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性格的问题

    郝千里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中欧时间下午一点了。

    安吉瑞，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陌生在于，此时距郝千里高中毕业已经五年有余，花季雨季都模糊得像上个世纪；熟悉在于，安吉瑞尽管是个小演员，偶尔也活跃在郝千里的微博主页上，而他实在是很难让人忽视的一个人。

    高一开学刚三个月，安吉瑞的名字就被挂在了校园贴吧上，标题是“谁认识高一长得很乖的一个男生？”。但是到了高一下时，安吉瑞的名号已经变成了“5班安弱智”。原因无他，此人话多且密，好动且贱，还或多或少带点少年人特有的单纯，或者说愚蠢——在被挂上贴吧一小时之后，安吉瑞按耐不住心中激动，在楼内回复了一句“噗！不准暴名字…吧规”。

    此后众人皆知安吉瑞的马甲，紧接着发现他曾在言情小说吧“求不虐的文”，在死神吧讨论“黑崎一护的身世”，在lol吧问“有人和我一样lol多读几次以后想呕吐嘛？”。

    一个兴趣广泛心思细腻且热情洋溢的男高中生被人认识了，而一个戴着眼镜温柔帅气的校园男神就此死去。

    这导致尽管安吉瑞高一就因为脸被挂上暗恋贴，但是直到高三还在光棍吧留言问为什么会单身。

    不过当时的郝千里并不知道这些。彼时的她正因中考失利而仇视全世界，全身心沉浸在从市内最好的综合高中转到这个以培养体育艺术人才而闻名的普通中学的失落之中。

    郝千里上高中的时候，父母因为债务纠纷刚办完离婚手续，但出于没能给不争气的女儿交上择校费的亏欠，在生活上尽量对她有求必应。郝千里就拿多出的生活费买了一个mp4和一个二手的苹果手机。

    她每天上下学戴着耳机步履匆匆隔离外界，课余时间都用在拿imessage和初中老同学吐槽新学校上。看校吧这种事，对年少轻狂的郝千里来说是“有辱身份”的，当然也没有新同学乐意和这位“狂人”分享这些。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与世隔绝，郝千里是少有在毕业时仍认为安吉瑞就是个普通帅哥的人。

    说普通其实不太准确。郝千里第一次在走廊上看到逆光走来的安吉瑞时就被深深震撼，用一句当时流行的疼痛文学来形容，安吉瑞就是那个惊艳了郝千里整个青春岁月的人。

    这个又高又瘦，戴着黑框眼镜，长得像言情小说封面，经常出现在同学闲聊只言片语中的男孩，成为了郝千里想象中属于她的男主角。

    这让郝千里三年来怀揣着一颗悸动的少女心，为能成为更好的人而拼命努力。当时的言情小说流行的还是灰姑娘和王子的类型，女主角一般都是话不多的矜持少女。郝千里为此一改初中时跳脱的性格，除了一下课就冲去走廊乱晃，以至于被人怀疑肾有问题外，大多数时间都抱着等待被安吉瑞发现“哇！女人你好特别”的心态，认真上课、认真自习、认真吃饭，克制且稳健地当了三年全校第一，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心无旁骛。

    郝千里的想象世界达到巅峰，是在高考的时候——几千人一个考场，偏偏坐她左手边的是安吉瑞。

    即使已经不记得高考作文题目，但是郝千里多年后仍能回忆起那时安吉瑞脸上的笑。大家都很紧张的时候，他放松地背靠椅子，长腿交叠，眉目轻松。郝千里作文写不完奋笔疾书时，余光已经能看见安吉瑞做完了无聊地转笔。当时郝千里心里只涌上一股甜蜜的心酸，“原来他之前一直在藏拙！而我这么努力却还是无法与他匹敌！”

    当时还有个小插曲。最后一门考英语前，前桌男同学突然转头过来，嬉皮笑脸地问郝千里，“妹妹能不能给我抄一下啦，帮帮忙？”郝千里正想着怎么礼貌回绝，沉默着轻松了两天的安吉瑞却蓦地开了口，“大哥，没必要嘛，老师都看着呢。”那男生疑惑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悻悻转头。

    这件不到五分钟的小事，成为了郝千里乏善可陈的青春期里，为数不多被贴心珍藏的“偶像剧”桥段。

    但之后二人的生命就像两条分岔路。

    高考时郝千里正常发挥，考了全校第一，当然体校的全校第一也不过就够去首都读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律专业。

    进大学后，郝千里被院里各个收拾得人模狗样的“精英男性”迷得七荤八素，开学第三天迷上了东北的高个校草然后就将安吉瑞抛之脑后。

    郝千里的成绩也跟着一段段少女心事的起伏而时高时低，在大三时却又靠着此前和暗恋的师兄做的项目加分，擦边保上了研。

    临近毕业，郝千里这飘忽不定的心性，又被实习时同僚们的名校出身给轻易刺激到，研一时出于学历代偿心理又申请了llm，这才会在全中国人民都在幸福放假的除夕夜仍被迫奋笔疾书。

    因为和高中同学的疏离，郝千里高考完就再也没有知道过安吉瑞的动向。

    以至于读大学时某天，刷到当时已经因为参加素人综艺而帅出圈的安吉瑞，郝千里才第一次通过此人百度词条知道，原来安吉瑞当年的轻松，不是成竹在胸的淡然，而是“反正老子也不会，你能奈我何”的淡然，是“四百专科线洒洒水啦”的轻松。

    这小子当年踩线进了一所专精于游戏设计的院校，毕业后顺利入职了个搞消消乐的小公司，结果阴差阳错又意料之中地，因为一张好脸踏入了娱乐圈。

    之后，他没经历多久小演员没戏拍的苦闷空窗期，就因为身高腿长加上脸蛋漂亮，当上了一些小成本网剧的男主角。

    郝千里看完，只想感慨，果然是人如其名——安吉瑞这二十年过得真是安逸又幸运。

    那时还将高考韵事作为回忆里闪着金光的宝藏的郝千里，在看完安吉瑞的采访和抖音后，又迟来地感受到了暗恋过安吉瑞的小姑娘们，在高一就受到的暴击——我怎么会喜欢这个憨批？

    原来男神脸上的眼镜不是因为刻苦读书，而是因为打游戏散光；原来走廊里看到的微笑，不是对我情有独钟，而是他自己看小说入迷在细细回味。

    回忆碎了一地，连同一起的是郝千里心里的第一个白月光。

    此时此刻，看着班主任消息的郝千里心里五味杂陈。

    脑内跑马灯一样把自己不堪回首的高中暗恋走过一遍，想了想下周就要开始的模拟法庭集中训练，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开学但自己仍未开始的预习计划，以及尚未动笔的博士申请书，郝千里把一串拜年信息和婉拒打在了聊天框里。

    但就在她刚刚输入完快要发送时，班主任的下一条消息就传来了：“我上午在家长群里提了，你妈妈帮你答应了。我已经把你微信推给了安吉瑞，你们自己商量一下时间安排。”

    下一秒，郝千里微信新好友那一栏弹出了一个小红点。

    新好友昵称“安吉拉瑞瑞”，头像是个旋转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