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听这话, 大胡子还没有说什么,他身旁的乌柯扎心里警钟狂响,生怕再被忽悠进少女的圈套里。
马是南蛮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而这一次已经耗尽了南蛮大半的马匹,虽然他已经有意减少损耗, 但在数量上却不够, 只得拿战马充数。
若是再消耗个几个季度……
他猛地心头一震,赶紧警告性地瞪一眼大胡子让他噤声,然后朝红衣少女深深一拜,斟酌着开口:“小族地偏路远,每次在路上的时间要将近半月,虽然有心想做和大周做生意,但周转实在不便……所以公主您看……”
陈茶挑眉,巴族首领看起来憨厚老实, 但涉及到全族利益时, 看得比大胡子清楚得多。
她确实有和南蛮交易的想法,他们可是败家的好去处,但一次性抽空的买卖,确实难以承担。
“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本宫不会强求,”
巴族首领显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们行程不便,那本宫帮你们造条路过来好了。”陈茶转念一想道。
造路?!
乌柯扎霎时抬头, 不可置信地盯着高位上的少女,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安平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帮你们建条路到大周。”陈茶颇有耐心地重复道。
记得精神小伙在修的有一条官道就临近巴族,如果想打通大周到南蛮, 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还能正大光明地多烧点钱,一举两得。
陈茶心里这么琢磨着,神色越发淡定。
而此时堂下两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别说是一脸讶异的乌柯扎, 连他身旁的大胡子都愣在原地,嘴夸大地张着,几乎能活吞两个鸡蛋。
安平公主这是疯了吗?
从大周打通一条路到巴族,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不……不要我们出钱?”
半晌后,乌柯扎咽了下口水,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然后他见红衣少女颔首。
乌柯扎垂在下面的手忍不住激动地发抖,他用力扯了把愣神的大胡子:“三弟,还不跪谢安平公主!”
大胡子才合上下巴,没有任何犹豫地——“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他即使再拎不清,也知道少女这句话的分量。
南蛮地远偏僻,族人生活全靠自给自足,为了争夺有限资源,各族经常开战,待新的首领上任才会消停一段时间,待到有部落觉得生存困难,又会再次挑起战争,然后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但世代生活在那里的祖先告诉他们,南蛮最缺的并不是资源。
因为没有和外界及时沟通,他们空有资源而不能物尽其用,仿佛坐拥一座巨大的矿山,却缺少开垦的锄头,所以只能为零碎的边角料而大打出手。
而安平公主居然简单粗暴地将路铺到了矿山脚下。
大胡子心里泛起异样的滋味,他回忆起自己的种种,终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少女的区别,意识到了周国与巴族的差距。
单是这份格局和心胸,就让人肃然起敬,他们值得奉大周为主!
他跪下,深深磕了两个响头,粗犷沙哑的声音多了分真切:“臣乌柯托多谢安平公主不计前嫌!若是安平公主以后有什么要求,就算是刀山火海,小王也万死不辞!”
“本宫记下了。”
宫灯长明,红衣少女轻扬唇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折射着细碎的光。
此时,京城,城西某宅院。
人们在享受着京城的狂欢,一扇门却足以阻隔外界的喧嚣。
面容如刀削斧刻般的男人手里紧捏着一只玉色书简,声音冷得出奇:“尚书今天在朝堂上说要让皇后主动退位?”
黑衣人不敢抬头,目光只落在男人的藏青色苏绣长靴上:“但周国皇帝并未同意,并且勒令朝廷上不可提起此事。”
“他当然不同意,”男人手指摩挲着书简,讥诮道:“谁不知道周国皇帝是个痴情种?”
黑衣人额头冒出冷汗,不敢搭腔。
“有个词说得不错——情深不寿。”
男子不管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自顾自接着道:“他倒是会卡时间,本王若是将欣和嫁过去……”
竟是半点没有考虑到欣和公主的意愿。
黑衣人憋不住插嘴道:“据说公主喜欢楚国七王爷。”
男人蹙眉,手里的劲重了些:“她喜欢谁重要吗?”
谁不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有落在正确的地方才不算颗废棋。
“啪嗒”一声,似乎门外有什么东西掉了。
“谁!”男子警觉地起身。
黑衣人赶紧从地上爬起,紧跟在男子身后。
“殿下,有人来过。”
黑衣人见花盆旁些许洒落泥土,猜测道。
男子盯着盆中娇艳的海棠花,沉默半晌,说出的话近乎残忍:“没有花能一辈子养在阳光下——
她该知道自己作为公主的义务。”
黑衣人一惊:“刚刚是……欣和公主?”
男子没有看他,回身径直往里走:“你们的警觉性越发差了,回去自己领罚。”
黑衣人垂头应了。
“还有什么事?”男人掸袖随意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派到百香楼的一批杀手全死了。”
他战栗地瞥了眼男子阴沉的脸色,道:“而且这件事御史知道了,周国皇帝似乎也很重视。”
“死了?”
男子的声音越发冷冽:“你们不是说百香楼夜里没人吗?”
“是……但没想到百香楼里隐藏着高手!而且是绝世高手!”
“哦?”男子虚眯起眼:“百香楼什么来历?”
“之前是一个叫王昊的人开的,前一阵子被转手后生意忽然好了起来。”
“王昊??”男子忽然重复道。
黑衣人连忙点头:“他是我齐第一富商的独子,两个月前无故离家出走,还捎上了他的幼妹。据说王富商之前花重金寻人,还动用了许多关系,最后才知道他儿子偷偷到了大周。”
男子闻言脸色莫名,摸不清情绪:“转手的人是谁?”
“据说也是个外地的富商,但从不住驿站,也没有固定的居住地点,在京城各个地方都有往来,甚至去过好几趟公主府,形迹非常可疑。”
“盯紧他。”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冷声道:“百香楼再派人去查,查到立刻报上来。”
黑衣人应下,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什么东西,郑重地递上来。
“这就是象牙塔小公主要造的船,”男人抖落下皱巴巴的图纸,“都收拾干净了?”
“太子放心,没留下活口。”黑衣人自然明白男子说的什么意思,赶紧回道。
他们谨遵着男人给的一条原则——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鬼知道一个死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他们翻遍了工匠的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设计图纸,最后是他临走前注意到工匠的指缝间露出的颜色,于是一根根掰开手指,才把纸团从手心里扣出来。
黑衣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给工匠下的毒是花大价钱从客栈里买的,是江湖里最罕见的一种毒,无色无味且见效极快,一般仵作都验不出来。或许是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赵工匠想起来这张图纸并将其攥在手里。
倒也可敬。
黑衣人在心里惋惜一瞬,遂听男子道:“把这个东西寄给工部侍郎,让他最快时间做出来。”
黑衣人沉默着记下:“殿下,段更那里……还要继续派人吗?”
“段家小子现在被朝廷护着,先暂且饶他一命。”男子将书简磕在桌角,微微眯起眼。
御史这一闹将此事曝光在所有人面前,虽然查不出证据来,但他终究是成了怀疑对象,行动受限许多。
即便如此,只要想看的人看到了,他这步棋也不算废棋。
男子随手一捏,书简居然从中间断开,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
入夜,榭水楼顶层雅间。
一场会议正悄悄地进行。
如果有人无意中闯入,一定会捂着嘴大吃一惊。
因为围在圆桌上的任意一个人走出去跺下脚,都能在京城商界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然而这些平常被称作巨贾的人,此刻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一种无言的忧愁笼罩在会议桌的上方。
一个方面大耳的男人率先出声。
“各位,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在面临一个极其严重,可怕的现象。”
他面容严肃,沉重道:“需要承认的是——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众人心中蓦地一坠,只盯着杯子中漂浮沉落的茶叶瓣。
男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从创作大会以来,从我们没有拿到红牌子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