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星说他可能也没辙
谁的灵,谁的骨,谁的肉,谁的墨黑的瞳孔?
雪在飘,路还白,人已不在。
落满尘土的花和香炉的叮当声……
只留下无尽,在长夜——亡者。
高傲得……如同活着一般。
那个人啊……那个顽固的钢铁怪物内心脆弱。
走,一起走吧,
我们终将归家……眠于厚雪,如同驶向另一座城,
我们的乡,……松针夜火的乌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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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欢迎来到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君。”
森鸥外安坐于房间之中的长桌之后,被阴影所覆盖,他戴着白手套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如同搭起了一个绞刑架。
“那还真是……承蒙邀请,实属荣幸。”
中原中也坐在正中间的靠背椅上,双手双脚都被金色的异能空间禁锢住。他身后站着异能空间的主人,一个戴着围巾手套和耳套的男人,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突兀。
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那四个立方体作为唯一的光源,颤动着,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亮。
“听说昨天,中原中也君把我的部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啊。”
森鸥外像是在扯家常一般给对话开了头。
“你的两个部下里,可有一个根本没想着动手,被我摁进墙里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最后还有人妨碍,害得我白忙一场。”
中原中也发出一声嗤笑。“你把我抓进来,不就是为了那东西吗?”
他脸上讽刺的笑容褪去了,“关于荒霸吐,你们在调查些什么?”
与此同时,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太宰治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黑风衣下一只手臂被绷带包裹,吊了起来。
“啊呀,你好,太宰君。”森鸥外稍稍偏了偏头。
“啊你是之前那个——自/杀狂魔——”中原中也皱起眉头,不顾所谓黑手党的首领正坐在自己眼前,就恶狠狠地喊出了声。他的声音被太宰治摆摆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知道了知道了,是啦……今天你也很精神呢……”
“不像我,被某人打伤只能这个样子呢,治愈型异能力对我还无效……。”他摇了摇自己垂在胸前的胳膊,“对吧冰块儿脸?红叶姐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能补好斗篷?”
中原中也才发现,太宰治身后还跟着霜星。白发的少年换上了另一套显得崭新的斗篷,应该是最近才裁剪出来的。他对于房间中央的中原中也没什么问候或挖苦,仿佛视若无物一般直直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听到太宰治说这话,发出一个冷冷的音节表示自己已经做了回答。
“霜——”霜星瞥他一眼。
又把头转了回去。
太宰治一脸幸灾乐祸,“完蛋了耶,冰块儿脸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还有霜星君,下午好,等你们很久了。”森鸥外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你的小队员们给你治疗过了吗?”
“首领,贵安…。已经都好了。”霜星站在长桌前,边缘靠左的位置,一副充当护卫的模样。
“你们昨天才认识,今天就已经这么熟络了?”
森鸥外仍旧保持着交叉双手的姿势,不顾太宰治发出的反对声音和霜星瞬间快杀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说下去。
“关于昨天的事……我想和中也君好好聊聊。”
“你能回避一下吗?兰堂君?”
长发的男人张着双手维持异能力,“我不建议您这么做,这小子……”
“啊,没关系的。”森鸥外打量一下他,“他们两个都在这里呢,我也自有办法。”
“还有,你看上去好像比平时还要怕冷啊,没事吧?”
“说来惭愧。“兰堂垂下头,“我快要冻死了。……特别是……”他看向了霜星的位置,而后者假装望着什么都没有的窗外,假装罪魁祸首不是自己。
“你冷?穿这么厚还冷?”
中原中也转过头去瞧他,眼里全是好奇的神色。
“你退下吧,霜星君在这里……那也倒是。辛苦了。”森鸥外笑眯眯地目送男人离开了房间。
而霜星则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如同狼锁定了猎物。
……
“真是的……冰块儿脸难道不是不用供电的空调吗?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度散发冷气……”太宰治摇了摇头。
“别看兰堂君那样,他可是相当优秀的异能者,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候选哪。”
“关我什么事啊,没兴趣。”中原中也皱起眉头,“罗里吧嗦的——”
“那他呢?”太宰治扬了扬头,示意中原中也看霜星那个方向。莫名被点到名的霜星掂着本爱丽丝塞过来的童话书,一脸“叫我干什么我还没消气”的奇怪表情。
中原中也突然就哽住了。这家伙,是干部啊,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我知道,不用你说,他……在街头的异能者口里可有名多了。”
森鸥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倒也是,霜星君是从先代首领开始就担任干部的孩子噢。……到现在,也不过是承袭了应该属于他的职位而已。”
中原中也觉得很荒唐,为什么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小孩,会在那么久之前就当上黑手党的干部,……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荒谬,这明明是苦难的海绝望的潭,怎么会有人甘愿在里面泡那么久,忍受自己的手沾那么多的血?
尤其是会对着家人打来的电话露出温柔表情的人。
“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吧——”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着,摇摇晃晃走到霜星旁边,白发的少年绷紧了脸给他挪了点位置出来。
“中也君,有兴趣加入我们港口黑手党吗?”
“……哈?”
在他的异能发动的前一刻,四周就已经冻结出冰墙,把重力挤压造成的巨大破坏浓缩在了那一个小小的四方形里,周围只延伸出几条扭曲的裂缝。
“地板很贵。”霜星看着旁边好像遇到什么奇怪大事的太宰治,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冰块儿脸竟然会节约经费了——!!”太宰治好像见了真正的黄泉比良坂一般后退了两步。
“……别忘了你们对这座城市做了什么。”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他的同伴正如那个叫太宰的所说,被港口黑手党关在监/狱里。
还有许许多多的——
“先代首领的暴/政吗?……这座城市一直飘摇在血的暴雨里,任谁都记忆犹新。”
“但引发□□的先代已死,……是我替他送了终。你身边这两位少年随时可以证明,甚至可以拿得出先代手谕。”森鸥外阖上眼。
“如果有传闻说那所谓的【血之□□】将要再次降临,不确认传闻真伪,你们【羊】也不会好过的吧。”
“……森先生?”
“首领。”
两个少年齐齐发声,似乎预见了什么,想要阻止一般。
“外面也流传着不少你们的丑闻噢。先代首领的干部联合叛/党,党/外人员谋/反什么的……”
“其实先代首领不是病死的,是被你们杀死的吧,堂堂首领会传位给一个小小专属的医生,而且还有所谓的手谕?这并不可信。”
他特意加重了【你们】这个词。
……气氛凝固了。
“是噢。先代首领,正如你所言,是【我们】杀死的。”
“因为霜星君觉得先代首领从头到脚,从骨头到血肉都是肮脏的…所以他让病床上的先代丧失了最后的行动力…最后,就由我来补上了最后一刀。”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手术刀来,尖锐的锋芒汇成雪亮的刀光,从中原中也的眼里一闪而过。“身体内部产生的栓结导致血流不畅,这样的病死不会让人觉得怀疑,……而我就用这把手术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目光转向了霜星,“这件事……经历过内部暴/政清洗行动的霜星君,和你的小队友们最有发言权了吧。”
霜星把那本童话书搁在一边,微微地俯下身。他白色的细发新雪一样落下来,“并无不妥,首领。”
中原中也只发得出一个惊讶的气音,他紧紧地凝视着面前温驯的少年,脑里似乎有什么被打乱了又排列整齐,如同花色混乱的扑克牌一般摊开、合起……内部清洗,在霜星身上,有什么可能性被自己排除掉了。
……他是不是也是先代□□下的受害者?
就算有强大的异能力,稚子是无法在纯粹的黑夜里拥有自保能力的。
中原中也的手指攥在一起,在他马上要冲上去的时候,森鸥外掏出了遥控器,只轻轻动了动手指。
是他被抓的同伴的声音。
“那就……和我们一起调查这两件事的本源吧,中原君。”
……
“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你就让我一个人干吗——”太宰治仰起头抱怨,“冰块儿脸和我一起吧——我顺路找找哪里有好一点的河道入水才是正道啊……”
“霜星君要去应付先代派,拖延影像流到他们那边的时间。……至少接下来几个小时你们就见不着了。”
森鸥外冲着白发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了。
霜星把右手搭在胸前微微躬身,应了一声之后就退出去了。中原中也注意到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上多了一双黑色的长手套。
“那边的中也君,请你来帮忙。”
“不要啊我和应该多喝牛奶的小矮子根本合不来啊……!!!”
“谁要跟你合得来啊!!!小心我废了你啊臭小鬼!!”
“你不也是小鬼吗——比我还矮半截——”
森鸥外揉揉眉心,“你们俩都闭嘴。”
“果然还是霜星君更安静一点……。”
……
天空如同瓦蓝的琉璃。
“交换情报可以,不过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除了荒霸吐的情报,告诉我,霜星那家伙,先代在位时到底……做了些什么。”
中原中也抱着胳膊,太宰治露出一个和森鸥外如出一辙的微笑。
“啊啊……冰块儿脸还评价说你是个脑子还算好使的家伙呢。……没想到啊,还以为你能自己想出些什么。”
太宰治翻个白眼,“笨蛋小矮子,他在录像开始时那个表情,你觉得又能意味着什么呢……果然身高不太优秀的家伙脑子也挺笨拙的。”
中原中也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先代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又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彻骨的寒气。以及霜星……如同碎裂无数把尖刀打破无数玻璃一般锋利的眼神,掐入手心的指节,……和抿成冰冷线条的唇角。
那根本不像是在看自己曾经效忠过的首领,倒像是一个复活的仇人,一个苏醒的噩梦,或者是……毁灭一切的恶魔。
“你是说……”
“霜星在先代首领时任务的完成率是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剩下的那点去哪了?”
“在他当上干部之前的一次任务,那次任务被先代打上彻底失败的符号,而那任务内容是……杀死某片区域里所有的活人。但我觉得好玩就查了查,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呢。”
太宰治满意地看着中原中也变了神色,声调平稳地继续说下去。
“他的所有外派任务,有关叛/党军/火走/私的,文件上只写,【全部捕获】,为什么不写【全剿】?因为能省点墨水吗?”
“笨蛋羊之王中原中也君,好好想想吧~”
太宰治最后一句话语调九转十八弯,蹦蹦跶跶地在低墙上走平衡木,黑风衣摇摇晃晃地垂下一小片阴影。
被这么一说,中原中也就连被叫羊之王这个名字也没反应了,想打人的心情一下就沉入大海。那就是说,他只是全部活捉,而没有当场杀死?
这是……反抗命令?
中原中也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太宰治偏偏要再让他更不痛快一点。
“再提一嘴,森先生之前也是霜星的医师,说他那次任务之后差点快过去了,……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
中原中也还想问些什么,而太宰治瞬间沉下脸色,一蹦两跳地离他远了点,“不好意思——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身高和智商正相关的中原中也君别和我说话,我忙着呼吸呢。”
“……阴晴不定的混蛋。”中原中也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太宰治的头。
“你干什么啊吵吵闹闹的家伙!不能学学冰块儿脸——”
“你才别吵,黑漆漆的怪小鬼。”
完完全全被绷带黑泥精和算盘精作为对比项了呢,目前暂时的劳模霜星君。
…
先代派的势力的确不好应付,但也并不是无法牵制。单凭一份首领手谕就能让他们落地生根没什么挑事欲望,毕竟——那是我让四用源石技艺控制了首领,借他自己的手签字画押来的。四的治愈型源石技艺说到底就是对人体完全的控制,任他们如何鉴定比对笔迹指纹气息都毫无破绽。
我只需要放点狠话。作为在短短几年内就被先代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先代派对我还是明显有几分忌惮的,但那只仅限于异能力。毕竟……我飞快地倒向了森鸥外派,就算是有首领的遗言,在他们看来我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接纳新的领头羊。
要拷问我吗,他们目前做不到。
但如果看到影片……就不一定了。
真是的……死人就给我乖乖躺回棺材里去啊。
不过是阻断影像流通罢了,这个好办,只要拖延到他们两个查出真相就行了……我丝毫不慌。
毕竟……除了要搞大事的兰堂,谁又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呢,更况且,先代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把飞灰。
让我最介意的还是莫过于兰堂。今天在首领办公室里,离他不过五米远的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股异常熟悉的力场波动……那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一瞬间我如坠冰窟,仿佛被塞回了一个陈年噩梦里,让我不由得盯着他猛瞧了几眼,最终还是敲出系统,让它帮我扫扫这家伙到底干什么了。
接下来的系统提示则让我后背发麻。
〔告知,个体角色【兰堂】,已检测到此个体携带大量非活性源石类结晶物质,已对宿主产生小程度的精神影响。〕
〔系统阈值调控——loading——〕
源石……?
我记起早被我抛之脑后的设定,处在高密度源石环境下,矿石病会大概率复发的。他到底要干什么……或者说,他从哪里搞到那东西的,乌萨斯的人/体实验室?根据系统提供的模糊资料来看,那个实验室,在很多年之前就被我的能力暴动给毁掉了才对……。还是……有漏网之鱼?
……很糟糕,实实在在很糟糕。
源石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如果他是用来对付我的?还是他想毁灭横滨?根据兰堂的长发美女人设我毫不留情地把第二个设想pass掉了。真是,真是完全不让我安稳,被人抓住命脉的感觉又来了。
那是源石……乌萨斯人的噩梦。
雪怪小队几个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源石感染,而我……毕竟我本身,就为了让他们活下去而活,如果他们受到波及,……那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之后兰堂是去和太宰治中原中也对线了,他身上带源石结晶干什么?
〔告知,任务【冻原融冰】进度,50/40。〕
〔提示宿主:先前的解锁道具【一个出自某人之手的挂坠】设定补完:具有特殊的力量,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压制周边源石的活性,一次性装置,启动条件:乌萨斯的歌谣。〕
〔这不是源石技艺……是巫术,还是什么奇异的力量?〕
〔好像……很快就能记起来了,很快就能触摸到了。〕
〔那个人的姓名……〕
我胸前的吊坠,那块矿石里的雪花状结晶微微地闪着光。
我意识到,…空白的东西,好像很快就能被填满了。
从黑漆漆的大楼里脱身而出时,我就立马拨通了太宰治的电话,希望他们还没像剧情里那样满身是伤,那样就大不妙了。毕竟大部分矿石病的感染……都是因为伤口创面直接接触了晶体或活性分子。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嘈杂的声响,信号很不好。一阵阵沙沙的电流声中,太宰治欠揍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来,搞得我一阵烦躁。
“冰块脸你这个电话打得很不是时候喔,我们正在和干部候选先生打群架呢。”
该死。
“受伤了吗。”
“全都挂彩了,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了吧——也太好了,简直是一场美梦——”
“臭小鬼你废话好多啊!!!!”是中原中也的声音。
“……听着,接下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会尽量简练……希望我赶到的时候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
“兰堂身上……一定有源石。”
“源石?你身上那个黑色石头一样的玩意?”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一旦那个东西被激发活性……直接接触到伤口会百分百感染的。”
“听你这么急……我懂了……他在引你到这儿来啊,冰块儿脸。”
太宰治吃吃地笑了。
“我知道,再给我两分钟,不远了。我有办法能压制它的活性,只不过不知道直接处于那种高强度粉尘环境下我能撑多久,可能几分钟,更可能连几分钟不到……但相信我,我会为你们争取突袭时间的。”
竟然和太宰治提信任我疯了吧。
“他已经把那东西激活了……你说的,粉尘一样的东西,装在异能空间里,还把我们两个单独隔开了。他的确是在等你来……对吧,兰堂先生,你刚刚说,要送霜星一份大礼对吧~”
我的心里猛地一沉。
糟糕,太糟糕了……是我设想的那样,利用我对源石的敏/感/情绪……要把我引到那儿去。
所谓的【大礼】……
可没处回头了,我已经听见了。
那黑色结晶虚无空旷的,只有作为它生长的苗床才能听见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