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话一出口,众人便都暗戳戳投来惊奇又激动的视线。
“为什么不会?难不成在郡主之前,你与状元郎便有嫌隙了?”
许明月摇摇头:“因为如今我是沈夫人。”
占着这个身份,便不会说与沈潜异心的话。
这答复圆滑却太寻常,座上几位夫人听了,一时都有些失望。原以为能听到什么后宅秘辛。
次辅家的刘夫人又挑起话题:“听沈夫人这话,倒是对沈首辅情深义重。”
“只是沈首辅向来是不近女色的性子,先帝曾几次为他赐婚,都叫他推拒了。”
“我真是好奇,沈夫人自来顺天府就大门不出,是怎么同沈首辅结缘的?”
她这话说得难听,“结缘”二字改成“勾搭”,便更直白了。
座上的夫人们端起茶遮住嘴角笑意,就爱看这种热闹。
许明月看向刘夫人,微微一笑道:“此乃私事,不便作答。”
刘夫人心中嗤笑,不便作答的私事,那不就是见不得人的意思。
座上几位夫人也以手绢遮面,彼此间说起笑话来。
见座上几位夫人都在瞧许明月的笑话,刘夫人总算说够了许明月。
话头一转,往沈潜身上去:“私事谈不得,那来谈点公家的事吧。”
“听闻北直隶几处府县都闹了饥荒,粮食不足,几地流民正往京中来。”
“听闻沈首辅几次召了户部的官员,调了一大笔银子,近日忙得昏天黑地。”
刘夫人笑了笑:“可照沈首辅往年的法子,按说是一个铜子都不需花费,也耗不了多少心神的。今年这是怎么?莫不是想借着安置流民的名义,中饱私囊?”
许明月埋头喝茶:“后院不管前院事,我家夫君不曾与我说过这些。”
刘夫人却不想放过她,冷笑一声:“果然是首辅夫人,首辅大人在朝中一手遮天,首辅夫人在咱们这妇人堆里也一样的目中无人。”
许明月抬眼看她一眼,淡淡道:“若是我家夫君真在朝中一手遮天,刘夫人又怎么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呢?”
两人一人咄咄逼人,一人不软不硬地应对,倒也算得上是一场好戏。
几位夫人都瞧得起劲,可主办这品茶宴的李夫人发话:“几位妹妹,再聊下去,茶可要凉了。”
刘夫人同李夫人对上眼神,这才不甘不愿地不再说话了。
之后的品茶宴平淡过去,许明月带着清漪出了李府。
回沈府的路上,清漪的脸鼓出两个包子。好半晌忍不住,终于道:“小姐,您可别是在府里憋坏了,从前那么能说的一张嘴,怎么对上方才那些人,回嘴回得那样笨。”
许明月知道她要抱怨,支着下巴等在那儿呢。
听她说完,就抬手捏了捏她脸上的包子:“本也不是为了与她们拌嘴来的。”
清漪一面挣扎一面道:“五猪到哇……”
许明月被她逗笑,松了手。
“我知道啊,小姐是想和她们交朋友嘛,可这些人太坏了,没一个好的。下次再有这种什么宴,咱们就别应了!”
许明月笑道:“还是当应的,我也不是想同她们交朋友,只是想探探口风,琢磨琢磨书肆的话本子。”
她想了想,道:“不过下回若还是这些夫人的邀,我便不应了。今日这场宴,没几句闲聊的话,瞧着像是故意为我设的。”
清漪不明白道:“啊?若是为了小姐设的,她们怎么还那样刁难小姐?”
许明月摇摇头:“大抵与明昭有关吧。”
清漪想了会儿:“我觉着,她们就是嫉妒小姐,但又不能拿小姐怎么样,所以就只能嘴上不饶人。”
许明月笑笑:“也许是呢。”
清漪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不过小姐,你与姑爷,究竟是怎么相识的呀?我自来顺天府就跟小姐待在一块儿,没见小姐与姑爷见过几次面呀。”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傅家门口了。”
她想了想,惊道:“莫非那天姑爷路过傅府门口,英雄救美,就对小姐一见钟情了?真是天定的缘分!”
许明月沉默片刻。她与沈潜的相遇,里头缘分倒也有,但更多的,其实应当是沈潜的设计。
她不好同清漪解释,只点了点清漪的额头:“你呀,少读些话本子吧。”
许明月主仆二人离开后,李府中几位夫人也纷纷离去。
花园里最后只剩下了李夫人与刘夫人,屏退了随侍说话。
刘夫人道:“真想不明白,太后她老人家怎么就对这许明月这样上心,我瞧着不过是个嘴笨又天真,脾气还怪倔的乡下丫头罢了。”
李夫人沉吟片刻,道:“沈潜既肯娶她,她约莫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我打听过了,她近些日子在城里盘了间书肆,打算自己做掌柜。”
刘夫人嗤笑:“自己做掌柜?这还不天真?得亏沈府没个老夫人,不然过些日子,她怕是又该做下堂妇了。”
李夫人应道:“我方才瞧着她,也像是个没心思的。可……方才姐姐试探的那几句,其实有些突兀,我总怕她是看出来了,故意装给咱们瞧。”
刘夫人看她一眼:“那又如何,管她心思轻重,总归咱们只是要借她拉沈潜下马。一个棋子,还要给她好脸色瞧么?”
“姐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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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月回了沈府,就见流云院里的小厮全不见了踪影,丫鬟倒是还在。
她有些奇怪,正要招人来问,就见沈潜从院外走来。
他走至许明月跟前,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娘子回来了。可有受委屈?”
许明月有些奇怪他第一句就问她是否受了委屈,但只摇摇头。
她还没说话,旁边清漪就开口了。
“姑爷,您怎么知道呀!咱们家小姐今天受了可多委屈了!”
许明月假怒地扫了她一眼:“退下。”
清漪朝她吐了吐舌头,走开了。
沈潜听了清漪的“告密”,面色微沉。
许明月忙道:“你别听清漪胡说,只是寻常宴会,聊了些后宅女子常聊的事罢了。家中有位首辅夫君,哪个敢让我受委屈呢?”
沈潜勾了勾唇角,但那弧度很快消失。
他缓缓道:“昨日大朝会,我同朝中几位大人出了些分歧。”
“本以为今日是李尚书家夫人递的帖子,她当会照看好娘子。”
“但方才看娘子神色,还是受了委屈。”
他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带些懊恼。
许明月愣了愣,她不知道沈潜是怎么瞧出她受了委屈的。
她素来不爱大喜大悲,情绪总是淡淡。今日品茶宴,刘夫人夹枪带棒的话与其他夫人看戏的神情,确实叫她有些不舒服,但只是一点点。
说实在的,若是沈潜不说,她甚至不会察觉。
他这么一说,她忽然想找面镜子瞧瞧自己的表情。
沈潜又缓缓问道:“娘子今日与宴,赴宴的都有哪几位夫人?”
许明月以为他是好奇,便一一答了。
但见沈潜低低念过一遍,点头:“我记下了。”
她才生出个念头,沈潜莫不是要为她出气?
她忙又道:“今日真算不得什么受委屈,只是几位夫人好奇,问了我些情情爱爱的问题。”
沈潜似乎不信:“我知。”
许明月无奈道:“是真的,你不信,我说给你听。”
沈潜也面露无奈:“我怎么会不信娘子。”
许明月就是能看出来不信。她也有些奇怪,按说沈潜位极人臣的身份,装腔作势该是一等一的,但她就是一眼能瞧出沈潜神色的不对。
她回忆一遍品茶宴上的事,选了个不痛不痒的,道:“宴上只聊了几句。几位夫人知道我从前与凭临是夫妻,因着郡主才和离,便问我若没有郡主,是不是还会同凭临在一起。”
沈潜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虚握的手指却紧了紧。
许明月接着缓缓道:“我便说不会。她们问为什么。我说,如今我已是沈夫人了……然后,几位夫人便夸你我情深义重。”
她说完,自己有些臊,却见沈潜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被看得别开眼去,道:“听闻你近日为了北直隶的事情,忙得昏天黑地。你不要操心我的事,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休息才是。”
话落,腕上却轻轻搭上一只冰凉的手。
沈潜轻声道:“是忙昏了头。一连几日没睡好,头疼,眼也发酸。”
他说着,搭在许明月腕子上的手,似乎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动作很轻,微不可察。许明月却被他摩挲得一颤,轻轻挣了一下,便挣脱出来。
沈潜松了手,瞧着她,弯了弯眼睛:“但我见到娘子,听了娘子方才那一番话,便都好了。休息不及娘子管用。”
许明月拦不住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只红着耳朵装没听见。
沈潜扬着嘴角,静静看了她一会,又问:“可还有说别的?听闻刘次辅家的夫人也在。”
许明月在脑中搜罗一阵。
沈潜缓缓道:“看来刘夫人叫娘子受的委屈不少,搜罗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好话。”
许明月心里一惊,没想到被他看穿,但面上只平静地找补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有哪些有趣的话,说了能叫你开心。”
沈潜勾了勾嘴角:“嗯,娘子慢慢想。”
许明月想了一阵,竟还真没有几句好话。
她只能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说来,刘夫人倒是告诉我一件事,说是朝中今年要改换应对流民的法子。”
沈潜沉默片刻,道:“是,往年国库亏空……一般是只确保不会引发瘟疫便可。”
流民聚集城外,没有粮食,便会饿死。饿殍多了,便易生瘟疫。
沈潜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往年的朝廷对流民,是不管活人,只管尸体的。
许明月只觉通身一凉。
但沈潜很快接着道:“不过,前些年朝中整顿一遭,到今年,国库已渐充盈。所以今年可以改换法子,尽可能将人都安置入京。”
许明月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发白。
沈潜轻声安抚她道:“娘子放心,沈某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一批流民一尽安置好。”
许明月点点头,抬眼瞧见他眼底的乌青,又柔声道:“不要太辛苦,平日若有时间,就多多休息。”
沈潜看她一会儿,却轻叹一声,道:“若有时间,我还是想来同娘子说说话。只说一句,也顶我睡上两个时辰了。”
许明月面上发烫,赶他回自己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