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几两琐事万斤重
天空降下大雨,詹德利和凌晨离开楼顶,他的衣服蹭上灰,低头把灰拍掉,再抬头时,已经不见凌晨的身影。
詹德利没有多想,往教室走去。
走到教室时,家长会正好结束,詹豪从教室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准备抽烟。
詹德利见状,连忙上前阻止老爸:“爸,公共场合,别抽烟,影响不好。”
詹豪反应过来,笑了笑,露出满脸褶子:“习惯了,下意识就把烟掏出来了。”詹豪将烟盒重新放回口袋,看向詹德利。
“行啊儿子,听老师说,你这次考试进步了不少,不错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栽培。”詹豪拍了拍詹德利的肩膀,满脸欣慰地说道。
听到前面,詹德利还觉得奇怪,老爸怎么舍得夸奖他了,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詹德利心想,你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能栽培我什么?不过詹德利也没有拆穿他,只要他开心就行。
詹豪看了一眼外面,发现下雨了,还好出门带了伞。
“行了儿子,你回教室吧,我先走了。”詹豪对詹德利说道。
“路上慢点。”詹德利说道。
目送老爸离开,詹德利回到了教室。
张惠坐在座位上,一反常态的安静,低头写题。
“你爸走了吗?”詹德利坐到板凳上问道。
“走了。”
“那你在这装什么呢?”詹德利敲了敲桌子,认为她此刻的表现太过虚伪。
“没有啊。”张惠抬起头看向他,眼神认真且坚定,“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不是三分钟热度,我是认真的。”
“行吧。”詹德利点了点头,挪过头看向窗外。
张惠要比他坚强,詹德利见证了她的成长。
小时候,张惠在他眼中就是个小豆丁,跑起路来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就要摔倒,幼儿园体育考试的时候,每次跑步都要摔倒,然后委屈地坐在一旁抹眼泪,这时詹德利就得上前哄她,给她买糖吃。
晚上回家,那时候楼道里还没有安声控灯,黑咕隆咚,每次上楼,张惠都要詹德利走在前面,她则贴在詹德利的身后。
慢慢长大后,张惠不再哭哭啼啼,开始傻笑,是个笨笨的小姑娘,用圆规画图还会把手指戳伤,然后气愤地将圆规扔到地上,不过想一想,圆规并不便宜,又小心翼翼地捡回来。
被同学笑话时,张惠很生气,但是嘴笨还不了嘴,每到这个时候,詹德利就会安慰她,不要去理那些人,只关心自己就行。
许多年过去,张惠早已不是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闯荡,虽然经历了失败与挫折,但她身上有股韧劲,让她度过难关。
而他呢?詹德利想到了自己。
他长大后,变得颓废懦弱,只想着逃避痛苦迷茫的现实,借酒消愁,让香烟充斥灵魂,堕落到黑暗最深处。
窗外雨声大作,玻璃被雨水打湿,詹德利看到了玻璃上零碎的自己。
他转过头,看着正认真写题的张惠,想到未来的一些事,突然心疼她。
詹德利伸手摸了摸张惠的脑袋,指尖划过她的头发,像是触碰到了柔软的烟草
张惠被吓了一跳,耳朵像火花落到汽油上,猛地燃烧起来,她抬起头看着詹德利:“你干嘛。”
“没什么,觉得你很可爱,想摸一摸。”詹德利笑着说道。
“可以努力学习,但也不要太累,知道吗?”詹德利轻声说道。
詹德利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张惠不知所措,只能乖乖的点头。
张惠心想,或许,他并没有变。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只不过现在,他把他的温柔,放到了内心深处。
……
大雨过后,晴空万里。
下午,詹豪躺在沙发上,吹着风扇,看着黄色小说。
詹德利打着哈欠,推开窗户,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挤进屋子。
光线太刺眼,詹德利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树叶经过雨的洗礼,变得更加翠绿,阳光落在上面,像是为其披上金黄的铠甲,天空之上,只能看到几朵云彩,原本的灰色乌云,被橡皮擦去,落下的渣子汇聚在地面上的坑洞中。
看见如此好的天气,詹德利想要出去转一转。
于是他穿上舒适的衣服,准备骑上爱车,出去逛一逛。
走到楼下,正巧碰到一群小孩在玩耍。
有的孩子在玩捉迷藏,有的孩子在踩水坑,其中还有熟悉的身影。
鼻涕娃躲在墙壁后,观察着四周动向。
“干嘛呢?鼻涕娃。”詹德利对他说道。
鼻涕娃做出禁声地手势:“小声点,我在捉迷藏,你赶紧走,不要让我被发现了。”
“哦,好的好的,不好意思。”詹德利连忙道歉离开。
当他走到开阔地,看到了正在抓人的“警长”,詹德利走过去,悄咪咪地对他说:“那里面躲了一个人,快去把他抓了。”詹德利指向鼻涕娃躲藏的地方。
没过多久,詹德利听到身后传来鼻涕娃的哀嚎声,心情顿感舒畅。
哼着小曲,詹德利骑上爱车,向外面驶去。
天气慢慢炎热起来,詹德利到旁边的小卖铺买个雪糕吃。
刚走进小卖铺,便听到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戏曲声,每唱一句,收音机就要呲啦一声。
收音机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
屋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墙壁上的白漆掉落一大片,不过有一处保存完好,因为那里挂着照片,是大爷老伴的相片。
“孟大爷,在听曲呢?”詹德利对着老人说道。
听到声音,孟大爷睁开眼睛,戴上挂在脖子的老花镜,看清楚了来人:“是德利啊,来买东西?”大爷问道。
“对,天太热了,买个冰棍吃吃。”詹德利说道,打开一旁的冰柜,拿出一个老冰棍。
这可是詹德利最爱吃的,便宜又好吃解暑,小时候,詹德利吃完冰棍,将冰糕棍含在嘴里,觉得这样很帅。
关上冰柜,詹德利拿着老冰棍,翻口袋掏钱。
“你爸最近身体咋样?”孟大爷问道。
“好着呢,能蹦能跳。”詹德利说道。
“哦,那就好。对了,你记得回去跟你爸说一声,他上个月拿走了三瓶牛二,赊的账到现在没还,提醒他一下。”
“好嘞,好嘞。钱我给你放桌子上了昂。”詹德利将纸钱放到柜台上。
孟大爷点了点头,詹德利拿着冰棍离开。
收音机依然在响,孟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老伴的相片,然后闭上眼睛,继续听曲。
灿烂的阳光铺在路砖上,詹德利撕开包装,将冰棍含在嘴中。
孟大爷是个很好的人,年轻时参过军,在军旅中因为执行任务,伤了双腿,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导致落下了病根,如今年纪上来了,隐患便出来了,只能坐在轮椅上。
岁月如梭,时间总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大爷的老伴在几年前去世,孟大爷虽然伤心,但心里释怀。
到了他这个年纪,就明白,生命就像倒计时,活一天就少一天,死亡总有一天会到来。
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过好每一天,至少老伴走的时候,是幸福的,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孟大爷有一双儿女,老大是儿子,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回来两三次,老二是闺女,在当地结婚有了家庭和孩子,子女过得幸福,大爷很满足。
儿女提议过,把小卖铺转让,然后接到女儿家住,可以照顾老人,而且老房子的设施太旧了,怕住的不舒服,但大爷不愿意。
对孟大爷来说,这里寄托着很多回忆。老一辈人注重情义,小卖铺开了十几年,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熟人,这边生活着许多他的老朋友,没事经常出来下下象棋,唠唠嗑。
赚不赚钱不重要,死了一分钱也带不走,每天开开心心,听听小曲,跟老朋友唠嗑,人生足矣。
……
詹德利叼着冰糕棍,骑车来到之前来过的小河。
停好车,詹德利往河边走去,能够清晰感受到,燥热的风裹挟着一丝潮湿。
小河两边,种满了柳树,上次过来,詹德利还能看到满天飞的柳絮。
水声很小,小河缓缓流淌,詹德利向河对面看去,看到了正在柳树下乘凉的婆婆。
詹德利没有多想,走上小桥,往婆婆那边走去。
婆婆坐在木椅上,手上拿着蒲扇时不时扇动。詹德利走到她旁边说道:“婆婆,还记得我吗?”
“哦,是你啊,记得记得。”婆婆看向他,认出了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婆婆问道。
“今天天气不错,来这里转转。”詹德利回答道。
“哦,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柳树的影子的地面摇晃,跳动着动人的舞蹈,詹德利跟婆婆聊起天。
詹德利跟婆婆将在学校的生活,婆婆耐心地听他讲完。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还要经常去地里干活呢。”婆婆笑着对他说道。
于是,婆婆讲起了小时候的时光。
早晨,空气清新,闻着有麦子的味道,太阳高空照,整个院落都被阳光铺满,她每天都会被歌唱的鸟儿叫醒。
那时候大家都不好好上学,总是贪玩,到了放忙假的时候,更是开心,直接扎进地里面,干上一天活,虽说累,但干活也是开心,时不时翻开土堆,抓上几只虫子玩。
无聊时,她还会跟几个男孩子,去拉茅粪赚钱,每次都弄的一身脏,但乐在其中。
走的土路,踩上一脚就有沙尘扬起,还没走多少路,布鞋就脏了。地里种着麦子和油菜花,远远看去就像金黄的海洋。
院子四周被柳树包围,柳絮在院子里到处飞,像是在阳光里下了一场雪。屋子顶部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是燕子在筑巢,每次都要留下一地鸟屎。
夕阳落下时,天上的云就像红色绸缎,四处飘荡,老人们会到院子里,躺在木椅上,享受着夜晚的凉爽。当然,伴随黑夜到来的还有数不完的蚊子,怎么打都打不完。
当天空黑下时,人们早早地回屋睡觉,月光像轻柔的白纱,将院落包围,整个村子沐浴在柔和的月光里,跟着人们一起进入梦境,整个村子就此平静,只有偶尔的狗叫打破平静。
婆婆聊起这些时,就像在讲述一幅生动的画,她的表情温柔,怀念起那段时光。
詹德利被婆婆所讲的触动,忍不住感慨,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美。
时间不早了,詹德利跟婆婆告别,骑上爱车回家。
……
说来也是巧,回家的路上,詹德利碰到了班主任高方和他的妻子。
妻子坐在轮椅上,高方则推着她逛街,手上还提着一堆袋子。
本来想着装作没看到,直接骑过去,但是高方看到了他,还喊道:“干嘛去啊,詹德利。”
高方不愧是当然多年的班主任,眼睛果然尖,一眼就看到了他。
没办法,詹德利只能跟高方打招呼,还得装作惊讶的样子:“呀,老师好。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准备回家去呢。”
高方笑了笑,提起手上的袋子给他看:“你师母她非要让我带她出来逛逛,我看天气这么好,就带她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一出来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他的语气像是在抱怨,但他的表情却是幸福的。
在学校,他是严厉的老师,在生活中,他是温柔的丈夫。
詹德利也笑了,看向师母:“师母好,我是高老师的学生。”
“你好。”师母说道,苍白的脸上有着红润。
“老师,我师母身体怎么样?”詹德利问道。
“医生说没事了,还好发现的及时,做了个手术就好了,不过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而且还要每隔一段时间去医院检查一遍,估计再过一个月就恢复了。”高方说道。
“那就好。”詹德利说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个坏点子。
詹德利看向师母说道:“师母,我给你说个事,高老师他在学校偷偷吸烟,每天都要抽烟,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只见师母猛然抬起头,怒视高方:“你不是跟我说戒烟了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有,你买烟的钱从哪来的。”
高方顿感头大,想要解释一下,但詹德利走到他旁边,将手伸到他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盒烟。
好了,这小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高方只能认命。
“老师,师母,你们聊,我先回家了。”始作俑者詹德利憋着笑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骑上车,詹德利回头看去,高方正蹲下身子,好声好气哄着正在气头上的师母,而师母正用她的小拳头锤着高方的肩膀。
詹德利笑了笑,看着前方火红的夕阳。
正是人间的点滴琐事,组成了这个温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