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姜伊到达旧金山时是当地的傍晚，走出机场时，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地平线。
姜伊虽然在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旧金山是第一次来，对这里完全不熟，她背着一只包站在街头，拿出手机再次尝试给纪北遥打电话，依然关机。
姜伊叹口气，发了条消息问：纪北遥你在哪里？之后，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载她去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等办完入住一系列手续后，天已经全黑，姜伊瘫在酒店房间里，没开灯，也不想动。
昨天飞机上身边坐着一个体味很重的男人，整个行程都让姜伊很难受，心里又装着事，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到了这边，身体疲累不堪，大脑却还在亢奋，难以入睡。
她把手机充上电，静坐了很久，才背上包，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在酒店房间里应付着填满了胃。
凌晨两三点，姜伊才模模糊糊地睡去，中途还惊醒一次，伸手就拿手机，生怕错过了纪北遥不知什么时候会开机发信息的时候，手机上只有徐英和孟闻声发来的消息，询问她是否顺利抵达，是否联系上纪北遥。
第二天姜伊早早醒来，去了附近晨跑，然后吃早餐，回酒店洗漱，中午在一家小餐馆吃饭，她尽量让生活保持着平稳有序。
下午，姜伊在酒店房间待到夕阳西沉，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她手机上没有任何来自纪北遥的回复。
姜伊给陈曦发消息请假，陈曦没问她什么事，但告诉她至多只能给她两天假，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她。
姜伊准备出去吃晚饭，关上房门时，手机震了一下，她以为还是陈曦的消息，走到电梯处按下按钮后才看向手机。
by：我在工作，有些忙，小伊，这两天假期愉快吗？
姜伊冷静地在对话框里回复：旧金山有哪些值得游览的地方可推荐的？我想出门去逛一逛，度过这愉快的假期。
隔了一分钟，纪北遥的电话打了过来。
姜伊接起来，那边却只有呼吸声，姜伊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听着电话里彼此的呼吸。
直到电梯“叮”一声，英文报出楼层，纪北遥才终于开口，嗓音暗哑：“你……来旧金山了？”
四十分钟后，姜伊在酒店的门口见到了形容憔悴的男人。她从没见过纪北遥这个样子，微微塌着肩，神情冷淡，眼下浓重的青黑阴影。
姜伊的心软了，指责的话说不出口，她走到他面前，问：“出了什么事？”
她很快知道了什么事，纪北遥把车开到了旧金山一所私立医院的门前。
“我妈今天刚出icu。肺癌。”纪北遥语气平淡，像是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姜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不像以前那样暖和，姜伊穿了薄的针织衫，他还是只穿着件短袖t恤。
“手机……那天摔了，我一直没去修，刚刚出去买了只新的。”纪北遥简短解释。
姜伊跟在纪北遥身后上了楼，在一间病房外，坐在长椅上的一个棕发男人听见声响，转头过来看见他们，目光只在姜伊身上短短停留一瞬，没什么精神地冲纪北遥打了个招呼：“遥，你回来了？”
纪北遥点了下头，也没跟双方介绍，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眼，说：“还没醒？”
“护士说大概会在这几个小时内醒。”棕发男人站起身，他个子高大，比纪北遥还高一点，四十来岁的样子。
“你走吧，晚上我会在这儿。”纪北遥说。
棕发男人没多说什么，抬腿走了，到电梯口又疲倦地回头说：“她如果醒来，打电话告诉我，无论什么时间。”
男人消失后，纪北遥看了姜伊一眼，说：“我妈现在的男朋友。”
姜伊没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她凑到玻璃窗那去看纪北遥的母亲。
黎秋脸上戴着氧气罩，看不清面孔，从她躺着的样子来看，非常的瘦小。她的头发茂密，还很黑，一大团绕在枕头上。
“她不肯做化疗，不肯配合治疗。”纪北遥脸上的神情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年初就发现了。”
“她永远都这么自私任性。她说她要轰轰烈烈到人生的尽头，不要战战兢兢地活。”纪北遥忽然嗤笑了一声：“别人的痛苦，于她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说完这些，纪北遥在长椅上坐下，就此沉默下来。
姜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纪北遥让她有点陌生感，但也让她心疼。她只是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坐着，中途纪北遥出去一次，买了水和面包回来递给姜伊，他和姜伊没吃晚饭，虽然都没胃口，也都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姜伊有很多话想跟纪北遥说，想问他这几天是不是都是这样过的，想问他怎么不告诉她让她陪他一起过来，还想问他，曾经一个人度过的那些童年和少年时光，是不是很寂寞。
但现在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静静坐在他旁边，安静地陪伴他。
深夜，姜伊说：“纪北遥，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我不困，我白天一直在睡觉。”
纪北遥转头看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直接伸手把她的头往自己肩头一揽，“你休息。我好好的。”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黎秋醒了。
医生进去病房给她做检查，纪北遥站在医生身后，母子俩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检查完毕后，纪北遥就跟着医生出了病房，在外面，姜伊听着他们简单沟通了几句，大概是说生命体征目前暂时是稳定了，但她的癌症不容乐观，后期要如何如何调整方案等。
医生走后，纪北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麦克，她醒了。”之后，依旧沉默地在走廊椅子上坐下，再没进病房里。
姜伊什么也没说，陪在他身边坐着。她去拉他的手，纪北遥摊开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团在掌心里。
四点的时候，叫麦克的棕发男人赶了过来，进了病房。
“我们走吧。”纪北遥站起身，拉着姜伊往外走。
“现在？”去哪里？姜伊虽然疑惑，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纪北遥出了门。
纪北遥拉着姜伊到了医院后的停车场，走到一辆黑色杜卡迪前，递给姜伊一个头盔。
重型机车的轰鸣声在凌晨的暮色中响起，凌冽的风刮过脸颊，姜伊双臂紧紧抱住纪北遥的腰，心脏在轰鸣声中剧烈跳动。
车子驶出城市的灯红酒绿，飚速在越来越偏僻的公路上，夜色浓重，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姜伊索性闭了眼睛，偏头贴在纪北遥的背上，渐渐的，速度与时间仿佛都不存在，好像行驶在漆黑静止的虚无中，只有身前人的心跳与温度是真实的。
不知道车子开了有多久，姜伊闻到了属于大海的咸湿味道。她睁开眼，前方薄雾，看不清。
但很快，听到了海潮的声音。
车子最终在一片沙地处停了下来，姜伊只觉得坐得脚都麻了，纪北遥抱她下来。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依然明亮深邃，面部轮廓英俊而锋利。
姜伊张嘴想说什么，纪北遥轻轻转过她的头，两人一起面朝着大海。
海天相接处，被一丝暖金色割裂，随后裂缝被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最后，当那一轮橘色的暖日跳出海平面时，姜伊还来不及惊叹，就被纪北遥捧住了脸，铺天盖地的热吻覆盖了她。
呼吸被抽离，心跳变得剧烈。
脑后马尾上的发圈被他伸手拉下，长发在海风中乱舞，缠得他一身，他滚烫的气息也强势地沾染了她一身。
日出前后常常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刻，空气很凉，紧贴着的两个人身上的热度很高。
她热烈地回吻他。
一刻不停。
沙滩上有夜间露营的人偶然经过，吹了响亮的口哨。
在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和我。
……
暖橘色的太阳完全跃上天空后，发散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天色大亮。
终于停下来后，姜伊觉得身体在微微发抖，纪北遥从身后抱住了她，抱得很紧。
“谢谢你，在我身边。”他低哑的声音说。
“我在来的飞机上时想，如果你十几岁时我就认识你就好了。”姜伊背过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他们牵着手，在海滩上慢慢走着。
“其实，我应该是在之前那趟纽约去b城的飞机上就见过你了。比你以为的，要早一点。”纪北遥忽然说。
“那时候我刚知道我妈的病，因为她拒绝治疗，我们大吵一架。在回程的飞机上，我做了个梦，却是梦见我奶奶，她去世的那一年。在病床上，看着她一直消瘦，失去正常的颜色和表情……”
“有人将我叫醒，我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和我小时候在奶奶院子里闻到的花香味很像。”
“后来，在酒店房间门口，她跟我说，lilywater，香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