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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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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慈宁宫,往左转就是一条长长的宫道。

    朱红的重门一扇连着一扇,好像看不见尽头。

    但许明月还是遥遥一眼,瞧见了转角处红墙前的身影。

    傅凭临从来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君子,他不讲究那些死板的纲常名教。

    遇见喜欢的女子,他会发愣一炷香时间,然后追着跑几条长街,还要托相识的好兄弟在她袖口里塞上一纸“密信”。

    他信奉的是自然快意是正道,于是行止坐卧,总不爱受拘束。

    做了官,大抵是有几分收敛的,但还是能瞧见本性。

    旁的官在宫道上等人,不说威严十足,总也要做个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倒好,侧着身斜斜倚在宫墙上。远远瞧见许明月,才腿一蹬,像不倒翁似的站直了。

    许明月忍不住笑了笑。

    笑声循着空荡的宫墙飘到尽头去,也激起一阵回声。

    两个人沿着宫道慢慢走到彼此近前,隔了几步停下,却都不说话。

    直到一阵风吹动檐角的风铃,两人才缓缓回神。

    傅凭临先开的口,嗓子有些喑哑,笑:“明月。”

    许明月也笑了笑:“状元郎。不,如今是侍郎大人了。”

    傅凭临愣了愣,随即又勉强地笑了笑:“若是这样说,我也该改口,叫你沈夫人。”

    不及许明月答话,他又笑问,随口一提似的自然:“他待你好吗?”

    许明月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又道:“凭临,对不住。”

    傅凭临也看她一会儿。

    不多久,别开视线,眼眶有些泛红:“怎么说对不住。本是我没有护好你。淮南王郡主的事,让你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嫁给沈潜,也是因为生我的气——但明月,我没有要同她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母亲遣退你的消息。”

    他痛苦道:“我一直被困在宫中,你与沈潜成婚那一日,我才得以逃出宫。但只到沈府门前,看见你下了花轿,便被人下了黑手。”

    许明月听罢,沉默许久,道:“凭临,除了对不住,我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在同沈潜成婚之前,我已经发现了端倪,猜测事情不像京中传的那样……可我还是没有信你,还是嫁了。”

    傅凭临亦沉默许久,终于问:“为什么?”

    许明月垂下眼睫,缓缓道:“我本以为,自己能够喜欢上在傅家做傅夫人的日子。可收到那纸遣退书的时候,我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离开傅府,回江南去……对不住。”

    傅凭临扯了扯嘴角,摇头:“明月,是我该说这句对不住。”

    “对不住我在傅家没让你快乐,分明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却为了不与母亲起争执视而不见。对不住我入宫一年杳无音讯,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分明我们成亲以来,我根本没有让你风光几日……”

    他胡乱地抬起官袍衣袖撩过脸,笑道:“还好如今也不算晚。你想回江南,只等我将此处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彼时你与沈潜和离,我们便回江南去。”

    “我会将母亲安置好,我们两人自己住一方院子,不受谁的拘束。你若想出门,想开书肆,我出银子我出力,我陪你一起……”

    他说着,眼睛像洗过的砚台一样渐渐亮起来。

    许明月不忍地开口:“凭临。”

    傅凭临眼中的光亮颤了颤,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明月,你等我说完。”

    许明月只红着眼摇摇头:“凭临,今时与往日,终究是不同的了。”

    傅凭临笑得勉强:“哪里不同?”

    许明月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你我,都不同了。”

    傅凭临偏还不肯放过她,举手道:“我对天地立誓,我傅凭临,此人此心此情,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许明月只得垂眸,低声道:“那便是我不同了。凭临,是我移情改意了。”

    她眼睛红红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其实我早就发现许多事都不对,只是因为沉溺其中,始终不肯清醒……但心动做不得假,纵使如今我发现这一切,纵使我与沈潜和离,我也不是当日嫁给你的许明月了。”

    傅凭临终于沉默。

    他抬手许久遮了遮眼,将手放下时,又重重的舒了口气,方开口,失魂落魄道:“也是应该的,也是应该的。我打听了不少,知道他待你很好,你……你与他情意颇笃,也是应该的。”

    凉风掠过宫道,又掀起一阵同样寒凉彻骨的风铃声。

    傅凭临声音终于恢复平静,只还有些微不可见的颤:“对了,险些忘记,此番前来,是要同娘子说正事。”

    他说出“娘子”这个称呼,自己也愣了愣。但只自嘲一笑,自袖中取出一纸信封。

    “我不愿做背后戳人脊骨的小人,但这些事,你若不知道,我放心不下。”

    许明月接过信封,沉沉的一沓。顿了片刻,才将它拆开。

    她一面翻看,傅凭临便一面道:“这些,都是自你离开傅府……嫁给沈潜之后,他做的事。”

    “腊月,他遣人访了我的笔迹给你递信。这只是小事不错,但总是欺瞒了你。”

    “也还是腊月,你为着筹备书肆,去了一趟文锦阁,被阁中掌柜误以为是莺花。不过几日,沈潜便寻了借口,将那掌柜赶出了顺天府。”

    “同月,登迎因遣退书一事,被他召至沈府。回家不久,便被贬往琼州府,这也是沈潜的手笔。他甚至给沿途的官员递了口信——登迎的马车,在半道便遇了山贼,据山民说,他与孩子都被抛尸江中,弟妹则被山贼掳去,如今不知流落何处。”

    傅凭临一句一句说着,许明月的神色也便逐渐苍白。

    她本以为沈潜欺她瞒她,只是傅凭临一事,许家一事。哪里能想到,平日只当作寻常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也还藏着另一种真相。

    可怕的是,傅凭临所说的这些事,她竟还能清晰地记起,它们分明相距不远,一件紧挨着一件。

    她不由想,这些还只是傅凭临查出的。那是不是还有没查出的?

    她垂了垂眼,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了。”

    傅凭临沉默片刻,道:“明月,我知道,你现在对他有意。但他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他喜欢你,自然对你千般好。可倘若有一日,他不喜欢你了呢?”

    他顿了顿,低声道:“再有,沈潜到底离京太久,京中局势看着稳定,实则已经是暗潮涌动。现在他的威风只是一时,只要叫人揪住他的把柄……万丈高楼,坍塌只在一夕之间。”

    许明月眼睫颤了颤,终究只道:“我知道了,凭临,多谢你好意提醒。”

    傅凭临苦笑道:“你和我做了几年的夫妇,真要客气到这般地步吗?”

    许明月沉默许久,道:“凭临,我是个拎得清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既然知道了你说的事,便终会与沈潜和离。但你也不必太关心我,我们夫妻的缘分断了,此后只做陌路人便是。”

    傅凭临听罢,神色僵了僵,但只点头:“好,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已是明月高悬,宫宴就要结束了。

    他将许明月送到离宫宴不远的宫道上,自己沿着小径离开了。

    走时顿了顿,终于还是问了句:“若你与沈潜和离,也只会做陌路人么?”

    但他似乎只是想问,并没有等许明月的答复,话音才落,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

    回到宴上没多久,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沈潜盯许明月盯得很紧,宴席才散,便在近处的宫道上等着她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到了马车上,沈潜才开口:“今天又叫娘子受委屈了。”

    许明月本该安抚他的,然而将要开口之际,却不由想起那个被赶出顺天府的书肆掌柜。于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沈潜神色便愈发低落,但想起什么似的,又打起精神。

    “娘子且先小憩片刻,我不会叫娘子就这样过了这个上元节。”

    许明月经过方才一遭,本已无心再应对他,闻言,便顺势阖了眸子小憩起来。

    是察觉到马车停下,又听见嘈杂人声,还并着流水哗哗的声响,许明月才悠悠转醒。

    对座,沈潜支着额角,已不知含笑看了她多久。

    她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到地方了,是要做什么?”

    沈潜只笑道:“娘子下了马车便知道。”

    她于是搭着沈潜的手下了马车。

    先是瞧见了汹涌的人潮,随后跟在沈潜身后,绕过拥挤人群,走上一条官兵辟开的小道,才渐将一切收入眼帘——

    这是顺天府的护城河,约有十六丈宽,更有环绕整座京城之长。河面之宽,平日可并行数架游船。

    就是这样宽的河面,此时飘满了月形的花灯。莹莹灯火,将岸旁每一个观灯人的面容都照得明亮。

    河沿有孩童天真问话:“娘亲,这么多河灯,是神仙放的吗?”

    母亲耐心答道:“不是神仙放的,但是放来给神仙瞧的。一盏河灯,就是一个人的心愿,河灯飘到天上去,神仙瞧见谁的心愿,就会叫它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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