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立刻运功将精纯真气送去。
还好还好,小元婴还有动静。许是因着多年前那次进入,小元婴还认识他的气息,立刻张开小胳膊小腿儿,手脚并用将他那股真气牢牢抱住了。然后委委屈屈往自己身上缠裹、拉扯着,似是想将那郁郁死气快赶走。
长溯自己都没察觉地,慢慢松了口气。
如今的他修为深厚,灵力充沛,再不会出现上次真气耗尽的情况。
供应加大,丹田里小元婴在整个修真界几乎最为精纯的真气海浪中翻滚得更愉快了。白霄尘面上终于泛出了些血色。
长溯席地坐在潮湿池边,默默无声看着对方,心情无比复杂。
那人浑身虚软,窝在他怀里,睫毛湿漉漉地柔顺垂落,一片鸦黑。
这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清俊仙人明明就在他怀中,可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天堑般的鸿沟。
“为什么……”
他垂下头,脊背发着颤,痛苦低喃,“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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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溯记起那年初见。很久以前的事。
他是被白霄尘在河边捡到的。那时候人界两个朝廷在战乱,民不聊生,白霄尘沿着河边救人,看到了落单的满头是血的小孩儿。那时的他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被撞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周遭问了一圈,也没人认得这是谁家的孩子。
兵荒马乱中,他被白衣道人抱在身前,对方如玉修长手指,轻柔地为他包扎。
这人长得极为好看,飘逸出尘,眉眼如霜似月,与周遭格格不入。身处哀声遍野的血腥战场,宛如天降谪仙,玉珠落尘。
他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香味。小孩儿双目一瞬不眨,默默看着他,上药痛了也不吭一声。
白霄尘被他这般一直盯着,轻轻笑了下,拿巾布给他擦脸:“看来,你也没有家了。”
他这话听起来有些悲伤,落寞。
他似是思考了会儿,浅淡眸子里溢出疼惜,突然,轻声问道:“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孩儿瞳仁幽黑得发沉,却始终不说话。
白霄尘将自己洁白外袍脱下,仔仔细细给他裹上,“你我不像兄弟,父子亦不妥,易招人误会,不若……你可愿,拜我为师?如此,你便是我昆仑仙麓第四十五代亲传弟子。”
他忽地眼中黯淡,但很快,又慢慢眼尾弯起。“昆仑仙麓回不去了。那便只有你我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你,可愿意?”
“愿意的话,唤我一声师尊即可。”
小孩儿大大的眼睛映着他,里面光芒晃动一下,含糊不清地跟着念道:“……师,尊。”
方才观他表现,白霄尘大概是做好了他是个哑巴或者痴傻的准备。此刻听见这二字,愣了下,旋即又惊又喜,连声应道:“好,好。”
他掐指算了算,又抬目远望,“我在此地遇到你,即是缘分。复观这河道崎岖艰险,溯洄曲折,你又是‘长’字辈的,那今后,你便叫,长溯。望你以后,道之一途溯洄曲折,上下求索,也要坚守道心,不忘修道之本。”
小孩儿静静点了点头,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那时的小长溯瘦得像只小猫,白霄尘一只手就能轻松抱起来。他安安静静蜷在师尊怀里,模样叫人心疼得紧。
白霄尘早已辟谷,不太会做饭,便去朝周围城镇寻吃食。好在他帮助落难的百姓很多,大家都认得这位年轻又长得俊的好心道长,都乐意分给他些吃的。于是,小长溯便是这样被东喂一口,西塞一嘴,吃百家饭长大的。
白霄尘是真的不会带孩子。小长溯从不喊饿,每次都是白霄尘去衣服下摸他软软的肚皮,看看鼓起来了几分,想当然地判断他到底饱了没。
有道是,战乱之后,妖邪必起。
白霄尘修为深厚,提棍便能作战,为流离失所的百姓赶走邪祟。久而久之,百姓都认得那个抱着孩子的白衣道长。小长溯怕白霄尘嫌他碍事,从来都是又乖又听话,绝不闹腾。
反倒是白霄尘每每除妖降魔时,总十分歉意:“溯儿,委屈你了。”
小长溯不委屈,但他得表现得委屈些。便抱住对方脖子,往其怀里更钻了钻,喉咙里发出舒服呼噜声。
那个时候的白霄尘,是真心疼惜他这个徒弟。
却未曾想,救他教他的是这个人。多年后,对他冰冷无情一剑穿心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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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霄尘恍惚醒来,却见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帷帐纱罗轻拂,房内林林丛丛点亮磷灯。
身上换成了干净清香的洁白衣物。他以为自己会旧疾疼痛,谁知四肢舒展柔软,如泡了温泉般滋润舒服。
不禁微微失神。
稍微动了动,紧接着便察觉,他右手一直被人紧紧握着,不知握了多久,掌心都攒出了黏腻的汗。
是长溯。
指尖忍不住一颤。
“醒了?”低沉嗓音近在咫尺。
白霄尘眉尖微蹙,觉得哪里不对。凝神运气,神识回归丹田徐徐绕了一圈,立刻瞳孔猛然缩起。
只见丹田灵台处,原本纯净透亮的小元婴,如今身上隐约透出紫黑魔气,竟是被打下了难以消磨掉的印记。偏生它还不自知,自个儿在氤氲灵台里翻滚得欢快。
手唰地甩开,沉声问:“你趁我昏迷期间,做了何事?”
长溯背后僵住。他虚虚合上已经空了的掌,再次抬眼瞧他,冷笑:“怎么,这一醒来,师尊便翻脸不认人了?”
丹田元婴乃修道根本,灵气皆源源自它运转而出。如此敏感之处,修真界内便是至亲道侣之间也互相忌惮,不见得就会将元婴坦诚以对。又怎能轻易叫人烙了印记上去。
便是白霄尘素来性子淡然,此刻也皱紧眉:“你碰了它……你我如今功法不同,怎可真气混淆互通?”
不知为何,长溯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白霄尘说他们如今正魔殊途。哪怕这是事实。
他只觉胸中一团火,越烧越旺。
猛地站起,讥讽出声:“你昏死时,你丹田那座元婴,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高高睨着那人,嘴角勾起几丝意味不明,“它可喜欢我喜欢得紧。我输给它真气,它便欢喜受着。我要抽走离去,它还吸缠着我不放……”
白霄尘越听越不对劲,修长指节攥紧被角,脸颊耳后莫名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