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杜康来了
石仓城城主府议事厅里,陶继刚实在不放心就在府里观览《吞天录》,于是在陶家老祖紫袍道人陶通明那里还借来了一块芥子福地,一个人进入福地,偷偷将常虹仙师的《吞天录》记熟后才出来,没日没夜研习,不知他根骨实在不适于修行还是太过愚笨,只是听他转述的如夫人杨小芳都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呼吸吐纳方法,陶继刚却始终不得其法。
陶寄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悬崖边上来回走着,数着石头上的屁股坑,加上袁洪阴老六的一共十六个,也就是说有十六个人曾经在这里修行过,那他们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袁洪眼睛都没有睁开就知道陶寄奴在琢磨什么,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师父只说是师兄师姐,是谁不说。师父每次也只带一个徒弟在身边。我是他老人家飞升前最后一个,本来说我是关门弟子的,哎!”
袁洪似乎很在意关门弟子这个头衔,现在被陶寄奴抢去了,心里着实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
“为何师父飞升之后又回到了八荒天下呢?”陶寄奴搞不明白,传说中飞升大能飞升之后都是位列仙班,在九天之上做逍遥客的,为什么师父就回来了呢?
“天上不好玩?”阴老六收起荡气回肠十八楼运行,转头说道。
“去你的!”睁开眼瞪了阴老六一眼道,“你老祖是挺好玩的。”袁洪说着望了一下上山的路,接着说,“也不至于把自己玩回来了吧。不过,师父这次回来是很奇怪。刚看到他的时候根本认不出来,全身煞气,脸被人揍得跟猪头似的。”
“哎哟!”袁洪话音刚落一只布鞋从山上旋转着飞下来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袁洪赶紧闭上眼假装所有事情没发生过,继续运行荡气回肠十八楼,见状陶寄奴也就在袁洪身边找了个位置盘膝坐下,学着袁洪的样子开始寻找自己的吐纳方法。
过了良久,袁洪微微睁开眼睛,想看看师父是否回来了,却不料只见一只布鞋再一次精准地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随即那只布鞋便悬停在空中,来回穿梭与三个人之间,若有人没有专心修行,它就会以鞋底板打在他的脸上。
袁洪现在左右脸庞都是红彤彤的鞋底印,简直欲哭无泪,当年学艺时他就因为猿猴的本性坐不住不知道挨了多少打,现在还是逃不掉,而一旁的阴老六既害怕又想笑,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被打过来的,现在见到自己师父被师祖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心里不由得有些大仇得报的欣喜,但也害怕师祖连同自己一并打了,真希望隔辈亲在师祖身上能够看到。
陶寄奴虽然从小未曾被打过,但在学塾时孟夫子打过孟非,一戒尺下去,啪啪作响,孟非粉嫩的小手瞬间就变得通红,泪水也哗哗地流下来,那种痛让他看着都肉疼,而今袁洪脸上的两个已经肿起来的鞋印,看得陶寄奴心惊胆战。
陶寄奴闭上眼睛,学着袁洪的样子将双手摊开平放在膝盖上,回忆着师父引导自己的呼吸之法,感受着山中的气息。
起初,陶寄奴并不能静下来,总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好似四周有人在呼喊着他,可他明明知道是不可能有人在周围的,由此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开始胡思乱想,心想难道在这山林中的山魅精怪在捣乱?但是师兄和老六不就是精怪吗?
“呼————吸——”陶寄奴耳边传来常虹仙师的声音,“呼————吸——”
本来心绪混乱的陶寄奴,跟着常虹仙师的言语调整呼吸,渐渐地从混乱中走向平静,整个八荒天下在此刻似乎停止了运转一般,常虹仙师的声音也随着陶寄奴平静下来就消失了,无声无息,来无影去无踪。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此间静谧好似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自己宛如与这天地融为一体,耳朵似乎也灵敏了不少,只闻八荒竹海浪叠叠,松涛谡谡响秋风,一片落叶惊如雷,虫蚁裂残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陶寄奴忽然感觉自己的双手手心开始发热,温暖如春风,这股热流随着手臂的经络缓缓地进入五脏六腑,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最终这股热流在腹下三寸停了下来,像一条鱼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水域一般,开始在这一块打转,最终转出一块手掌大小的天地,安静下来。
回到小院一边抠着脚一边喝着茶的常虹仙师好似洞悉一切一般,满意地微笑起来,嘴里也开始吟唱起陶寄奴来到这里听到的经文,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喝了咱的饮啊
上下通气不咳嗽
喝了咱的饮啊
滋阴壮阳不口臭
山林里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嗓音吼着一段歌谣,山谷中所有的生灵都被这个声音招惹了过去,个个愤愤然,恨不得立马过去拧断他的脖子。鸟雀飞落到他经过的地方,叽叽喳喳叫唤不停;大小走兽分别在他的左右虎视眈眈;老神在在的常虹仙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打乱了心绪,来不及收回还在崖边巡视的布鞋,脚下一点落在一颗高大的苍松之巅,俯瞰着山脚下一个一身短打赤脚肩挑大缸的虬髯汉子;袁洪心里早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同时阴老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但随即又一脸惊恐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向陶寄奴,却发现他呼吸平稳,纹丝不动,好似没有听见那个惹人烦的声音。
“小师叔厉害啊。”阴老六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师父袁洪,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阴老六站起身,抬头伸长脖子,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好似在抓取什么往鼻尖送,很快他便由此确定了袁洪的所在,回头看了一下陶寄奴,见他依然没有任何气息不稳的迹象,于是轻轻地抬起脚,使出鼠族看家本事——落地无声残影丛,紧随袁洪而去。
“喝了咱的饮啊”
“闭——嘴!”常虹仙师看清那人后,确定前世今生都不曾认识,于是脚下一点,如同苍鹰捕食一般俯冲而下,没穿鞋的脚带着一丝丝味道,常虹仙师头朝下悬空于那个虬髯大汉头顶,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否——则——贫——道——让——你——没——有——下——辈——子!”
“哎呀,妈呀!”虬髯大汉刚要抬头只见一双眼睛就在自己眼前,如霜白发搭在自己头上和脸上,虬髯大汉看不清他的脸,声音也是陌生的,以为遇到恶鬼不禁腿一软,跌坐了下去,一只大缸摔得稀碎。顿时,从摔碎的大缸里流出一汪绿浆,似水却比水粘稠,散发出一种不曾闻过的香气,一阵风过,这香气弥漫于整个山谷。
“此为何物?”常虹仙师飘然落地,本来无比气愤,瞬间便被那奇怪的香气打散,不知飘向何处去了。也在这时袁洪连滚带爬地追了过来,见虬髯大汉坐在地上,但他并没有理会常虹仙师,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竟然转身就捡起碎缸瓦片上面仅存的绿浆送进嘴里,一脸的可惜。
常虹仙师见他不予回答,还自顾自地将那散发着古怪香气的绿浆送进自己嘴里,便更加好奇,于是也干脆上前捡了一块还残留着绿浆的碎缸瓦片,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得绿浆清香扑鼻,忍不住馋口流涎,于是一仰头便将绿浆喝了下去。
绿浆入口仿佛吃了一个熟透了的果子,粘稠软糯,感觉很奇怪,味道虽然不错,但却不想吞下去,似乎这粘稠软糯会让人想到让人很不快的东西,这东西同样是软软乎乎的。但随着绿浆在口中待的时间越久,起初闻到的香气就会慢慢地散发出来,口舌生香,随着绿浆进入腹内,又会有着奇异的感觉,有一股力量瞬间占据全身,使得全身发热,好似被人注入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一般。常虹仙师不知此为何物,此刻腹内又有着一股气流燥热起来,便以为是中了虬髯大汉的邪法,于是一把扔掉手中碎缸瓦片,俯身就要将大汉提起来。
袁洪见势不妙,赶紧一个跨步上前,拦在常虹仙师面前,道:“师父师父,您且慢出手。”袁洪反手将虬髯大汉拉起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再看向常虹仙师。
“师父,这是山下小镇越来越好饭庄的掌柜杜康,是徒弟的山下朋友。”袁洪一脸谄笑,“这小子可是个能人,可会搞新东西了。”袁洪飞速回转头,对着杜康说道,“杜康,这是我给你长提起的师尊常虹仙师”
常虹仙师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康,看不出他有修炼的迹象,心里便放心不少。然而,杜康却并没有因为常虹仙师是袁洪的师父而给他好脸色,一脸的不忿,也不看常虹仙师,只是很随便地抱拳重重一点就收回了手,心想,好你个袁洪,你何曾给我说过你有个师父的!
“哼。”常虹仙师轻哼一声,见这小子还挺有硬气,估摸还是不错的一人。常虹仙师心里便有了些许好感,当下挺直了腰,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左手负后,右手捻须。
“此为何物啊,满脸头发那小子?”常虹仙师绕过袁洪杜康二人,就要去接另一个未曾摔碎大缸上的泥封。
“嘿,我说,老仙师,怎么年纪一大把不会说话呢,什么叫满脸头发?”杜康一个闪身挡在常虹仙师面前,护住大缸。
常虹仙师抬眼看着杜康的脸,不气不恼,半开玩笑地道:“怎么不是满脸头发,你可曾看过自己的脸,除了俩眼珠子哪里不是毛?难怪你能成我家这泼猴的朋友,说说你是哪家山头的猴子?”
听了常虹仙师的话,杜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到摸到没有胡须的地方才安心,心想,娶不到媳妇难道就因为这一脸的胡须?不然,这老仙师怎么还以貌取人呢?
常虹仙师见杜康如此,不由得有些想笑,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不笑,不然仙风道骨的风采就不在了。此刻的袁洪似乎也看出了师父并非讨厌杜康,只是老顽童的脾气又上来了。可是,杜康并不知道师父的脾性,而杜康又是一个倔脾气,万一杜康的犟牛脾气起来可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袁洪赶紧拨开杜康,一掌拍开泥封,撤下封口的芭蕉叶,指着一汪淡黄的液体,对着常虹仙师笑嘻嘻道:“师父,这是杜康贤弟酿制的果酿,入口香甜,余味无穷,简直馨飘万国。您老人家尝尝。”说着袁洪伸手就将杜康腰间的葫芦瓢扯了下来,杜康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袁洪舀了满满一瓢果酿送到常虹仙师手里。
“嗯,香气扑鼻,宛如八月桂花飘香,不错。”常虹仙师将葫芦瓢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虽然这果酿不似先前喝过的绿浆,但这醇厚的香气,让人心情舒畅,仿佛自己回到了当年初入修行之路一般,飘飘然如脱胎换骨。
“嗯,这跟之前的绿浆不一样,为何啊,满脸头发?”常虹仙师浅尝一口,道,“这味道香苦酸醇,余味绵长,而之前的绿浆粘稠软糯绵长回甘。满脸头发那小子,二则是酿制方法不同还是不同原料?”
杜康听常虹仙师如此说,心里大惊,心想,山下人何曾有过如此品味,尽是暴殄天物如同饮水一般,至多说两句这东西喝了不怕冷,而这猿老祖的师父只是浅尝两分,便知果酿之妙,此等人物,真乃仙人也。于是,杜康顿时没有了先前的怨怼,嬉笑着拨开袁洪,开始给常虹仙师细说果酿的来由酿制等等活计。
话说天地初开千百万年来,世间生灵更迭无数,惟饮品寥寥,清水亦或者酸浆。忽一日,杜康游走山间偶遇袁洪,一人一妖品行相近,结成莫逆。袁洪乃山中白猿喜好山果,但心性跳跃不定,总是浪费,堆积一处,时间长久之后,山果发酵腐烂,其中散发出一种异香,山中小猴好玩,尝之,晕乎乎仿佛神魂离体,但余味悠长让人爱不释手,长长久久便被杜康发现,遂仔细探究,终成如今果酿,以及打碎的那缸绿浆是米酿。
“老仙师,请您老人家给取个名呗。卖了倒是好几年了,都没一个入得了堂的名字。”杜康搓着手,一副与外表极不相称的奸商表情,咧着大嘴笑着。
“这果酿米酿不也挺好的吗?”常虹仙师瞥了一眼杜康,心想这小子还挺机灵,起初七个不忿八个不平的,如今却又是这样一幅表情,见风使舵的本事顶呱呱啊。常虹仙师并没有因为杜康的变化而产生厌恶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满脸头发的小子够真实,于是将葫芦瓢放在大缸沿上,细细回味着果酿的芬芳,想要听听杜康如何说道取名的缘由。
“老仙师,果酿米酿就跟一大活人没穿衣服在街上走着一般,啥都给人知道了。”杜康赶紧拿起葫芦瓢又舀了一瓢果酿递到常虹仙师面前,贱兮兮地道,“您看这多不好,给果酿取上一个名字,就像给人穿上一件衣服,那样就会给人探寻的渴望。这么好的东西也能让天下人都有机会品尝到。”
“有意思。”常虹仙师没有接杜康手里的葫芦瓢,双手负后,抬头看向还在大石崖边打坐调息的陶寄奴。袁洪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也跟着抬头看向崖边,而杜康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说错话让老仙师不高兴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啊——”一声干净利落的长啸,震彻山谷,鸟雀惊飞,走兽毛发皆竖,四处逃窜,一道罡气如利刃出鞘,大石崖边数十米内的树木花草皆拦腰而断。
“满脸头发那小子,这果酿叫作酒吧,唇齿留香,余味绵长。”常虹仙师脚下一点,一个旱地拔葱直奔大石崖边而去,袁洪拍了一下杜康的肩,示意他将酒搬到山上去,接着便跟着常虹仙师化虹而去。
陶寄奴那一声长啸转眼就被耳报神传到儒家文庙,此刻文庙大殿里,至圣先师以下儒家门徒纷纷讨论起来,好似碰到一个棘手的问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