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最终还是以十日敲定。
白霄尘转身要走，长溯：“你要去哪？灵药我去取便可。”他顿了顿，“放心，我多担杀孽，自己还怕反噬。”
白霄尘摇摇头：“我无事，随你一起去吧。”
长溯瞧着他，也知这人路见不平，修道人自重，是个无论听到什么大小事、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性子。
他感到十分神奇，仿佛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周围空气都鲜活了起来。浑浑噩噩的生命，顿时找到了意义。
长溯轻哼：“还是这般爱多管闲事……”说到这儿，却顿时又停住，喉间像噎住了什么似的。
这一句话，如鱼刺般梗住，不上不下。
场景过于熟悉，微风卷着花瓣，纷至沓来。十一年前，也是这般。眼前仿若有个青年，料峭寒冷山门外，斜斜细雨中，含着血泪，声嘶力竭地大吼：“白霄尘，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那些人关你什么事啊你就去为他们死？！他们怎么对你的，你当真没看到？！好，好，你没命了，你献身了你伟大了，你魂魄撕碎永坠修罗，可你叫我……”
“混账！！——”
扑面一股大力轰来。力道之大，青年脚底擦着地面，倒退足足数米才堪堪停下。他单膝跪在地，扶住胸口，哗地满口血喷了出来，淅沥洒在青石板上。
“你说的什么话？这么多年我教你的，全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年轻道人迎风而站，空中飘来血腥与肃杀之气，白衣猎猎。那双从来温和眸光，如今闪动着摄人凌厉，冷得吓人。
“溯儿，你实在叫我太失望了。”
长溯眼前发黑，胸腔里蔓上的全是血腥味，跪都几乎跪不稳。他长这么大，师尊从未打过他。别说打了，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发怒更没有过。而如今，为了那些人，师尊却恨不得杀了他。
……
白霄尘自然也忆起这些。
他失魂落魄站在原地，抬起浓稠睫毛，苍白地勉力朝对方笑了下。
物是人非。正道沧桑。
长溯垂着眸，没说话。他率先朝远处走。
擦肩而过之时，白衣道人身子一软，就地倒了下去。
待白霄尘再次醒来，已躺在了一家酒楼中。床褥锦缎柔软，房间燃着熏香。旁边人神色隐于暗处，白霄尘却莫名觉得他眼鼻通红。
长溯将他手放在被子底下，低低哑声道：“别逞能了，你在这儿躺着，我去除妖。”
“我不气你了。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尽快去药王谷找百枫。”
“你要撑住。你还欠我十日之期。”
“等我……”
白霄尘看着他絮叨，以前他们师徒二人在玉绡山时，徒弟也是这般。明明年纪小，却主动担事担得多，总是像小大人一样照顾他。
而此刻，不知为何，白霄尘总感觉他快要哭了。
对方突然定住，低低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师尊，我总对你不好，是不是……”
可他明明，多年前努力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让这个人开心，让这个人笑啊。
白霄尘心底猛然一颤，眼角都有些湿了。他忙阖上眼，掩住里面水意。
失态仅在一瞬间。二人皆是。
再转眼，长溯就站起来，背过身：“我走了。”
“莫要动用灵力。”白霄尘拉住他衣角，轻声嘱咐道。
长溯撇目望来。
白霄尘这话说得异常艰难：“你若运功，魔修气息放出，我怕会惹出麻烦。”
半晌，“……好。”
青年仔细布下法阵，消失于昏黄暗色中。
白霄尘半靠在软塌，望着窗外，恍恍失神。百枫给他吃的药，效果对症。
但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自己这情况，是为无解之症。也仅仅是有压制作用，硬拖着罢了。
昏昏欲睡间，再睁阖几次眼，不知过了几个半天，长溯便回来了。徒弟办事一向靠谱，更了外衣，掀起一角被子轻坐下，软软去拉他的手，掌间暖暖真气传来，小声道：“师尊，我回来了。”
“动用功法了吗？”
长溯虽不知白霄尘为何重复强调，还是回道：“没有。”他扬了扬眉，“若用法力，那厮难过我一招，哪里还需拖这么久？”
见其言语间骄傲肆意，白霄尘打起些精神，扶着对方的手臂缓慢坐起，面含无奈笑意。
长溯：“作乱的是一个大妖，机缘巧合得了妖界灵物，便去京内史府报复。”
对方缓缓说同他说着话，像多年前那般。仿佛他只是个下山历练归来的少年，窝在师尊身边，兴致勃勃讲述今日所见所闻。
“京内史掌管京城大小事，论说是个不小的文官，而那大妖是个厉害的，得了灵物后，修为直逼元婴，在府中闹腾这么久，死伤众多。”
白霄尘：“皇城禁军呢，不管不问吗？”
长溯：“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逼问那当家主母才知，京内史府同当朝帝师有恩怨，那大妖乃生人所化，闹这一遭，原是去给帝师报仇呢。”
“小皇帝同自家老师更为亲厚，故意按着禁军，自然不管。”
白霄尘皱起眉：“这是胡闹。”
长溯侧眸，瞧他一眼，轻轻笑了。起身就收拾东西：“我们先去药王谷，你身体无恙后，再回来指着小皇帝鼻子骂，怎般都行。”
他正说，却没见旁边，方才随手放置在桌上的灵丹，骤然绿茫大盛，嗖然朝白霄尘飞去。
察觉到什么，长溯瞳孔倏地缩起。
时间仿若流动得异常缓慢，他快速奔去，手心间凝起可怖黑雾，一掌用力轰向那灵丹，转身一揽，把白衣人从床上捞在怀中。
周遭空间急速扭曲震荡，一股巨大灵力以他们所站为中心，朝四周爆裂而去。偌大酒楼，轰地震飞半边，几乎是在转瞬间，楼阁坍塌，墙裂瓦碎。
那大妖灵丹残存一丝意识，自爆了。
一个近元婴期大妖鱼死网破般的自爆，几乎顶得上大能修士全力一击。白霄尘如今身子，若没躲开，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身后人发粗喘了口气，白霄尘忽然心慌，他想去探查徒弟情况。却接下来的情况让他几乎心神俱裂。
皇城上空气运金龙蓦地发现什么，怒而转首，喷着白气，巨尾翻甩，冲他们所站之处嘶吼咆哮。
白霄尘脸色霎然无比苍白。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皇城的百姓从来没见过气运金龙这般架势，皆吓得不敢在街上了，纷纷逃窜，关紧房门。
所在酒楼中凡人已晕死大半，若非方才长溯一掌阻断，怕是周遭方圆几里都得夷为平地。有几个修士意识还清醒，用手撑地往后退，满目惊惧：“魔修……你是，魔修……你们究竟是谁？……”
而这时，酒楼上空迅速集结了一队禁军，有无数士兵往此处集合着。一位银光粼粼战甲的守城将军御风前来，立刻有人禀报：“报将军！皇城内发现一名东阆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