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霜星说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中原中也他这算超速了吧。
……年轻气盛。
我不应该在车上。
十分钟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他驾驶技术绝对过关，但现在看来这技术好就好在……好就好在它好。
我坐在摩托车后座，双目无神地看着横滨街道两旁的高楼从我眼前飞速掠过。这车好像是他那几个朋友送的礼物，颜色很炫，中原中也最满意的流线型车身，但不妨碍我和他们素不相识根本没打过照面，且此刻对它毫无兴趣。满脑子都是这小孩考驾照了吗可以合法驾驶吗？
在龙门这样是要被陈警司给逮起来蹲局子的。虽然乌萨斯没有这种传统艺能……但能把摩托车骑出泰拉空中移动载具风采的倒也只有他了。
“霜星你——”
世界名画，《中原中也在飙车》。
他的头发在夜空中很显眼，发尾像火苗一样跳跃着。夜空黑得发紫，当中悬挂着一轮如同银色怪眼般的圆月，静默地注视炼狱的人间。而在这座钢铁城市的肚腹里，正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随后会被埋进土里，逐渐消化，成为城市继续前行的养分。而横滨有一点则与乌萨斯相同，它们都是活着的，有自我意识的野兽。
现在以恐怖的姿态席卷了各处的，是各异能组织间的利益争端。平日里隐患本来就是雨后春笋，又因为【guild】遗留下来的遗产做导火索，导致战争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爆发了。
“你——说——什——么——？”
“你——等会儿——那个混蛋——突袭——”
我的声音在风里刮来刮去扯得老长，和被刮得四散飞舞，状似白色水母的头发一样凌乱。总而言之，我听不见他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听不见他说话，自顾自握着车把手，上演速度与激情横滨特别篇。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就知道他不知道我听不见。我隐隐约约猜到他在说太宰治，因为那家伙又被敌对组织半道儿拐去了，美名其曰潜入敌人内部进行一个里应外合，……太宰治真是心甘情愿进去挨揍，得，自找的。
之后肯定会哭丧着脸嚷嚷“我真的最讨厌痛了啊”之类的话，而且一嚎可能就是半个钟头，我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地发痛了。
“早知道就应该让霜星君和太宰君一起去的，我本来还希望让他给我出出主意来着。”森鸥外的语气上丝毫听不出遗憾，“得拜托你们俩把他捞出来。”
……我怎么怀疑是你撺掇的他呢。
……
“你这家伙原来一直没在听我说话啊？”中原中也不知怎的猛然醒悟，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我咬牙切齿，表情精彩得很。我面无表情地在风中傲然屹立，然后理所应当地点一点头。
“你开太快了，风大。”
“那不然呢？开慢点你给太宰治收尸？”他反倒不再生气，转过身瞥我一眼。宝友，这尸可不兴收啊，这么轻轻松松死了他指不定搁哪偷着乐呢。我立马垮起个卡特斯批脸，“前面有人，快撞上了。”
真是的这孩子，飙车呢回头看什么啊。前面有人——啊。
噢，晚上好，仿佛为了救场一般出现在路边的织田作之助先生，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离得越来越近的同时我听见了他和太宰治通讯的声音。但中原中也丝毫不慌。
他甚至没有准备刹车。
“闪开——杂鱼！”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原中也他加速了。
？？？？
这时我的耳机里传来山城叶急匆匆的声音，她被暂时派去与另一名先代时期的小队队长一起进行异能者的围剿，可能是遇上了敌袭。“报告，霜星大人。我们在坐标地带遭到流浪异能者的袭击，对方的异能杀伤力过高，目前人数死伤过半。……”
山城叶的异能力她能在这种情况下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的安全。
“把坐标地点报告给我之后，山城叶随时可以自行撤退。”
“自行撤退？……明白了。”
森鸥外怎么会不知道流浪异能者或是异能组织的存在？他和港口黑手党手底下的情报员眼线多的是。这次行动，我这一方的，四舍五入属于森鸥外派的山城叶只不过是个幌子。掩盖在下面的，是针对先代派的洗牌游戏。
先代首领残暴统/治的爪牙，曾以生命起誓，忠诚于恶魔的成员们。终于来了，森鸥外准备借着所谓流浪异能者的手，把曾经不属于自己阵营的成员悄无声息地清洗掉。山城叶报告说随行人员死伤过半，这一盘大棋真是随他的愿。
“……最后，霜星大人，那个异能者，是个孩子。”
她的信号掐断了。
？什么？孩子？
我默默敲了一长串问号，心里觉得，不太妙。
“首领开始行动了？”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地加大了马力，而我也终于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先代派那些家伙还真有点可怜，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就会想尽办法让横滨重归阴影之下的。”
他们仍旧死守着对于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的先代的忠诚。阵营不同不作评价，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杀死别人。目前这里没有整合运动，没有罗德岛，没有对于感染者的压迫，没有天灾之下众生皆苦，向着最高统治者举起的叛旗。乌萨斯皇帝的意志是黑色的迷雾，如钢铁一般长久留存在冻土之上。我的过去，整合运动的过去在时间的磨洗之下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故事，一个记载痛苦的，如今却越来越灰白的故事。……没有一个乌萨斯人擅长把这些故事和盘托出。
毕竟故事并不发生在横滨，没有人会对它产生共鸣。
先代的手下，死了也就死了，会在时间里变成一块碑。
“……那些人啊，被杀了也无所谓。”中原中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先代派又与我无关。”
对，死了就死了。我难得地对中原中也这句话十二分赞同。
不知道日后，如果两个世界真的合并了……又会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默许一切的发生。毕竟死的都是先代的人，不用我一个个宰掉反倒清闲。得把太宰治捞出来之后，再去解决掉流浪异能者。自从兰堂事件之后，系统的存在就被莫名淡化了，不再像之前频繁地向我下达解锁个人背景的任务，……我倒想看看，世界意志还要不要继续牵着我走。
“我就知道你不是笨蛋。”还算聪明，夸他一下。
他噎住了，“废话！！”
“嗨～中也～进了射程之后你就赶快去死一死吧——”太宰治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机里，我看到中原中也的眼角狠狠一抽，他不理太宰治阴阳怪气的挑衅，只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栋楼。
“冰块儿脸——因为你们来迟了所以我被多打了两拳——”
这不你自找的吗？不过鉴于你帮忙揪出了敌人大部队和老巢，我决定不作评价，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太宰治若犯我我就不理他的行为艺术。好端端地理太宰治干嘛，搞不好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气得自己年纪轻轻就矿石病发死掉。
“就那栋楼顶层，看见了吗？”
“看见了。”
除了穿着黑风衣差点没看到的太宰治之外，还有个人像避雷针似的杵在那里，手心里正酝酿着一团在夜空中如同野火一般明亮刺眼的雷暴……这已经不是避雷针了，人形发电机还差不多。
雷电撕开了枯色的夜空，击穿地面的水泥表壳，一瞬土石飞溅烟雾蒙蒙。不远处有一辆被波及而侧翻的汽车油箱损坏，汽油在地上聚成一滩，表面浮动着彩虹似的色斑。我闻到一股电火花和橡胶汽油混合在一块儿的烧焦味……等等，这怎么说都是马上要爆炸了啊。
“啧……该死的异能者。”中原中也狠狠地磨着后槽牙，
我听着这句话半天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孩怎么连自己人都骂进去了？看他这个架势要一鼓作气莽上去啊，不和我这个被绑上贼船的计量单位商量商量？……不行，我又不是荒神附体，被爆炸气浪掀出去怎么着也得断几根骨头。
“中原君，你继续开，我要跳了。”
反正拦不住爆炸的话炸的也是你。
“等等你干嘛去——等——喂！！霜星！！！”
中原中也的喊声已经离我越来越远。我干嘛去我，客串消防员，不然就等死吧。……我收回刚刚觉得中原中也不是笨蛋的想法，他的确很聪明，有时候甚至和太宰治分不出个一二，但为什么一打架这脑子就像锈了一样只想着往前冲呢？？
所以综上所述，中原中也是百分之五十的笨蛋，视情况而定。
幼稚而老成，反倒挺招其他人信赖。
就像那谁……对，就他。我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某人的影子，又被强行甩了出去，反正还只知道我死了，我还不知道他当时什么反应呢。
……
“织田作，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你那里也不安全。”
太宰治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到了织田作之助那边。而自然织田作之助也看见了，那个坐在车后座的白发少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径自跳下了车，以一个很惊险的姿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然后堪堪站稳。他木着一张脸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土，动作慢条斯理，……有某种与看上去年龄不符的感觉。
刚刚开始长个子的少年身材，上半身全都掩在宽大的白斗篷下面，……斗篷像是军队里的东西，只能看见一截流畅的腿部线条。
他从其余人口中听到过霜星，总穿一身白的黑手党干部，就连名字都冰冷异常，仿佛在舌尖上就能叮当地结成冰块，此时这个少年与传闻中的模样完全对上了号。
霜星慢慢地拍净了身上的灰，望了一眼已经开启重力准备强行突围上去的中原中也，似乎很伤脑筋地叹了口气。然后他转向了抱着孩童的织田作之助那边，眼神像是银色的某种无机质，“要爆炸了，躲远点吧。”
说起爆炸都轻飘飘的，少年转过身去，歪了一下头，好像组织好了最合适的措辞，“不是怕爆炸，是怕那孩子被吓到……还那么小一点。”
在自言自语吗？……完全都没有感觉到是在对自己说话，织田作之助怀里的幼童仍旧在抽噎着。
怕这孩子被吓到？
霜星抬起手，冰霜有序的失控通过他的指尖在面前的空间展开，如同封冻的湖面层层叠叠地铺满了街道，新雪无痕的凛冽冲散了油气，飞快地冻结了所视范围里的一切。暴起的电火花的确引燃了汽油，但在剧烈的炸裂声之后汹涌席卷而来的气浪与大火，在焚毁高楼周边之前已经被完全禁锢在了厚重的冰雪里，火舌在极寒之下翻涌，红色，模糊的蓝色，不完全燃烧导致的黑烟，隔着冰层结晶不安地攒动，又病恹恹地消散。一股气流掀起他的白头发和斗篷。
能够轻易呼唤冰雪的异能力，只有亲眼所见才会觉得震惊，以及缓慢爬上背脊的冷气……以及后怕。这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而不是敌对组织的。
之后那些冰痕并未崩溃融化，而是随着霜星离开的步伐亦步亦趋，跟随着他覆盖在大楼墙体上的手指，在短短十几秒钟之间就完全覆盖了大楼的外沿，发出颤抖的摩擦声。
“我已经掐掉了他们的主电源……还有所有逃生通道都已经封住了。”
他对着耳机那边的中原中也轻描淡写一句话。“接下来的事你应该能解决了吧。百分之五十的笨蛋中原君。”
霜星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然后毫无停留和解释的意思，“我去支援一下山城小姐。”
“她不需要支援吧喂！！”中原中也血压直线拉高，山城叶的异能力，能让她在发动异能的一段时间内随时出现在自己想要出现的地方，如果有余力自行撤退，一定会直接出现在黑手党本部。
太宰治轻轻甩一下手腕，冰凉的手铐叮当落地。
“好歹先把视线转回到战场上吧，百分之五十的笨蛋。”
……
至于我为什么突然跑路，就是为了山城叶最后一句，“那个异能者是个孩子。”
孩子，杀伤力极大的异能力，几个关键词揉在一块总让我觉得大不妙。月亮阴森森地发着光，距离山城叶告知的最后一个异能者出现的坐标点范围，也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千米。能对经验丰富的黑手党成员造成如此打击，之后肯定也跑不了多远……
突然，某个角落里传来咳嗽声，声音的主人被掐住了喉咙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又好像怕被发现一样拼命地压住声音，结果只激得咳嗽越来越严重，大有一口气上不来就直接过去的趋势。
“我……没事…………小银，这样会被发现的……快点，我们离开这里。……”
小银？我心里那个猜想实锤了。
……
胸口处火烧火燎地疼痛，杀死的那些人的血腥味沉甸甸地萦绕在胸口，利刃不断地划破血管，刺穿胸膛，但持枪的人仍旧如同海潮一般一波一波地向着他们两个碾压过来，只能全部都杀死，全部都杀死。他拽着胞妹冰凉的手，不停地穿梭在隐蔽的小巷里，来回奔跑着，躲避如雨的子弹。很多处擦伤与划伤不断地向外淌着血。
为什么总是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战争？
明明只是想活下去罢了，明明只是想和妹妹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他压抑着要从肺部涌出的剧烈咳嗽，却只感受到一阵猛过一阵的疼痛钻出了骨头，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漆黑的小巷，银的手在不断地颤抖，她在害怕，怕自己和哥哥马上就会死在这个月亮诡异的夜晚。
“喂。”
他的心脏猛地一惊，好像刹那间就停跳了一般，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全部都没有，好像在这人身上停止了流动一样。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银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生病不治会死哦。”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白色的头发，白色的斗篷，银色近乎透明的眼睛，像是月亮下面盛开的银色的花。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缓慢地散发出来的不正常的寒气，是个异能者……本能反应让他像幼兽一样弓起背脊，下意识就要发动进攻。
“……真的会死的。”
声音冷冰冰凉嗖嗖，像个死神，面无表情像个冰雕，看上去还很年轻。……有穿白色衣服的死神吗？芥川龙之介咳嗽了两声狠狠皱起眉，死死盯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没带枪，没有刀，……白衣服死神真的是来杀他们的？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强，如果要杀他们两个应该绰绰有余。
“……我不是死神，我叫霜星。”
死神读见了他的小心思，鞋跟在地上轻巧一声响，与此同时，另一个穿着类似黑色制服一般的年轻女性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微微躬身，“霜星大人，已经确认，先代派余/党全剿。”
“至于这孩子……您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