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捉虫】
亥时, 夜深人静。
一个头戴兜帽的清瘦影子走到城西的一家宅院侧门，待四下无人才轻敲了三下。
砰砰砰，两长一短。
接到暗号, 门里的人拉开门锁，抬头撇了眼, 冷声道：“主子让你进去。”
影子摘下兜帽, 是一张相貌端正的脸，苍白的肤色略显得阴郁，他低低应了一声，撩开一侧门帘。
房里已经跪着一个人，影子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觉得此人面熟，待反应过来是谁，寒毛倒竖。他艰难地移开目光, 看向高位上的男子, 低声道：“太子殿下。”
齐太子闻言将手中的黑色卷轴放下，不咸不淡道：“段公子有何事？”
段子守不由自主地磕巴道：“在下想知道……我堂哥什么时候能……”
“先等等。”齐太子摩挲着指腹，“他现在还不能动。”
见段子守脸上隐约不甘之色，他冷声补充道：“成事者必有耐性。因为上次事情被大肆渲染，本王值风口浪尖，这段时间须谨慎行事。”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段子守垂眸恭敬道。
“你不用着急, ”齐太子话锋一转, “本王正在查百香楼的底子，蚂蚱蹦跶得再厉害, 秋后还是要死。”
他将手里的黑色卷轴扔到段子守的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设计图纸？！”段子守拾起卷轴，声线发颤。
“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 跑不了。本王很好奇，如果没有这张图纸，象牙塔小公主和你那个半吊子堂哥还能坚持多久？”
段子守心惊于男子的手段，这种全局掌控的感觉让他不由感受到权力的重要。
他堂哥手里现在还剩创作大会和官道，只要两项中再出问题，就算是御史出面也保不住他，那到时候顺理成章顶替位置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想到这里手心他不觉沁出汗，段子守忍不住透露道：“在下听说……官道准备修到南蛮。”
齐太子挑眉：“南蛮？”
若说是通到齐国或是楚国尚能理解，但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
“是安平公主主张的，原因并不清楚。”段子守猜测道：“官道基本已经修成，这个决定或许只是安平公主的心血来潮。”
“朝廷能同意就不是心血来潮。”齐太子仍然不放松警惕，“巴国王爷是不是还在京城？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是。”段子守欠身，后犹豫着开口：“还有创作大会的事情……”
“本王自有办法让它办不下去。”
见男子语气肯定，段子守才放下心来。他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这种在朝廷里位高权重的人都能被男子收服，还有什么事情是男子办不到的。
“行了，起来吧。”顺着段子守的目光，齐太子将视线落在跪地男子上。
地上的男子不敢动作，只是不停叩头道：“求太子救小人一命！”
“慌什么？都做到工部副员外郎了，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齐太子讽刺道。
“小的有今日的成绩全靠太子一手提拔，没有太子就没有小的今日！小的就是太子手下的一条狗！”工部副员外忙表忠心道。
段更见工部副员外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狗腿模样，心里闪过莫名的念头。
“知道就好。”齐太子扬唇道。
工部副员外谄媚道：“那小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发现你了吗？”齐太子问道。
“应该没有。”工部副员外纠结地拧着眉头，“但小人心里始终不踏实，更何况他现在调到了工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小人仗着太子您，官位比他胜一筹，但他后头是安平公主，所以害怕当年的事情……”
“怕什么？”齐太子淡淡道，“只要你不承认，他动不了你。”
“但小人这些年拿了不少，他又在户部，若是想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工部员外郎牙疼般抽气，心里慌落落地没有着落。
“多少？”
“记不清了，但七八十万两银子是有的。”
齐太子闻言挑眉，房里一时沉默。
段子守虽是克制地端坐着，但注意从未离开过说话的两人，当听到工部副员外贪了七八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心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知道朝廷多少有些水分，但他竟不知底下的水原来这么深。
仅仅是一个工部副员外郎都能捞到这么多油水，权力和地位带来的好处，果然让人贪念不已。
他们说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是那个在科举中抢了他位置的燕乐恩，至于他和眼前这个男人什么关系，段子守单凭这两三句话还不能确定，不过……总是有些意外的收获，比如，赵工匠的死与眼前这个工部副员外必定有关系。又比如，从刚刚那段话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工部副员外若是被燕乐恩查出贪污，结果对他们三个都不是很愉快。
现在是一根麻绳上的蚂蚱，他得想法子救绳上这只。
于是他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解大人的燃眉之急。”
此话一出，绳上蚂蚱和高处的那只……站在最高处操纵着绳子，所以就算所有蚂蚱被摔死了，站在最高处的也不会沾染到一点尘土。
面对绳上蚂蚱和高处的目光，段子守并不慌张，他仿佛一只半悬着的蚂蚱，虽然一条腿挂在绳上，却还有一条搭在地上，不用风吹，本身就已经足够惊险了。
“什么办法？”绳上蚂蚱怕自己先摔下去，急忙求教道。
“很简单，大人您只要把您贪来的钱都捐出去就行了。”段子手见绳上蚂蚱惊愕的表情，建议道。
“这……”绳上蚂蚱考量着利弊，犹豫了。
“大人还看不清局势吗？还是您觉得钱重要还是您的身份，地位，甚至这条命重要？”段子守眼皮微微下垂，看不清神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绳上蚂蚱抬头看高处的男人，终于下了决心点头。
“段大人觉得该怎么捐？”
“他在哪里就往哪里捐，钱要通过他的手才不会起疑，让人挑不出错。即使他知道您贪污又如何，只要他敢接，这笔钱就是清白的，大人你也是清白的。”段子守平静道。
“可是……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收？”绳上蚂蚱迟疑道。
“如果单是大人您一个人不行，但如果是人多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谁还在乎他愿不愿意收。”段子守扯出一个很轻的笑容，“朝廷怎么会拒绝大人们的一片好心呢，大人您忧心国事多捐了些钱，又有谁会怪大人呢？”
“原来如此！”工部副员外茅塞顿开，拉着段子守的手感激地摇，“多谢贤弟出谋划策！”
段子守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道：“等这笔钱洗干净了，大人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工部副员外，到时候请大人不要忘了小弟，若是能蹭上一两顿便饭最好不过。”
“待到事成，必定请贤弟府上一聚！”工部副员外热络道。
段子守和他交换了一个蚂蚱间彼此都懂的眼神，除了高处那只，剩下的蚂蚱要么为利，要么为权，为此受制于人，在刀尖上活得提心吊胆。
这时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一个婢女焦急地闯进来。噗通一声朝男子跪下，面上挂着泪珠，声音带着哭腔：“太子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男子蓦地起身。
“奴婢晚上还服侍小姐用膳，小姐说不舒服想早点睡，所以奴婢们都在房外候着，哪想到再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婢女哭诉道。
算算时间，快有三个时辰了。
目前京城人多眼杂，晚间创作大会来往都是人，对于一个想要离家出走的姑娘来说，是最好的掩护。
此时想要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齐太子的脸色无疑有些难看。
“所有人！立刻去找！”
齐太子威严的声音含着怒气。
婢女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抬地退出去。
看来站在高处也不能高枕无忧。因为还要防止出逃的蚂蚱。
段子守无意中瞧见齐太子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太子殿下，欣和公主是不是去了楚国？”
齐太子眉头一皱。
“楚国老皇帝暴毙，将皇位传给了七皇子，据说不过一阵就要广邀宾客举办登基大典，欣和公主似乎对楚世子……楚皇颇为欣赏。”
那何止是欣赏。简直能追着人跑。
齐太子咬牙想到。
翌日，辰时。
正是秋分时节，天气转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
乡野间，一条宽敞干净的道路旁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个扎着绿头巾的男人捣下身旁人的胳膊，啧啧称奇说：“唉，老张，这就是咱们大周的官道吗？真气派啊！”
“据说都是安平公主出钱建的，乖乖啷个哟，公主真是有钱！”老张伸长脖子，眼珠子咕噜地转。
“多亏这个官道，我们沿路的多个糊口的机会，安平公主给我们家发过补贴费呢！有双倍工钱！”一个扎着头巾的妇人抱着孩子，笑着说。
“朝廷对咱们真不赖，下次再有这种修路的事情，俺也要去！不过那个大房子是干啥的，也不像临时茅厕啊！”绿头巾顺着老张的视线看到官道旁的建筑，奇道。
“你眼珠子用来出气啊！你看哪家茅厕有□□间屋子，还建双层的？肯定是驿站！！”老张伸手扇了下绿头巾的脑袋，啐道。
绿头巾憨憨地笑，他忽然看到什么，伸手指着叫到：“欸，老张，你看！上面写着字呢……大周……服务区？”
作者有话要说： 蚂蚱天团今日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