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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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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没什么悬念,明涓和何显杨,严泽峰几个还是名列前茅,朱露和李娟娟也各有单科不错得到了奖励,各自回家等待过年。

    近几个月汪老大夫妻没吵过架,当然,平时小口角在他们之间算不上吵架,可以忽略不计。可这寒假一到,家家户户杀鸡宰猪,年味越来越浓,明涓的心也越提越高,因为汪老大夫妻过年必大吵一架的传统至今未破过。明涓既希望头顶上的靴子赶紧砸下来,先吵先过,又希望今年是个例外,一家人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地过个好年。这样预知的不安实在给明涓增加了太大的心理负担。

    腊月过年季,家家户户都风风火火地准备腊鱼腊肉,新衣新鞋,洒扫庭除,还要做好各种米糖,预备辞旧迎新。汪老大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一家四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过年都要焕然一新。给明涓姐妹买的一直是姐妹装,款式一样,大小不同,旁人哪个看了都要夸一声,姐妹两长得真好啊,你们夫妻有福气啊!虽然至今没有儿子,不过汪老大夫妻打心里喜欢两个漂亮的女儿,包括汪木匠夫妻也没有觉得大儿子没有儿子有什么遗憾。

    胡美凤前几天都在家杀鱼杀鸭,再腌制腊鱼腊鸭和腊肉。这边的腊货风味不同于四川等地,这里更注重于腊货本身的味道,腌制程序也比较简单,放盐,再晒制到一定程度,就有一股天然独特的腊味。不过大道至简,越简单的程序,要腌制地很成功,也越难。盐放多少,多大的太阳,晒几遭,晒多长时间,甚至有洗净后放盐和不洗直接腌制,吃的时候再洗这两种方法,风味也有不同。胡美凤一贯的方法是先洗净再腌制。

    鱼是最先着手腌制的,已经晒制地差不多,可以吃了。做完查看完腊鱼成色之后,感觉有些隐隐的臭味,不正常。汪老大就告诉胡美凤,“美凤,这个腊鱼我看有些臭臭的怎么回事不会坏了吧,明天先炒点吃。这个大草鱼,看这个油脂,真好吃”,又看了看,闻了闻,“真有点臭,不会是盐放少,坏了吧。啧!”手指点点妻子,摇头,“我叫你多放点盐,这两条好鱼,可惜了唉。”“这两条大草鱼几十块钱,腌制都糟蹋了,你非要买来腌,买鲶鱼不知能买多少。她们两个都觉得这个鱼太肥了,不喜欢吃,喜欢吃鲶鱼。”“你们不懂,草鱼营养,小孩要多吃点”,汪老大拖长声音说,脸已经黑了,时不时走过来闻一闻,啧一啧。胡美凤过来闻一闻,顿了一会儿没说话,“你自己喜欢吃,我们不喜欢吃。明晚炒点试试吧。”胡美凤嫌大草鱼贵,而且不适合腌制,况且孩子们都不喜欢吃太肥的东西。但是汪老大喜欢吃,并且一意孤行地认为这些是好东西,自己要吃,孩子们也要爱吃。

    第二天的晚饭,胡美凤炒了今冬第一碗腊鱼,多放辣椒,咸鲜味十足。当然,同时还弥漫着一股臭味。明涓夹了一块鱼,疑惑地问,“这鱼怎么有股臭臭的气味,是不是?”“那要问你妈妈!”,汪老大回答,胡美凤僵着脸不说话。明涓感觉气氛不对劲,赶紧说,“不过也还好,不太明显。鲶鱼晒好了吗?我想吃直接蒸的,不炒。”“好了,这碗吃完了就蒸”,胡美凤答应着。有惊无险地度过晚饭时间。

    第三天是胡美凤预备做米糖的一天。未出阁时,家务只会洗衣扫地,其他的啥也不会干。来了婆家,前几年孩子小时,生孩子带孩子,做饭,后来学会了砍柴和田地里的简单活计,除草割稻,今年是胡美凤第一次做米糖。早上就开始洗红薯熬糖,再炒大米和芝麻花生。熬到下午,糖成了,把炒好的配料拌到红薯糖浆中,搅匀,在磨具中压紧,再切成想要的形状,白米糖,花生糖,芝麻糖就做好了。到此,可以说胡美凤第一次做米糖是很成功的。

    但是,总有但是。

    胡美凤今天用来装配料的竹篓,昨天装过老鼠药!!!她忘记了这件事。现在排料都做成糖了,扔掉可惜,而且今天一天就白忙了,不扔,谁敢吃?有怎么能吃呢!明涓和胜男傍晚从外面回来时就听到汪老大在大声说话:“不能吃哦,毒死你!”胡美凤则默不作声地吃手里的米糖。明涓和胜男知道竹篓装过老鼠药后,都劝妈妈不要吃了,但是胡美凤坚持没有把米糖扔掉,说她留着自己吃。

    沉默地度过第三天的晚饭时间。

    年三十很快到了,早上很早汪老大就去祭祖坟,祭完祖坟回来,贴春联。春联和鞭炮是早就买好的,对联是最贵的,鞭炮是最大的。门窗擦过再擦,对联对齐再对齐,两个小时,终于贴完了。这时,胡美凤的年夜饭准备工作也做好了,卤菜,炖锅一早就准备就绪,就等汪老大洗个澡,换上新衣,直接下锅炒几个快手菜,就能端菜上桌了。

    全家都换上新衣,碗碟摆满了桌,汪老大心情好,点燃最大的鞭炮,“霹雳啪路”“咚!咚!咚!”,声音震耳欲聋,明涓赶紧关门。炮声结束,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举杯,开始吃年夜饭。除了汪老大嫌弃了几句不该炖鱼锅和鸡锅,应该炖鸭锅和牛肉锅,明涓说喜欢吃鸡和鱼,鸭和牛肉过几天再吃,整个年夜饭的氛围尚可。

    吃过年夜饭,胡美凤收拾厨房,再把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好,再炖鸡,温茶叶蛋。明涓胜男到奶奶家邻居家各处串串,汪老大则张罗和兄弟姐妹们打起牌来。每年过年,都有人家因为打牌兄弟姐们反目吵架,明涓很疑惑,为什么打牌就能打到吵架呢?还是兄弟姐们。不过,明涓也明白,爸妈打牌赢了钱,正月就好过,输了钱,正月就难过。似乎赢了钱他们就不会吵架了似的,大概吵的次数会少一点。

    鸡汤面是明涓家乡的初一传统早饭,茶叶蛋则是正月待客的美食,不管去谁家走亲戚,主人都会很热情的请吃茶叶蛋,客人不吃也要劝到吃为止

    明涓此刻就在感受这样的热情。“涓涓,吃蛋,热的”“不饿,刚从家里吃过饭来的”“热的,吃呀,多吃一个”“真不饿,真不饿。”“好,我吃一个吧”,面对几个舅妈的轮番热情劝客,明涓剥起了自己不爱吃的茶叶蛋。

    每年过年来舅舅家拜年也是明涓心绪不宁提心吊胆的一天。胡美凤娘家这边好赌成风,过年更是全民皆赌。汪老大来了舅哥这边,是一定要上牌九桌的,并且十赌九输。眼见前面赢的钱又全部散出去,还倒输了不少,汪老大的脸也越来越黑。且他又是情商不高的人,既不知道掩饰脸色,又不知道找合适的借口下赌桌,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坚持输胡美凤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心里着急,只知道私下掐丈夫,以提醒他快不干了。两人包括旁边看热闹的几个舅哥,都着急妹夫又输钱了。此时侄女再次过来,“小姑父,要歇了吧,饭菜已经好了”,这一声,犹如天籁,解救了汪老大于苦海,虽然钱照样是输了不少的。

    饭桌上推杯换盏,汪老大作为姑爷,无疑受到大家的礼待。吃好喝好,下午继续赌,结果自然还是输。晚饭在二舅哥家解决,酒足饭饱,虽然舅哥和嫂子们热情挽留,胡美凤再想在娘家住个一晚,汪老大还是坚持要回家去。一家四口提着灯笼,趁着月色,冒着寒气,在深冬夜里回家。

    明涓知道爸爸今天输钱了不开心,妈妈不能在娘家住一晚也不开心。果然,刚到家,汪老大首先发难。“你这个东西也没有眼色,我赢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不好走,你就应该拉我走了,不然后面怎么能输!”“玲玲第一趟过来喊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就势就走?喊了好几声,你都不走。后来输得不多的时候,我掐你你都当不知道,现在怪我不叫你走啊!”“赢了瘾大,输了更不能走,不然别人以为我输不起。这时候你就应该直接拉我走,不就没事了,有眼色的妻子就应该这样做,既顾全了我的面子,又体面地不输啊!那边赌窝,我再也不会去了,以后走亲戚你们去,我都不去了。”“你不去更好,我一点都不想你去。每年哥哥嫂嫂留我们住一晚,你都不住,你不住我想住啊,你自己回来不行啊?非要跟我一起。刚走的时候,四哥买的东西你都不要,一个人往前面走得飞快,我撑着脸拎了东西跟在后面。走了老远我回头看,我哥哥还站在门口往这边看,看你那个没德行的样子”说着话,胡美凤的眼泪已经簌簌地落。“别哭了哦,哭什么东西哭,脑子有病吧,看你那个不精神的样子就有气那个好鱼给你腌臭了,米糖掺老鼠药,是好人能干出来的事啊”“我不是好人,你找好人去啊,你妈以前想给你说谁,你再去找她们啊,我瞎了眼才跟了你”明涓跟妹妹用热水瓶里的水洗漱好,回房上床躺着,耳朵竖起来听爸妈的动静,隐隐约约地,偶尔有闷声响起,明涓的心也“咚咚”地跳。

    迷迷糊糊的不安中,明涓觉得自己真是讨厌聚会。爸爸似乎很享受聚会上亲友的起哄,指责过胡美凤对饭菜处理的不当之处,一众亲友插科打诨,再表达一下对他妻贤女乖的羡慕,再怂恿着喝个交杯酒每每这时,明涓心里想笑,冷眼旁观,等待着客人告辞,欢笑泡沫之下,父母今天对彼此的不满。有时好些,半路偃旗息鼓,有时激烈,要赶快去喊奶奶过来劝架,甚至能吸引全村的人过来劝架。

    奶奶劝架的话无非是“不能为吃的吵架,丑啊。不能说过分的话,伤感呀。”邻居劝架的话无非是“看在两个这么好的女儿的份上,哪家夫妻不吵架啊,涓涓快过去劝劝妈妈。”每每这时,明涓都想大喊一声,“你们想干嘛就干嘛,不想一起过了我们也支持,千万别说看在两个女儿的份上继续在一起,继续吵”。不过这话明涓现在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也没有劝妈妈,她只是不说话,也没有哭,甚至胜男也没有哭。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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