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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是日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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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千里高中时确实学过意大利语。

    那时,许雨看她入校几个月都郁郁寡欢,怕是仍在怪父母没出择校费,恰好炒股赚了点闲钱,就给她报了个班,算是种变相的弥补,没想到一学就是两年。比起囫囵吞枣的法语,郝千里学意大利语是存了去米兰学园林设计的心,每个周末都风雨无阻地往语言学校跑,学得扎实又刻苦。只是还完郝全的债,家徒四壁,没钱留学,最后郝千里也只能断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参加了高考。

    但是郝千里不知道安吉瑞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她脱口而出:“你啷个晓得啊?”

    安吉瑞眉毛一挑,反驳道:“我当过地陪,我当然晓得啊,简单得很……”

    郝千里无语追问:“不是问你勒个,我说你啷个晓得我会意大利语?”

    “哦哦哦,勒个啊……你搞忘了,你们班主任把你逮到起在走廊‘劝学(xio)’,喊你不要想精想怪,结果你倒还问别个,为撒子一周学(xio)七天的人考得还不如你……当时我们感觉(jio)你好跳哦,全年级都晓得老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吉瑞讲得眉飞色舞,郝千里听得无地自容。

    她只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谁还没年轻过;另一边抱着杯子冲屏幕作揖,制止安吉瑞继续发挥:“大锅大锅,莫说了莫说了,是我哩问题。”

    安吉瑞在另一边笑得更起劲了,但也打住,转回了正题:“你信我嘛,当地陪还是赚,豆是你要注意点儿,找个靠谱哩旅行社,每回儿出门前记到起给朋友发个定位……”

    安师傅又开始念起了经,郝千里习惯成自然地开始了神游。

    比起安吉瑞丰富的赚钱经验,她自愧不如。

    想起大学时,郝全临近年关常手头紧,让她自力更生。但是许雨的敦敦教诲又挂在耳边,叫她时间花在刀刃上,不能写在简历里的事就少干。几经权衡下,郝千里在去律所实习前,当过不给钱只报销项目费的志愿者领队,参加过前两名给奖金的征文比赛但荣获第三名,还在只管饭不给钱的人民法院和连饭都不管的仲裁机构都当过实习生……总之,正儿八经捞钱的工作她是一个没捞上,别人廉价劳动力,她倒好,直接白送。这也是她在那个断送了她律师梦的全年无休黑心所里能干上一整年的原因——虽然累,但是好歹人家给的是真金白银而不只是“实习经验”……

    “咳咳!咳咳咳!!”安师傅见她神游天外,不乐意了。

    郝千里回过神来,问了个她好奇许久的问题:“……你怎么这么清楚,是被骗过吗?”

    安吉瑞气急败坏:“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听我还不讲老!”

    郝千里哈哈大笑,连忙安抚道:“安老师安老师,莫愣个嘛,我听我听。”

    安吉瑞对她这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苦口婆心道:“你不要愣个,一个人跑外地打工,好危险嘛,我勒些你听到起烦,但是都是金玉良言,懂不懂……良言苦口,良言苦口啊!”

    最后两个词他说回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郝千里怀疑这是安吉瑞在哪个剧里人物的词,这人戏精上身,估计要演起来了。

    果不其然,上一秒还在对着屏幕念经的安吉瑞,下一秒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双臂展开像只要起飞的大鸟,重重地振了两下臂,然后一手作沉痛状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抽搐着伸向屏幕,撕心裂肺地大吼:“臣有一言!不得不谏啊!”

    郝千里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人得了令,却犯了混,反而收敛了,往后一坐,也盘着个腿,又把手机举起来,语调也平静许多,絮絮地讲起来:“哎呀,你不要不信我嘛,我以前干过才给你说的……”

    郝千里这回好好地听起来,还时不时点个头,插嘴问个问题,倒搞得安吉瑞愈发严肃起来。

    他越说越多,本来一两分的风险被他说成了十分,倒把自己给唬住,开始觉得郝千里恐怕是难以应付,倘若最后真出了事,只要想到当初是经自己撺掇的,那他真会内疚一辈子。

    想着想着,安吉瑞头脑一热,脱口而出:“干脆你给我当地陪吧!”

    郝千里一愣,反问他:“你夏天不用去拍戏吗?我给你当赛博导游,直播带家人们遛弯?”

    安吉瑞夏天确实要进组,但是公司想着给他开拓一下市场,这么好个衣服架子,不接点时尚代言实在可惜,恰好6月有米兰男装周,就帮他空了小一周出来,去米兰看秀顺便拍组写真。这也是安吉瑞一开始来问郝千里的原因,想着都在意大利,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我六月要去米兰看秀,完了应该要去热那亚还是哪儿,拍个写真,最后从罗马坐飞机回国,顺便也想去玩一玩嘛。”安吉瑞终于说出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郝千里。

    这和郝千里的度假计划倒是不谋而合。她想着找个周五,请一天假,拉许雨和彭辛去过个有好山好水相伴的轻松周末,然后她先行回罗马上班,许雨她们玩个痛快之后再回来,郝千里正好能送她们上机。

    “你几号过来?”郝千里问。

    安吉瑞笑着说:“还没定好,就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个安排,定下来就告诉你!但是先说好,我已经预订你了啊!”

    郝千里不敢给他就这么答应了,只能含糊其辞地笑了笑,又把话题给转走:“对了,你开始说有宣讲的事情要问,什么事啊?”

    安吉瑞一开始提这事就当个由头,此时突然被问到有点发懵,不过他倒是想起来,确实有件事得说:“我们班主任说三月学校要突击考试,宣讲改到四月份了,等月考完大家休息的时候找一天哦。”

    郝千里对此没有异议,反正她一个学生,不存在什么繁忙的日程,只要不在上课时间,随便找个地方讲一小时也没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

    安吉瑞看没别的可说,自己心愿已经达成,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出门玩一天,就笑着给郝千里说:“那就这样,别忘记你答应我了哦,拜拜!”

    郝千里看他笑得灿烂,不自觉就回了句好,接着后知后觉地想,她答应什么了?

    窝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郝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搜索起了旅游攻略。

    虽然房租的事还是没解决,但是安吉瑞兴致盎然的一通安排,倒让她又提起了兴趣。看着网页上让人眼花缭乱的灿烂风景,她感觉夜里的冷意都驱散了不少。

    晚上睡觉时,郝千里终于没再梦到抢不完的机票折扣和看不完的租房视频,而是梦到了撒着金光的海面。

    之后几天,安吉瑞在微博上异常活跃。

    他每天发着十八宫格,记录着九寨沟游记。冬天人少,冰瀑连着冻湖,看起来愈发像仙境,安吉瑞混在其中,活脱脱刚上天的大圣——朋友给他拍的照片里,要么是此人飞奔着上山的背影,要么是玩雪后冻得通红的小脸,看着叫人心情愉悦。

    郝千里也养成个习惯,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看看安大圣今天又去霍霍了谁家的仙林。

    不过春节假期结束后,安大圣也要回去取经,不能再在微博里上窜下跳,而郝千里临近开学,事情更是多得做不完,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但偶尔地,事情不顺心情不好时,郝千里还是会看看安吉瑞的超话。之前他有部戏播出后反响不错,曝光率也大大提高,隔三差五就能有个新鲜笑料被网友挖掘出来。

    隔得远了,郝千里就更发现,安吉瑞这人身上,好像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块多棱镜,同一个人折射到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片面。而有光自然会有阴影,但是安吉瑞这人,却好像一颗珠子,任何时候去看,都是一模一样的风光霁月。

    这倒不是说他不会疲累,不会憔悴。恰恰相反,安吉瑞连这一面也不掩藏,但是郝千里没有见过他和自己一样,疲累到头就会烦躁、憔悴起来就会哀怨的瞬间。

    郝千里感觉这倒也正常,一般人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的总是庸常里难见的非凡,平淡心境下偶得的欣喜,不是身边人,谁也不知道上一秒在朋友圈发一串哈哈哈的朋友,现实中是不是满面愁容,更何况艺人。而安吉瑞既然入了这行,“必须夸张满足、开心得想哭即哭”就是他的选择。其他职业的人也流汗流泪流血,赚得却不及他十分之一,相比之下他这碗饭已经好吃太多,断然轮不到郝千里来替他委屈。

    只是这样一来,郝千里在心理上又和安吉瑞慢慢疏远了——从有好感的老同学,变成了个微博上负责“贩卖浪漫幸福”的营销号。

    日子像这样流水一样地过,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中旬。

    一个月没有联系的安吉瑞,突然给郝千里发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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