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因为这句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瘦高男人身上。
男人显得局促不安，他不停地搓着手，低头避开对视, 磕绊道：“感觉有点像……在边城见过的恶疾。”
众人想起张三的经历，害得他倾家荡产的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如果这次时疫真从齐国传过来, 是天灾还是人祸就尚未可知了。
“张掌柜, 你能确定吗？”陈茶问道。
张三慌忙摆手：“只是发病症状很相似，但那时候处理得草率，许多细节小人不敢保证。”
陈茶敛下目光，她仔细回忆起疫情发生的经过。
选择创作大会的最后一天，正是人流最大的一天，难免有侍卫疏忽检查。如果那时有人身上带着传染源混入人群，无论是身份还是传染范围都难以确定。加上帝后被困导致民心动荡，挑这个时候下手, 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从这一点上看, 对方不仅考虑周全，而且还清晰掌握着京城和朝廷的情况，所以是谁在通风报信，引狼入室？
精神小伙按耐不住性子，跳脚道：“那还用说，朝廷肯定有叛徒, 千万别让他落在小爷手里！”
燕乐恩淡定地按住精神小伙的肩膀, 思路清晰：“事到如今，找人最重要。”
“可现在朝廷半点不安宁, 我爹和董夫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底下一帮人还在为要不要再派兵支援五虎城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谁还管内奸的事情。”精神小伙想到这里脑壳嗡嗡作响。
燕乐恩私心里支持派兵, 但和董夫子以京城做防线的观念相悖，于是保持了中立。
“叛徒的事情倒好办，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早有了易主的心思，我们在等前线的消息，他比我们更着急，只要透露一点风声出去，反应最明显的就是他。至于五虎城的事情……”
少年话音未落，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众人吓了一跳。
黑衣女子沉默低头，跪地不起。
女子脚下稳如磐石，陈茶想扶愣是没拽动，只能换了一个温和的方式：“你先起来，我再考虑。”
女子依旧一动不动，
“既然这位姑娘执意要去，不如让她随军，有军队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少年缓声劝道。
陈茶头疼地看着固执的女子，深深叹一口气。如果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她尚能忍受离别。但很多时候，看着身边的人远去的背影，她除了担心别无他法。
“你去可以，前提是跟着军队走，再带上暗卫……府里账房有一家打铁铺子，里面有一些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还有，大胡子曾经送来的战马，先借你们用几天，一定要记得给本宫骑回来！”
听着少女事无巨细的安排，女子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少女的模样刻进心里。
“公主，工部已经做出来大部分的兵器，还有一小批暗器，但效果不知道怎么样，需要送去吗？”精神小伙插嘴问道。
虽然觉得陆家暗器很阴毒，但刀剑无眼，战场中能保命的东西就是好东西，陈茶毫不犹豫点头：“从官道走，越快送达越好。”
“要是能早点结束就好了，”精神小伙记下，然后幽幽埋怨，“如果不是这些事，今晚该是中秋诗会，小爷都请燕兄弟做评委了，肯定很热闹……欸，外面怎么这么吵？”
陈茶扭头看向窗外一轮圆月，银辉撒在枝头，屋外确实有喧闹的人声。
小桃一拍脑袋，懊恼道：“奴婢差点忘了，商户们好像有事和公主商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前，府外。
面容各异的人围在门口。或站或蹲，伸头打量的，着急转圈的，上好的绫罗锦缎都热出一身汗。
“怎么还没动静？”趴在门上的花白胡子小老头皱起脸皮，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
“罗老，你耳朵不好就不要占着位置，让老娘来！”身着轻薄纱衣，花枝招展的女子说起话来与外表一点不符。
她挤开小老头，凑近门缝打量，又贴近耳朵，嘀咕道：“说什么叛徒，内奸……”
众人的心紧紧拎起来，呼啦呼啦地全涌上去，紧张地问道：“什么叛徒，什么内奸？”
“别吵老娘，听着呢！”女子一双媚眼像钩子一样，斜横了众人一眼，扯起滑落的紫色肩带。
众人咽下口水，自觉散开。
女子这才又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转过身笃定说：“我们中有叛徒！”
“什么？不可能！”
“我们对大周忠心耿耿！”
众人不满地嚷嚷起来。
女子叉着腰，柳眉倒竖，斥道：“嘴上说有什么用，安平公主开创作大会，让你们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要你们一分钱了吗？一出事躲得远远的，这时候想向公主哭穷，不是叛徒是什么？”
“好像你万花楼没赚钱似的。”
有人反驳道。
“老娘行得正坐得直，知道官道里薛子清的画吗？全是我万花楼买下的。”女子半点不虚，眼神睥睨。
“谁不知道你们的关系。”那人小声嘀咕一句，话虽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薛子清的画确实价值千金。
见众人被憋得不说话，女子更有底气了：“所以安平公主这次晕倒，和你们都脱不了关系。明知道这时候外地人需要隔离，罗老你家悦来客栈还涨价，不是昧着良心赚钱吗？”
小老头捻着胡子解释道：“特殊情况特殊解决……客栈的维护成本高了……”
女子见多了小老头打太极，根本没信：“落雁居不要维护成本吗？还不是没收钱。你之前惹出那么大的事情，人家都不计前嫌让你加入创作大会了，这时候哭穷却熟练得很，说不准公主就是被你气晕的。”
小老头脸涨得通红，叫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老朽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说你不是叛徒，京城现在缺物资缺钱，你敢出吗？”
小老头稀疏的眉毛立起来，辩解道：“老朽手下还有许多人要养，不能像安平公主财大气粗，但老朽能保证时疫期间，悦来客栈和所有分店所有食宿八折起。”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见罗老松口了，其他人纷纷效仿。
“看在安平公主的面子上，我榭水楼打五折！”李掌柜挠头道。
“城里最大的两家药馆都免费了，我家小药坊再涨价也说不过去。”一个小商人纠结了一会，“降点钱好了。”
……
“姑娘，俺来捐钱，”等没人说话了，卖糖人的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这里有三十两。”
“老伯，公主哪看得上您这点银子？还是给孙女上学用吧！”女子嫌弃地把钱推回去。
老头没生气，大概做糖人久了，连皱纹都染上糖浆的味道，他依旧笑呵呵地捧着铜钱：“这三十两是靠创作大会赚的，俺孙女早就上了免费学堂，有先生们教，放心得很。俺没文化，俺儿子也没文化，现在赶上公主办免费学堂，家里能出一个有文化的人，了不得！公主是俺们的恩人，俺不能忘恩负义！”
创作大会让他们吃尽红利，如今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老头的一番话让口中说着“打折”的商人尴尬不已。
他们忽然露出惊讶的目光。
只见女子身后，一袭红衣的少女推开了门。
“老伯，这钱您留着。”
少女声音清冷干净，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便收回目光。
女子先愣了几秒，目光落在少女身后，忽然改口道：“我万花楼虽然被人说不干净，但姑娘们良心不缺。老伯，这钱我替你捐。”
被抢先一步的商人们暗自咬牙，气自己反应慢了一拍，白白让万花楼捡到便宜，不仅在公主面前留了好印象，还顺势卖了好名声。
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站出来了。
“我捐六千两，公主，您可要多来我们榭水楼啊！”李掌柜不甘示弱，顺势宣传了自家生意。
“老朽和公主您赔个不是，上次赵工匠的事情，是老朽的错。老朽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一点物资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罗老不愧年轻时是个风云人物。说这话时很镇静，眼皮都不眨一下，任谁也看不出心里在滴血。
“罗老大气！”
钱账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矮胖的影子后跟着一群小尾巴。
他抹掉额头的汗，朝少女说道：“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药馆都安排好了吗？”
“依照您的吩咐，所有治疗免费，不少大夫们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去收隔离区了，还有——”钱账房头疼地指着身后。
“这些人堵在医馆门口，死活不肯走，问他们要干什么，说是要去隔离区，我看他们不像大夫就没答应，谁知道一群人就跟着小人，甩也甩不掉。”
众人注意到钱账房身后一群年轻人。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长袖宽袍，眼眸如星，倒映出青年人独有的无畏。
确实不像是大夫，也不像是来讨说法的债主，更像是……学子？
众人打量着青年，殊不知，青年也在看佳人。
是第一次见到安平公主，不如传言般盛气凌人，反而出乎意料的随性柔和，或许是刚醒来的原因，发丝慵懒，眸色温柔，月光落在红衣上，像撒了一层银霜。
被她注视着，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少年们怔愣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
“安、安平公主，我们是附近学堂的理科学生。”
“教医学课的老师都去了隔离区救人，我们也想去帮忙！我们做不到您那样为百姓散尽家财，但愿意追随您的脚步！”
“恳请公主允许！身为大周学子，国家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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