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人意料
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黑黑瘦瘦的。光线有点强，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根据比例大概能判断出那是个五官相当标致的男生。
男生把取下的耳环放到主任手里。主任认真看了看手里的耳环，顺手放进口袋里，又绕着他走了一圈，一手拎起他一缕长发。“头发怎么回事？那个……刘老师，拿剪刀来。”
我听到背后有人“嘿嘿”笑了一声，回头一看，是那个单眼皮男生，正捂着嘴笑。主任朝这个方向瞪了一眼，他赶紧站得笔挺，目不斜视，假装刚才在笑的不是自己。
台上的那个男生却赶紧抱住了自己的头，笑着说：“陈主任，我错了，我自己剪还不行吗？您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一定改！”他歪着头，一脸的谄媚。
教务主任想了想说：“好！念你是新生，就给你一次机会。你们都给我下去！回到你们各自的班级！”他把他们轰下去后，又对我们说，“这次我就抓这几个典型，你们好字为之！散会！”
我们如潮水般往各自教室涌去。一路上听到几个高年级男生小声私语：“雷公厉害！宝刀未老，听说上头仍让他做校长不是有多喜欢他而是有多怕他……陈主任也越来越像他了……”另外几个男生在偷笑。
班会课上，班主任说按学校惯例每年要搞一次全校文艺汇演，获奖节目选送市文化艺术节……我们班就把这个重担交付给许美玲，其他同学照常学习……
迎新生文艺汇演，在学校的食堂举行。说是食堂，其实是一个废旧的大礼堂，上面有个舞台，下面连一张餐桌都没有，我们平时都只能打了饭菜站着吃或是回寝室吃。所以，要举办文艺汇演，只需在舞台上铺上一层红地毯就行。学校是不会浪费任何让我们学习的时间的，所以这场汇演安排在周日下午。
上午的时候，高一的新生每班抽出五个人把礼堂的卫生仔细搞了一遍，水泥地面扫得一尘不染，按照老师的要求，必须得“自己可以在上面放心打滚”才算过关。
听说每个班级都必须至少要出一个节目。许美玲是音乐特长生，这个难不倒她，她报上了她自己的一曲独唱，然后她与班里另一名女生易安安紧急排练了一支双人舞。所有的节目彩排都安排在晚自习，而且不许别人观看，如此神秘，更是让人想一探究竟。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用上晚自习，大家都很雀跃。晚饭后我们就从教室搬了自己的椅子前往礼堂。从教学楼到礼堂有一百多米的路程，一路上浩浩荡荡，叽叽喳喳。各班班主任在一旁维护纪律和来回催促，像是挥着马鞭的牧羊人。
当舞台简陋的灯光亮起后，两位主持人款款走上舞台。女主持是许美玲，她穿上了高跟鞋，穿了一条像礼服一样的红色长裙，她昨天就透露给我们，裙子和鞋子都是她向神仙姐姐借的——是的，我们所有人都叫她神仙姐姐了。她的气质是雍容大气型的，当主持人再合适不过了。男主持人不认识，听说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
上半场的汇演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许美玲的独唱让我有那么点失望，不是她唱得不好，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只是她选的歌不讨喜，比起《我爱你塞北的雪》，我们其实更想听《爱如潮水》或是《一言难尽》。
汇演进行到下半场尾声的时候，音乐忽然变得激情欢快起来。不知有谁吹了声口哨，然后有人在喊：跳国标了！跳国标了！
前面不断有人站起来，很快我被挡住了视线。我站起来看了一眼总算看清楚了，那个升国旗时的主旗手，是这支国标舞的主角，原来他叫赵硕！
今天他穿了件白色的紧身衬衣，胸前敞开两粒钮扣，下穿一条上紧下松的喇叭型黑色长裤，剑眉星目，帅气逼人！听九九讲，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他的搭档是徐菲，徐菲我早在浴室见过，今天她穿着一身闪亮的紧身小短裙，一双小巧的水晶鞋。
他们一上场立刻引来男生们连续不断的口哨和欢呼！
前几排开始有人为他们鼓掌打拍子，很快，整个礼堂都带动起来，沸腾起来，很多男生都站了起来，跟着节奏扭动着腰肢！
他们踩着热情奔放的节奏带嗨了全场！
一曲狂欢后，主持人款款上台神秘地说：“如果你以为这是最后一个节目？那你就错啦，现在有请我们的压轴节目上场！有请最后一位表演者，为我们带来的长笛独奏《月光下的凤尾竹》……”
对民族乐器的演奏我向来没什么兴趣，我倒想早点回寝室，好好睡上一觉。
全场暗了下来，一束追光灯打下来，一个少年款款上台。
居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他不就是那个骑摩托的男生吗？他不就是那个穿人字拖破洞裤的丐帮帮主吗？
对！是的是的！就是他！
他居然还会乐器？
子君与我相视一笑，我们用眼神交流着不可思议。
今天的他像换了一个人，身穿一件黑色金边的收腰小西装，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头发也染黑了剪短了，用发胶一丝不苟地全往后梳着，露出饱满的额头。额头下是双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如欧洲人般的立体精致。
他手里拿着一支长笛朝台下行了个绅士礼，像是城堡里走出来的王子。
台下一片嗡嗡之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他笑盈盈地看了台下一圈，然后缓缓把笛子送到嘴边。台上的他没有丝毫的怯场和紧张，如钻石般闪耀，光芒四射。
“看到了吗？他笑起来真好看！”子君像个花痴似地悄悄在我耳边说。
“看到了，不笑也好看。”
“你不会也犯花痴了吧？”子君歪着头坏笑。
“请把‘也’字收回去，只是你，我没有。”
她笑着打我。
我一边跟子君小声聊着，眼睛却没离开过舞台一秒。他像个发光体，在黑暗中紧紧吸引着我。子君说得对，他笑起来真好看，我说的也是真话，他哪都好看。其实那天在升旗台上看他□□时，就觉得他与众不同，只是那天隔得远，没看太清楚。
笛声悠悠，余音绕梁。
我闭上眼听笛声，再睁开眼看看他，感觉是不同的时空在来回转换，像幻灯片似的在我眼前啪啪闪过。
有时候我的大脑陷入纠结，很难把那个挨批的少年跟台上这位光彩夺目的绅士联系在一起。
我想他应该是我喜欢的类型，因为我从来没有对男生过这样的感觉：奇妙、温暖、柔软——除了现在。我不知他的表演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多久，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处在无意识状态，散场后我就跟着子君走。
走出大门时一阵凉风吹过，让人格外地舒畅。仰望夜空，星光点点，满月如玉！我像是从一个世界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女生们在议论纷纷：“他就是上次戴耳环挨批的那个男生吗？怎么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是三班的吗？原来他叫沈逸尘……”
第二天，男生都在讨论许美玲，女生都在说着沈逸尘。我向来更喜欢当听众，我没参与讨论，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跟我一样的人还有那个单眼皮男生，他叫左枫。他跟我一样，靠着走廊站着，我脑子里不时地闪过那张五官立体的脸，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也许是许美玲，谁知道呢。
突然他笑着朝我“嘿”了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甩了他一个白眼。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会唱歌吗？”
“会一点点，怎么啦？”
他很开心。“那下次有文艺汇演我们一起去唱首歌吧。那个《相思风雨中》你会不会？”
我心里哑然失笑，与其说笑他的唐突不如说笑自己的懦弱。我一向害怕大庭广众下露面的，我不喜欢让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强烈的自尊还是让我选择了颜面：“我不会唱那首歌，不好意思。”
他显然有些失望，用手指了指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是蠢得死，这歌都不会唱，真的好好听，也很容易唱，你听啊……”他一手握拳当话筒闭上眼便开始忘情地唱。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话筒’。
这个厚嘴唇单眼皮的男生虽然脸皮也挺厚，倒是挺可爱。至少，我不讨厌他。
同学间似乎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当彼此渐渐熟悉了以后，“卧谈会”就成了寝室里每天熄灯后的必备节目。那两个不怎么说话的女生一个叫郭虹，一个叫王霞，卧谈会的时候她们仍然不发言，但是会跟着嘿嘿地笑。虽然彼此熟悉了很多，但仍没到亲密无间的程度，所以，大家聊的话题还只是停留在兴趣爱好、家庭情况或班级里一天发生的趣事这些层面。一般聊到十一点大家都有困意了，话题自然结束。
今天的话题却超出了这些范围，崔乐乐和子君饶有兴趣地在争议到底是赵硕帅还是沈逸尘帅，两人互不相让。崔乐乐说那就让大家投票！
那两个话很少的女生自然是各投一票，也等于是谁都不投，她们一个说都帅，另一个说都不帅！
“你呢，你投谁？”子君扒着床沿问我。
“你投谁我就投谁。”
“周欣，你一直听得津津有味，你说他们两个谁帅？”崔乐乐一听我这边没戏，便轻轻地踢了一下床板，问她上铺的周欣。
周欣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两声大笑，捶着床板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哈哈！”
我们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先天性的脑瘫让她有时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动作和声音，尤其是在激动的时候。
崔乐乐说：“不许说不知道，必须要选一个！”
周欣又爆发出一声大笑，然后在我们的“嘘”声中大声说：“那就选沈逸尘吧哈哈哈！”说完呼地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