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长门秀臣:我有一个故事，请君倾耳听
长门秀臣与古林渊已经相识一月又七日，第十八次见面时，发生了一件值得说一说的事，古林渊第一次看见了长门秀臣几近失控地发怒。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每次见面，深居简出的长门大少爷都会打着太阳伞与管家到门口去接古林渊，这次也照常。
这次经过长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方颌长眉高颧骨。古林渊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长门秀臣身体紧绷了起来，余光看长门秀臣握紧着拳头。
这是长门光明，长门家的婿养子。也是长门集团子公司，长门建设公司的社长。
日本的婿养子文化，当亲生子没能力继承家业时，寻找青年才俊入赘，更名收为养子，继承家族掌门人的位置。
少见的长门光明，没有与长门家的次女长门康江难舍难分，单独一个人走来。
他插着兜走近来，探身向管家，斜勾着嘴角“看来秀臣终于从那件事走出来了，藏之介爷爷这可真让人开心。”
武藏之介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道:“是的，光明先生。”
他的笑容还算俊朗，可依古林渊来看太多做作成分，言辞举止狎昵，从骨子里透出来无法遮盖的轻薄粗鄙。
古林渊认为这样的人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可却撑不起长门集团这样庞大的产业。
长门光明甫一说完，长门秀臣凌着眼睛，如同一只困兽破笼般扑冲过去，一直注意着长门秀臣的古林渊侧身展臂箍住他的肩膀，制止住他。
长门光明寸步未移，上身微微往后仰一下，故作惊恐，“诶，秀臣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你就是舍不得康江也该放手了吧，如今你也要和日向订婚了，还要抓着妹妹不放手，也太自私了吧。”
长门秀臣眼睛撕出血丝，身体急颤控制不住地机械性往前冲了一下，没有多大力，古林渊却被冲劲掼得往后连踉跄了好几步。
下一瞬，长门光明已经被撂倒在地，长门秀臣骑在长门光明身上，挥着拳头往他脸上连打。
这时古林渊好像刚反应过来连忙去从后架住长门秀臣，平稳震声道:“秀臣先生，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晕过去了，秀臣先生。”
长门秀臣感到震耳，稍回过神，垂下手，喘息着。
过了一会他在古林渊的支撑下站起来，晃了下，握着拳，咬紧牙关，声音极低极低，“走。”
再松一点气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古林渊侧头看向管家道:“武先生我先去看看秀臣先生，你在这边照顾一下光明先生，可以吗？”
管家有些慌乱道:“好，好。”
古林渊跟上长门秀臣，长门秀臣进屋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默不作声了很久才苦笑道:“对不起，嘶……让古先生见笑了。”
他这时才感觉到刺痛，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是那时情绪激动把嘴里咬出了血。
古林渊提前征询道:“秀臣先生，有关光明先生及长门集团的事我方便说出我的看法吗？”
涉及到敏感话题，即使是好朋友在没有对方准许的情况下，也是没有资格评论提意见的。更何况他和长门秀臣严格来说不是朋友。
甚至涉及敏感话题或是批评，即使获得了他人的批准，说话方式不对，也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就像之前说，古林渊欣赏长门秀臣，同样是这个原因，他不介意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长门秀臣坐得板正，点头道:“古先生请说。”
古林渊提醒道:“光明先生是因为想要争夺长门集团的继承权，所以故意激怒你的。”
长门秀臣自嘲着补充古林渊未尽之言，“我明白……这样看见的人都会认为长门秀臣在那件事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疯子，没有资格管理公司。”
长门秀臣低眸良久，站起来郑重的鞠躬九十度以示感谢，古林渊也站了起来。
鞠躬后，长门秀臣站直身道:“我会注意他的。”
长门秀臣听懂了古林渊的意思不是让它争权，而是让他注意长门光明。
古林渊坐下，伸手示意长门秀臣坐下。
古林渊感觉蚌已经到开口的时候了，可以撒把盐了，“秀臣先生说的那件事是有关日向小姐与那场大火吗？”
长门秀臣突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颤了一下，定了一会，神情平静下来……如果是古先生猜到也是当然的吧。
长门秀臣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之古怪就好像被打碎后，因为丢失了碎片，所以永远也拼凑不完整的残缺笑面。
古林渊紧住神经。此时的长门秀臣不像是引导张壳的蚌，反倒像是被人硬砸开壳，挖出血淋淋的残破珍珠。
长门秀臣张嘴，古林渊立刻阻止:“秀臣先生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说。”
“没关系，事到如今，如果古先生还愿意倾耳听我讲一个故事，对我已是莫大的安慰。”
古林渊此时从那古怪的笑容中，感知到了一种痛苦到极致的释然。
古林渊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放轻道:“当然愿意。”
长门秀臣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凝视着古林渊，眼中积蓄了凝重的乌云，“如果我说我杀过人，古林先生会怎么办？”
古林渊平静对视道:“依照原则我会报警。”
长门秀臣听到了想听见的答案，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长门秀臣张手形似扼着喉咙一样扣扯着脖颈的绷带，喘了口气，低声道:“那是在二十年前……那日的天气很好很好，温暖怡人，两个高中生喝了酒，害怕被家长责骂，找了一家旅馆……
“他们在旅馆后门玩笑推攘。
“……a被推摔在地，胳膊嘭地碰到了什么，回头看是一个生锈的管道，管道被砸了个窟窿……
“他看着管道当时好像隐隐有个念头抓捏他的心脏，但这时感觉到有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他顺劲起来转头看到b，那种心悸的感觉消失了……a便觉得是自己喝多了，想着一会告诉服务人员一声弄坏了管子，好做赔偿。b和a玩笑了几句，然后b扔了手中的烟头用脚辗灭后，揽住a的肩膀往旅馆后门走……”
他的声音沙沙的，在沉静的室内，如灰雾低低地荡开，与窗外的阳光交错纠缠，谁也化不开谁。
“两人从后门回到旅馆，正准备开房间时，忽然一声巨响，很多东西被崩得乱飞……房子在颤动，房梁在下一秒也许就会坍塌。”
明明最擅长用言语来描绘故事的人，说起这个故事时，只能干巴巴的，如生嚼树根一样说一会儿，停一会儿，越说嘴里越是苦涩。
“当时a听见有人在呼救，可是他当时慌不择路只顾着逃，出来时站在人群中……周围吵吵嚷嚷他感觉声音忽远忽近，恍惚了好久，才想回去救人……最后a从火里救出了一个女孩。”
长门秀臣轻轻叹出了一口气，抬眸看古林渊，“你应该已经猜出我说的都是谁了吧……”
古林渊点头，a就是长门秀臣，b则是长门光明，如果他没猜错……
“救出的女孩是日向小姐吗？”
说起来古林渊倒未曾见过长门光明口中的日向幸。
长门秀臣闭眼默认，“她前些时候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想想真是痛恨自己……”
他躬起腰双肘撑着膝盖，捏按额头的手用力到凸起青筋。
“我害死了她的双亲，但她向我求婚时我心中竟然不能自控的涌出欣喜……”
长门秀臣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的头低了又低，好像恨不能埋进地底。
古林渊察觉到长门秀臣已经陷进痛悔的漩涡不能自拔了，他拉过长门秀臣左手一边按压他的虎口，一边温和地呼唤着:“秀臣先生……秀臣先生……”
等到长门秀臣看向他，呼吸急促，痛苦而清醒地抬头看向他时，就连古林渊也免不了暗叹一口气。
古林渊一边有节奏地用着恰到好处地力度按压着他掌心的劳宫穴，舒缓他的精神，一边温和道:“秀臣先生来盯着我的眉心，缓慢地缓慢地，吸气、吸气、吸气、吸气、吸气，屏息……慢慢地呼气……”
长门秀臣跟着古林渊念的调息了几分钟，不该说没有用。
是太有用了。
长门秀臣连打了好几个哈气，眼眶沉沉，大脑空空地没有办法思考。
长门秀臣平静了下来，抽回了手，“谢谢……”再过一会儿他说不准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