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在短暂的震惊后, 钱账房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他揉搓下胖脸：“公主，您开这么多分局要怎么管理？”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管十九个镖局吧。
他光在京城里几头跑已经觉得分身乏术，连脸上的肉都消减许多。
被胖墩这么一提醒, 陈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她转着镯子，沉吟半晌：“这样, 在招募镖师后, 先观察他们一段时间，然后挑出其中开工最晚，收工最早的一批人作为各个分局的管事。”
“开工最晚，收工越早？”钱账房憨憨地挠着脑壳，重复道。
开工晚，收工早，不是典型老油条行为吗？
选这种人当管事，镖局的风气得歪成什么样, 钱账房念及此不由猛甩两下脑袋。
陈茶手抵在唇前咳嗽一声, 试图换个方式说服胖墩：“你看府里的那些老嬷嬷们有什么共同点？”
公主府里之前养了那么多老油条是白养的吗？若不是老油条们倚老卖老克扣丫头们的月钱，为了败家，陈茶能养到给她们养老送终。
“会摸牌……还是会偷懒？”钱账房试探道。
“对了！就是会偷懒！”
陈茶等的就是胖墩这句话，于是用力拍了拍钱账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走了。
只有找到最会偷懒的人，才能带领镖局走向败家正轨！
少女走后, 钱账房低声重复两个字, 陷入沉思。
公主忽然提起府里的嬷嬷们，必有深意。
钱账房自认为是公主府的老人了, 主子的意思也能揣摩一二。
所谓偷懒，是偷来的懒。
重点是“偷”而不是“懒”。
府里的那些老嬷嬷他是知道，每天迟到早退却能把事情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是真本事。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能力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当然，摸牌也是一等一。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会偷懒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钱账房抓了下头发，不确定地想道。
午时，百香楼。
白天的客人虽然没有晚上多，但你也绝对看不到任何一张多余的椅子。
来这里的人们神色轻松，三三两两围着桌子，低声闲谈着创作大会的轶事，兴起时偶啜两口小酒，再夹一筷子小菜。
忽听“哐当”得一声响——
一男子像烂泥一样顺着桌角软绵绵滑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同桌的人已经拍案而起，叫嚷起来。
“死人了！”
“百香楼吃死人了！！”
“掌柜的呢？还不赶紧滚出来解释？”
粗眉男人脸红脖子粗得骂骂咧咧起来，一副今天不给个解释就没玩的架势。
此番动静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他们看着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男子，小声议论起来。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粗眉男人越发嚣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锃亮的弯刀拍在桌上，威胁着喊道：“再不出来老子就要砸——”
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一穿着精炼短打的女子面无表情地朝这里走来，所经之处，人群皆寂。
他努力稳住隐隐颤抖的手，抄起刀指着一脸刀疤的女子：“叫……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本店禁止带杀伤性武器。”刀疤女冷漠道。
“老子想带就带，你管得着吗？”粗眉男人斜着眼。
刀疤女随手一挥，毫不费力地，前一秒还在粗眉男子手上的刀，下一秒就断成两截。
重金属落地的声音提醒震惊的围观群众，刀是真刀。
粗眉男人手上还抓着半截刀柄，脸上的表情已经龟裂了，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仗势欺人！”他涨红脸，脖子上青筋暴起：“想用武力来平息，老子跟你说，没门！”
刀疤女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红封皮的小本子，没有感情地问道：“19号桌，地上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人都死了你还有脸问名字？”粗眉男人神色闪过不自然，大声质问道。
“确认身份。”刀疤女隐约有些不耐烦。
“老子就是要替兄弟讨个公道，凭什么要告诉……”男人话音未落，见刀疤女垂眸扫了眼地上的半截刀头。
粗眉男人呐呐地闭上嘴，正想再反驳什么，忽听有人道：“他没死。”
粗眉男人当即扭过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
一青袍长袖的年青男子从人群中挤过来，眉清目秀好皮囊，淡淡的草药味莫名让人平静下来。
青袍男子不顾众人打量的眼光，半蹲下身，伸手覆在倒在地上的男子脉上，又翻开男子的眼皮看了眼，摸出个瓷瓶子，倒颗白色的药丸准备送入男子口中。
粗眉男人一看却急了，伸手想要制止：“你干什么？”
“救人，”青袍男子没理会，自顾自地将药丸塞到男子口中，“他只是木薯中毒引起的休克，很快就能醒来。”
“中毒？”粗眉男人抓住重点，立刻嚷嚷起来。
他扭头看向围观的众人 ，挑唆道：“一家酒楼连基本的食物安全都做不到，还做什么生意？早点倒闭得了，我劝大伙也别来他家，万一吃出人命来，倒霉的是自己！”
众人被粗眉男人说得动摇，低声议论起来。
“我看那男的进来时候好好的，忽然就倒在地上了，吓死个人。”
“还是去榭水楼吧，百香楼东西不干净忒缺德。”
“毕竟不收咱们钱……待遇肯定不一样，但食物中毒实在是太可恶了！这不能忍！”
眼看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群起激昂，纷纷加入申讨的队伍。
就在这时，一衣着光鲜的娃娃脸少年走到粗眉男人面前，身后还跟着创作大会第一名的厨子。
“各位稍安勿躁，请听在下一言。”
娃娃脸少年道。
“凭什么听你的！老子要百香楼掌柜出来！”粗眉男人不依不饶道。
娃娃脸少年：“……在下就是百香楼掌柜。”
粗眉男人和众人愣住，打量着少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娃娃脸少年嘴角抽搐一瞬，很快调整表情，指着身后的汉子道：“这是我们百香楼的厨子。”
厨子赶紧自证清白：“兄弟，你点的是小炒黄牛肉，翡翠饺子，两只烧鸡和木薯汤。其他桌的汤都没有问题，不可能只有您一桌出差错。”
“不可能！肯定是他们还没有喝到！”粗眉男人争辩道，他盯着众人道：“你们谁尝过了？”
众人互相看了眼，一时没人说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不怪人心薄凉，只是习以为常。
男人见无人回答，越发有底气：“老子就说是东西有问……”
“本宫可以证明。”
这时一道清灵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粗眉男人仰头，忽然怔愣着哑了声。
只见姿色清绝的红衣少女纤纤玉手搭在黑色的沉木扶手上，头上简单地插只金色步摇，斜斜的流苏垂下来，披在乌发中，漂亮得像一副很久以前看过的画。
甚至在少女身旁的人都在一瞬间成了背景板。
少女缓缓走下阶梯，每一步落在人们的心上。
画活了过来。
“安……安平公主？！”
似乎怕唐突佳人，粗眉男人持刀的手竟不自觉地缩回去。
“公主。”
王昊和青袍男子同时行礼道。
陈茶朝两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粗眉男人身上：“本宫也点了这道木薯汤。”
“噢……噢。”粗眉男人愣愣地应道。
陈茶垂眸，看向脚边的男子，声音平静地仿佛在讨论中午吃什么：“这位也请起吧，地上怪凉的。”
躺在地上准备蒙混过关的男子：“……”
“你刚刚睁眼，本宫看到了。”少女补充道。
男子装不下去只得灰溜溜爬起身，拍了下衣摆，低头行礼却不敢直视少女。
“你是吃木薯汤中毒？”陈茶虽这么问着，心里却有了答案。
她和燕乐恩本来在雅间里商量着学堂的事情，一个小萝卜头忽然过来敲门，哭着说有人死了，她家是不是又要关门了。
陈茶被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好小萝卜头，然后出来看看情况。
待见到小太医时，陈茶已经完全没有插手的想法，讹钱的话大不了赔些钱罢了，多讹点更合她意。但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架势分明是故意找茬，不报名字还一定要见到掌柜，让陈茶不得不疑心这些人的目的。
正想着，便见跪在地上的男子小鸡啄米般点头。
陈茶不咸不淡地扫了眼男子闪躲的眼神：“你可想好了，在本宫面前撒谎的人，下场都很惨。”
男子手往里缩了下，仍然坚持。
陈茶没看他，话锋一转：“你说这汤味道怎么样？”
话题忽然跳转让男子不知道怎么接话，面色涨红。
“木薯是不是有点清香味，还有点苦？”
好在少女帮他解围。
于是男子连忙点头附和。
然后众人看他的目光忽然变了。
“不……不是！”男子才反应过来是少女故意的套话，矢口否认道。
“这位兄弟，我老潘敢保证，店里木薯汤用的都是甜木薯，不可能是苦的。”厨子忍不住插嘴道。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面露鄙夷地窃窃私语起来。
“故意找茬！这些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我点过这家的木薯汤，甜香软糯，哪有什么苦味？”
“这儿的菜又不要咱们钱，只有那些黑心商家才眼巴巴地想搞垮百香楼！”
眼看着风向转变，男子面色尴尬爬起来离开。
众人见两人走了才摇着头散开。
眼见事情了结，王昊惭愧地朝少女拱手：“今日麻烦公主了。”
若不是少女及时出现，百香楼的名声怕是要毁在这几个人手里。
“无碍，快去看看你妹妹吧。”陈茶朝楼上使了个眼色。
王昊哎呦一声，急匆匆赶紧往楼上跑。
“小太医，你怎么也在这？”陈茶见一声不吭的青袍男子，调笑道。
青袍男子脸红，呐呐地低头：“吃饭。”
陈茶见他局促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本宫和燕小状元正要上楼，不如一起拼个桌？”
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青袍男子半点没有纠结地点头。
察觉到自己答应得太快，又有些懊恼地补充道：“在下，在下可以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