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可爱的问题
平板里第一集播完的时候,郝千里刚好舔完了盘子。
放平了心态,加上彻底用尽了借口,她终于开始老老实实打起了字。没想到竟然真让郝千里找到了点感觉,一口气写到了凌晨。
关上电脑时,模拟法庭书状中她负责的争点已经将将收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能在明天得到批复,然后她就可以开始论文的写作。
想到这里,郝千里觉得心里的块垒都散去了不少。
趁着睡前,她给安吉瑞了条消息表示感谢:“看了你早年的直播,很受鼓励【大拇指】”
然后郝千里关上手机,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她看着微信上的红点时,感到一种熟悉的大事不妙。
果然,一点开就是安吉瑞的消息轰炸。
一上来,先是连排的“啊”;
跟着的,是矩阵的“尴尬”;
最后,是安老师崩溃的质问组合拳——
“到底是哪一个啊啊啊啊啊!尴尬!!!你到底看了什么!!是跳舞吗?还是和镜头亲嘴??还是什么啊!尴尬尴尬尴尬【大哭】”
郝千里尝试接入安老师的脑回路,很认真地回复道:
“我认真的啊啊啊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些视频!!!【笑哭】我是真的很感谢,感谢你直播传递的正能量【玫瑰】【玫瑰】【玫瑰】!不要尴尬!再接再厉!!!【抱拳】”
这回终于轮到安吉瑞沉默了。
郝千里就看他正在输入,停下,正在输入,停下。
循环往复几次之后,郝千里失去了耐心,把手机一扔,开始换衣服准备去图书馆再创辉煌。
等郝千里围巾手套头盔一一穿戴完毕,再打开微信时发现安吉瑞还在输入,不由失笑,决定不再管他。
初三这天是个难得的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郝千里骑着车跨桥时,十点的太阳在对岸高悬。她向左边一望,整条河都闪着金色的波光,吹来的风却不算炽热,是书里形容的那种“太贱的春天”所特有的懒洋洋的风,吹得人是斗志全无。
耳机里放着首烂俗的情歌,一句“让浪漫被暴晒”被歌手用缱绻的语调反复咀嚼。
郝千里在路口等绿灯时,斑马线上慢悠悠地走过一只胖胖的海鸥,喙和脚是黄色的,除了翅尖一抹灰黑外通体雪白,像是谁家庭院里的小摆件跑出来了,看得郝千里心情大好——白鸥白鸥,“欧气满满”,看来今日必然效率非凡。
郝千里到了学院,停好车就直奔图书馆。
她最喜欢这学校的地方,第一是食堂,第二就是图书馆。
法学院的教学楼是回字形的三层小楼,回字中间的小口就是只有两层的图书馆,馆内还有一棵老银杏树,被玻璃罩子围了一圈,上不封顶。
郝千里的保留座位就是在二楼正对着树的位子。
她开学时,这棵银杏树还绿意盎然,这几个月就眼看着它叶子染金,几场大雨后就成了如今光秃秃的模样。
坐下后,郝千里摘耳机的时候又看了眼微信,发现安吉瑞还是没有回复。
她看着银杏树发了会儿呆,决定不再想他。
把电脑、平板还有打印好的法条在桌面上依次摆好,郝千里干掉了一整杯浓缩咖啡,开始书状的扫尾工作。
郝千里其实不算是个习惯很好的人。她做事,要么走神走得神思恍惚,要么进入状态就旁若无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书翻得哗啦作响,腿抖得天怒人怨。
这天她刚好就很在状态。
一开始选这个位置,郝千里一半是为了那棵银杏树,另一半其实也是出于自知之明,特意选个角落人少的地方。但这天她入座后不久后,就从余光撇见左手边坐下了个金发的大高个。
郝千里没管,仍伏案写着诉请陈词,半小时后,当她正写到兴头上时,那个男生终于忍无可忍地轻轻敲了敲靠近她这边的桌面。
却没想到,等郝千里转过头来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对面脸上眼看着就快按捺不住的隐忍怒气,瞬间偃旗息鼓,变成个带点惊喜的微笑。
郝千里也挺惊喜——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做蔬菜沙拉的法国邻居。
邻居叫阿列克斯,在她们这栋小小的宿舍里,也算是个楼内吉祥物——热心肠、有礼貌,再加上甜蜜的笑容、闪亮的眼睛和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看着就像个人形金毛。
郝千里有天出门时,碰到了他被困在门外,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钥匙被落在了里面。凭借住六人寝的丰富经验,郝千里拿塑料文件袋帮他开了门,第二天阿列克斯就带着一盘自己烤的曲奇饼干上门感谢。而郝千里有时候垃圾堆多了提不动,也会叫上他帮忙。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就熟悉了。
可是郝千里分明记得,如今刚19岁的阿列克斯,是人类学的大一新生,怎么在假期这时候会到法学院的图书馆来?
她拿起杯子,示意他出去一块儿接水,顺便问问情况。
刚刚走出图书馆的闸机,就见上一秒看着还稳重又缄默的阿列克斯像被解除了魔咒,抓着郝千里的肩膀叫到:“迈尔斯(miles)!”
郝千里英文名是“miles”,取了个“千里”的直译,美中不足的是常被误以为是男孩。
迈尔斯·郝小姐转头看他,出于礼貌先道了个歉,表示希望刚刚没有太打扰到他。
阿列克斯连忙摆摆手说不在意,然后不等郝千里问,就倒豆子一样说起了怎么会到这里来——原来是因为他们专业二月初就要考试,他的同学都聚在自己学院的图书馆里,搞得这小子心浮气躁,只能换个地方潜心学习。
此人口音浓重,但是让郝千里大感不公的是,自己的中国口音常被同学打趣语调太平,像教堂嬷嬷,阿列克斯却因为这法国口音被他教社会学的老师所青睐——他还在郝千里面前吹嘘过他和老师下课后去附近咖啡馆用法语聊天的事迹。
其实郝千里来这边求学之前,也曾暗暗下定决心要学好法语,毕竟这是大多数多边条约作准文本的语言,可以和英语做个对照,而且郝千里想去实习的国际组织也都更青睐会说法语的实习生。
奈何郝千里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学了一年,连《小王子》的第一章都读不出来。她给阿历克斯说的时候他还不信,等听完郝千里用法语从一数到十之后,阿列克斯已经笑得掉到了地上。
郝千里当时有点小小的气恼,让阿列克斯也来说中文试试,就听他得意洋洋来了句“废一”。郝千里想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飞机”。法语里“j”读作“伊”,是一个由舌尖抬向上齿龈发出的浊辅音,这人因此读错了所有带“j”的拼音。
等郝千里有样学样地笑了回去,阿列克斯也不好意思起来,两人就此默契地再也不提对方“语言天赋”这件事。
时隔大半个假期没见,听见他这熟悉的口音,郝千里竟然还觉得有点怀念。
她看水也接得差不多,阿列克斯还在那儿感慨着这边图书馆窗明几净,尤其是银杏树给钢筋的建筑带来了生命的温暖云云,就知道他身上的法兰西浪漫和雪上加霜的人类学情怀又在上头,估计一时半会是打不住的,遂一边敷衍点头一边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一打开微信就是和安吉瑞的聊天框。
郝千里发现他终于回复了——沉思许久之后,安老师慎重地回了个小狗鞠躬的表情包,小狗的表情微妙地介于“感谢欣赏”和“真的会谢”之间。
她看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对面的阿历克斯又开始“迈尔斯”、“迈尔斯”地叫了起来,问郝千里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不知该怎么描述,想了想说:“nothing,justsawareallycutepuppy”
郝千里觉得自己也没说错——
谁说只有男大学生才能当可爱小狗,童心未泯的安老师,嗯……怎么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