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谓秘密
打工人打工魂，高喊着口号，摇着旗帜，工作日奴隶就脚踩油门，一手饭盒一手包，风风火火赶在打卡点，到达工位。
叼着面包，陈以沫照例浏览工作表，简单排班后，抬起头才发现，周围一圈，正经在工位上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聚在一起，手握咖啡，嘀嘀咕咕些什么，起劲的很。
借着上厕所，陈以沫路过，在听到什么“安先生”之后，了然大悟。算下时间，今天下午，正是丁雅静给安排的活动。
将一些关键字串联，例如“方麟”“出席”“黄金单身汉”“千年一遇”“脱单”，陈以沫吐吐舌头，看来女观众可能会撑爆场面，也不知那些男模们，到底是被“安先生”吃，还是被疯狂女粉丝给安排了。
来到茶水间，冲泡咖啡间隙，陈以沫遇到了在角落独自待着的小丽。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来人，神情恍惚。
陈以沫撕开包装袋，余光瞥着对方，心里想着，不至于吧，不就是丢了一个项目，凭借她的手段，年底业绩也不用愁阿。
尴尬氛围笼罩着，浓郁咖啡香气袭来，陈以沫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之时，却被角落的女人叫住了。
“喂，你对我有意见？”小丽唇色苍白，干练职业装也遮盖不住的憔悴失落。仰着头，被修饰的过长眉尾隐入两鬓，灰败中却暗藏锋芒，小丽说完，自我嘲讽一句，“也是，没给你过好脸色。不过你个新人，给你好脸色干嘛。”
“没有。对你没意见，相反，我觉得你很敬业，也很拼，难道一个小小的挫折，就被击败了吗？”陈以沫放下咖啡，轻声说。
嗤笑一声，小丽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给了一多管闲事的眼神，又补充一句：“鸡汤就自己喝吧，我不用。还有。“
她来到陈以沫面前，弯腰，面目微笑:“有口红吗？”
莫名其妙，对上她圆圆亮亮的眼睛，瞳孔里的自己显得傻愣愣的。
“没带。”陈以沫悄悄后退一步，淡雅的香水味，窜入鼻尖，竟然意外的不讨厌。
似乎很失望，小丽垂下眼眸，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留给陈以沫一个高挑的背影。
例行会议，每周必不可少的模式。
身为行政部小虾米，陈以沫自然不用开启这个按键，不过，总有一些拥有特殊渠道的小机灵，四处显摆着自己所谓的内部消息。
“听说马上有大人物进来，曾入职过四大！带过许多ipo项目，就连很多难搞的国资政府项目，都被拿下了！”
“这尊大佛为什么来这座小庙？搞不懂。”
“谁知道呢，可能龙头不好当，来凤尾摆摆？”
“呵，胡说八道。”
“不过介绍人很有来头噢，方和正业的方总！”
“方麒？不是一手掐断了合作吗？怎么又…”
听着聊胜于无的八卦，陈以沫转着笔，脑袋放空。
快年底，该怎么和家里那边解释，到手的女婿劈腿跑路呢？
如实说，那必然又是一场骂战，就她娘个性，不得连夜坐车找那劈腿女婿教育一番。说不定，小事就会膨胀，又会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件。
可应该编一个什么的理由，很好安抚家里那面的同时显得很真实呢？临时找个也不现实，租个男友回家过年的老套情节，八百年前就会被自家老娘慧眼识珠，寻根究底。
无论分手的原因是如何，都会给父母带来巨大打击，毕竟刚领进门就被盼结婚，满怀期待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是一场空，陈以沫一想到父母听到后的表情，就心里揪着疼。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痛苦，陈以沫哀嚎。
有人哭，就有人笑。顶着没几根毛的脑袋，中年人啤酒肚上紧扣的衬衫绷得让人觉得下一秒，好像就会弹射起步。
“朱总，早。”稀稀落落问候着，行政主管摸着亮晶晶的脑袋憨笑点头，周身抑制不住的喜悦。
“小周阿，收拾下那里的办公室，马上就有人入职。”吩咐着，朱总巡视了一圈，眼珠子骨碌转着，定在了陈以沫位置上。
“小陈？会喝酒吗？”男人直白问道，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不好意思，不会。”陈以沫摇头，眼神真挚。
惋惜的看了一眼对方的样貌和身材，朱总叹了一口气，转头道：“小丽，你来吧。”话完，接了个电话救走了。
众人同情的看向小丽，当事人则面无表情，手里忙活着事情。
“陪酒小达人。”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声，打断了小丽忙碌的双手。陈以沫看了她几眼，也没见她黑脸，只是平静注视屏幕，认真做事。
“今年业绩不达标，年底就要疯狂酒局，没办法。”旁边的男士见陈以沫格外关注，意思意思说了几句。
看样子，绝对不是那一个项目的问题，主管的态度也是很微妙。以往，眼神都是长在小丽身上，恨不得原地开房的那种。
近些天，也只是淡淡瞥几眼而已。
“喂？哦，知道了，懂，没问题。”接到丁雅静的催命电话，陈以沫看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趁着领导不在，赶快溜。
“记得钉钉请假。”临走前，同事提醒一句。
“好的。”陈以沫背着包，比了ok的手势。
声势浩大的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展开，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以每秒收费的场地上布满了精致的装饰。巨大横幅跨越数米，迎展空中，黑金字体的鼎鼎大名加粗标注，生怕谁人不识。
红毯铺路，两侧放着水晶装饰，挂着白纱，午后阳光照射下，如同仙境一般，飘飘乎。
向入口保安递交邀请函后，一位礼仪小姐身着红色紧身长裙，优雅接待了陈以沫，并将她引领到一处后，又微笑离开了。
百无聊赖，正装表皮下是一颗好动闲不住的不定时炸弹，陈以沫脱下西装外套，扯了扯领带，踢踢腿，只觉得异常束缚。
室内一直弥漫着一股奇异清香，萦绕心头。淡淡的檀香味缭绕在周身，引得心神向往，神情舒畅。相较外头的那般璀璨夺目，内里稍显的淡雅低调。就连灯光，也是暗哑色调，柔和灰黄，映衬的那些浓妆艳丽的女郎们，焕发柔情蜜意，过度被修饰的脸庞，如被雾化一般，少了些许锋利与张狂，平添着温和与质感。
漫不经心打量一番后，叼着一颗小番茄，陈以沫随手拿过一杯果汁，转悠着来到长桌前，望着可口美食，心痒痒。
挑起一块小蛋糕，舌尖细细品味着，陈以沫正想先大战一番时，却突然被一阵尖叫吓得差点把蛋糕丢掉。
“来了来了！安先生来了！”
“哇！终于能看见传说中的那个人了！”
“听说安先生性别成谜，多年来也没有放出过一张照片！”
“…”
望着两侧的媒体，陈以沫抽搐嘴角。不是说安先生为了保持神秘，一向不与媒体挂钩，很少暴露在新闻中，可为何这次却如此的兴师动众，恨不得昭告全国，安先生来了！
闪光灯时刻准备着，镜头个个对准那个万众瞩目的入口。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兴奋，有些疯狂的，早已找好了各种刁钻角度，利用各种高科技，拼了老命，也要弄到第一手资料。
秉着吃瓜群众的职责，陈以沫也想蹭蹭热闹，可这人体防御实在是太强劲，里三层，外三层，挤着挤着，就变成吊车尾的小蚂蚱了，望着前方的铜墙铁壁，个子略有缺陷的她，只能望而却步。
随着红毯上飘落的撒花，漫天不知名花瓣旋转而舞，一声安先生，将活动拉到了顶峰，无数欢呼尖叫围绕着陈以沫高亢鸣笛，恍恍惚惚让陈以沫觉得，生命如此到头，也是一种解脱了。
人影迈入这焦点，下一刻，全场噤声。
猫着腰，陈以沫钻来钻去，佝偻身躯，才能窥得这一幕。
不远处，红毯中央，一位妙龄女子承受着众人冒光的眼神。一头俏丽短发，黑中挑染蓝紫色，正经中带着些许叛逆。叫不出名字却能一眼看出是定制套装，小众风格却不显廉价，相反随着身旁时尚达人的一连串脱口而出的英文以及他眼中羡慕向往的神色，充分彰显了这位安先生独特的审美。
安先生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眼神锐利却在下一刻变得十分柔和。她向人群某处点点头，嘴角一勾。裸色口红非但没有给人精神萎靡的感觉，反而使得她的气场更为强大。
沉默，是为了更高昂的爆发。
“哇！安先生也太美了吧！“
“果然如我猜测，是个绝世女子阿！”
“你看，安先生朝我笑了阿！”
“能拍出那么多牛逼照片，女的我也爱！”
人们没有因为她的性别而贬低，反而更加推崇与欢呼。世人的慕强心里，不会因为某个点而被限制，然而会加大光环，使得情感更上一层楼。
闪光灯络绎不绝，同时间各大网站热搜，均被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安先生屠榜，新闻媒体工作人员疯狂一拥而上。
“各位朋友们，请稍安勿躁。安先生稍后会有媒体专访，请各位暂且先等待。马上就要开启今天的模特拍摄活动，请大家先作休息，酒水饮料美食，敬请享用！”主持人赶忙跳出来维护在场秩序。
能入场的皆是业内知名人士，素质如同穿着的高档服装一般。先前被带动的略微失了态，却能因为主持人的适当救场而恢复表皮儒雅。
除却一些执拗的媒体人员，其余嘉宾在礼仪小姐的适当指引下，也都入场就座，只是神情还是难以抑制的惊讶与激动。
网络上被封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男神人物，竟然是一位奇女子！
虽说对此不甚了解，但是陈以沫也被惊艳了一把。很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跨越两种性别的美，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女强人不少，杂志媒体上比比皆是，但是能将男性的力量和女性的柔美如此高度结合，让人不甚至于感觉到用力过猛，所谓中性，也无法概括这位安先生了。
场地因为核心人物的到来而显得更加混乱拥挤，导致陈以沫想上个wc，都看不清标牌，兜兜转转好久，才来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谁知，却被迫听到了一场对话。
“阿麒，这么多年了，你过得好吗？”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不似刚才那般充满中气，带着点母性光辉般的柔和。
因为角度问题，陈以沫看不到那男人的正脸，却能根据那熟悉的背影认出，方和正业的方麒。
不过，不是那骚包小方总来吗，怎么这位大佛也光临了，而且看着架势，貌似和那位安先生交情匪浅。
“难道方麟把我骗来这里，只为同你虚寒问暖吗？”男人不留情面，能想象此时这张冷硬的脸上是面无表情。
安先生叹了口气，她想靠近男人，却生生制止了自己想要触碰他肩膀的手。之前的灯光遮盖了那岁月流走过的痕迹，在这安宁不被人打扰的角落里，这张本不年轻的脸庞因为思虑忧愁，显出稍许老态。
“我不愿同你在这儿过多交流，只有一句话，想知道安琪的秘密，打给我。”安先生控制住了语气，给他一张名片。
望着停留在空中的纸片，方麒垂着头，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隐忍着自己强烈的愤怒和质问，逼迫自己平静下来。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他还是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无法抑制住自己暴虐的内心，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画面，那是自己离奔溃最近的一次。
平静接过名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夹住。方麒转过头，也让陈以沫看清了那张雕塑一般的侧脸。
微微低头，他垂眼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紧紧抿着嘴唇。死一般的寂静，看不见的空气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你总是很能轻易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方麒冷笑，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看着离去男人的背影，安先生靠着墙，闭着眼睛。双手负在身后，身体曲起，手指用力扣着坚硬墙体，好似背后是无尽深渊。
“不只是你，方麒，不仅仅是你而已…”安先生呢喃着，表情痛苦，似有眼泪流下，又或者是陈以沫自己的幻觉。
无意窥探别的秘密，但是又被迫观看这一场属于上层阶级的矛盾斗争，陈以沫只觉得尴尬异常。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只能装作刚刚洗完手，拿出镜子，一边拨弄着刘海，一边哼着歌，状似随意，走过那女人的角落。
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越来越远，直至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陈以沫松了口气，就在她要将镜子放回包内时，一双手几近残暴的拖过她的身躯，将陈以沫拉到安全通道内的角落里。
忍不住惊呼，却被来人一双泛着了森森寒气的眼睛，给吓得原地发呆，只是张大着嘴巴，喉咙被掐住一样，失声。
男人五官堪比明星，却因为此时的一双冒着要将人五马分尸的怒火的眼睛，让他有地狱修罗的感觉。
“没想到，你们圆融不仅业务能力极差，就连人员素质也是如此不堪。”方麒盯着灵魂出窍一般的陈以沫，讽刺道。
“哦，我只是不小心路过而已，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发誓。”陈以沫迅速回神，嘴巴自动一套说辞。
闻言，方麒手劲更大，陈以沫扭曲着脸，低低哀嚎：“哎哎哎，方总，轻点，要断了，咋们有话好说。”
“我没兴趣听你的自我狡辩，为了你们圆融的未来，也为了陈小姐你自身的前程，你应该知道什么是你不该去了解的东西。”方麒松开手，锐利眼神一直盯着陈以沫。
“我不知道方总你在说么，我刚刚只是上个厕所而已，现在我要去吃饭了，请让下。”陈以沫对他眨了眨眼睛，虽然面带微笑，不过也是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眼神中的熊熊烈焰不必方麒少。
方麒又盯了她一会，随后恢复了冷酷总裁风，微微侧身。
陈以沫推开他，翻着白眼，快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