸色又是一阵红,但叫沈潜瞥了一眼,又白了起来。

    他不敢再抬眼,忙拱手道:“沈夫人说的是,是小生胡搅蛮缠了!”

    许明月朝他笑了笑,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他便逃也似的走了。

    沈潜在一旁,倒还有些惋惜似的:“他今日这般败兴,娘子就这么放了他?”

    许明月沉默片刻,认真道:“没有败兴。你若不放过他,才会叫我心里不舒服。”

    她难得说这样直白不好听的话。

    沈潜神情一滞,片刻又笑起来,只是眼底神色看不分明。

    -

    上元节后第二日。

    解梦生派了人来,给许明月递她要的消息。

    “上元节夜里,淮南王突发重疾,郡主与王妃连夜出京礼佛。”

    “昨日店中闹事的那位公子,据邻里说,昨夜回府时在府外跌了跤,今日至今还没有出门。”

    那报信的人瞧了瞧许明月的神色,继而又诺诺道:“我家少爷还说,‘婶婶千万别因着这事和世叔闹脾气,世叔也是疼惜您。’”

    许明月扯了扯嘴角,摆手道:“你只管告诉你家少爷,我和沈潜的事,不会牵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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