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的身份
上午。
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唐宇凡慵懒地坐在办公椅上，而秦晓则站在不远处的窗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许励晟背靠在办公桌前，怀里捧着一台便携式笔记本电脑，右手熟练地在键盘上输入一串串复杂的代码。
随着屏幕上那一个个快速跳动的窗口在运行后接二连三的消失后，他又转身将连接着自己工作电脑的数据线拔掉，接着俯到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前，登入自己平时工作的系统。
完成这一系列十分繁琐的操作后，许励晟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随后得意地向唐宇凡展示着自己这十分钟来的工作成果：“怎么样宇凡，我跟你吹牛吧？”
唐宇凡指着屏幕上所呈现的系统，问道：“搞定了吗？”
“必须的！”
许励晟握着一支电子笔，敲了敲系统上的一个模块，接着说道：“你现在只要在这里输入身份证号，进去后就可以修改信息了！我跟你说啊，我植入的这个脚本，不仅会彻底覆盖之前的原始信息，而且还会自动修改家庭成员的关联信息，保证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唐宇凡听后两眼放光，然后欣喜地擂了对方一拳，夸赞道：“可以啊励晟！真不愧是咱们大院里的首席黑客，还真什么都难不住你哈！”
许励晟笑嘻嘻地揉着自己刚才被唐宇凡擂过的肩膀，他随后又紧张兮兮地对唐宇凡低声叮嘱道：“这事可千万别让我爸知道啊，他要是知道我又在单位的系统里乱搞的话，不仅不允许我再碰电脑，而且还要拉着我去认识谁谁家的女生！”
唐宇凡听后诧异地转头，打量着面前身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的瘦高个，嗤笑一声调侃道：“你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技术宅啊，是不是在你心里，电脑要比姑娘更重要啊？”
“当然了，计算机可是我们人类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她可要比那些散发着荷尔蒙的雌性动物有趣多了！因为她不仅有着数学的诚实，而且还可以满足我的所有幻想……”
许励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这时，许励晟忽然有些扭捏地看向不远处的秦晓，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继续说道：“不过要是我能遇到一个像你朋友这么漂亮的女生的话，我愿意推翻我刚才的发言……”
“宇凡，你们俩……真的只是朋友吗？”
许励晟忽然有些八卦地问道，眼神里露出希冀的目光，等待着唐宇凡的回答。
唐宇凡有些警觉地看向身旁的许励晟，看着对方脸上那难以掩盖的期待，他的心里已经猜出了这小子的意图，于是没有丝毫犹豫，他果断地摇了摇头，直接泼了一盆冷水：“别想了，你没机会的。”
“为什么——”
许励晟忽然有些不服气地拖着长音问道。
对啊，为什么？唐宇凡眼睛滴溜转了一圈，然后凑到他的面前，鬼鬼祟祟地小声道：“因为……她不喜欢男生，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啊——”
唐宇凡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你想啊，她这么漂亮，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肯定早就拿下了啊！可是人家天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强迫不来。”
许励晟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前的秦晓，从他那震惊中带着惋惜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的世界观正在迅速崩塌，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叹息道：“唉……实在是太暴敛天物了……”
由于担心秦晓的真实身份信息暴露，在许励晟这个工具人完成了他的使命后，唐宇凡便拉着他去一起去走廊里抽烟闲聊了起来，让秦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修改自己的身份信息。
先把许励晟支出去后，唐宇凡脸上一直压抑着的笑意终于按捺不住，他一边拿出相机传输刚才给秦晓拍的证件照片，一边连连感叹：“这傻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啊，真就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很不错，应该认识很多年了吧。”
秦晓随口问道。
“嗯，我们算是表兄弟，小的时候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他的爸爸是不仅我老爹的同僚，还是我老妈的堂弟。”
唐宇凡将系统打开后，先是帮着秦晓打开她的身份界面，然后将刚才拍摄的证件照导入到系统里，最后嘱咐道：“我去陪他聊会天，你自己弄，有什么不会的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口。”
目送着唐宇凡离开后，秦晓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她没有闲情逸致去研究这个系统，而是麻木地删掉了自己之前男性时代的信息，当她将自己曾经的照片给替换为现在的自己后，她的眼神忽然变得低落了下去。
在点击了保存的按钮之后，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忽然席卷而来。秦晓看着屏幕上这个崭新的自己，她感到似乎有一滴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落……因为从现在开始，那个叫秦晓的男生彻底结束了他在法律意义上的生命，他存在过的那24年时间，在自己刷新网页后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作为男生的秦晓死在了这一刻……不，并不是死去，而是作为数据完全消失。因为他一切存在的记录都被彻底抹除，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嗡……”
就在秦晓暗自神伤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振动起来，她的思绪也随着手机的振动回到现实。她赶忙伸手拭去眼角浅浅的泪花，同时掏出手机，心中好奇会是谁的电话，而当屏幕上那正在跳动的头像映入眼帘后，秦晓悬在接听按钮上的手指立刻顿住了。
秦晓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视线停留到正在和许励晟谈笑风生的唐宇凡身上。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如何去接这个电话，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然转变，更重要的是，打来这个电话的人，正是那个让唐宇凡日思夜想的女孩，自己的发小——苏妍。
在秦晓的犹豫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机的振动也随着屏幕的熄灭而停止下来。她捏着手机，掌心里渗出紧张的汗水，倒也不是因为忌惮苏妍和唐宇凡曾经的关系，而是因为二人一直以来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甚至在双方的父母看来，二人一直都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尽管秦晓和苏妍的关系一直非常要好，但是二人之间却一直没有产生爱情的火花，至少秦晓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秦晓不敢接苏妍的电话，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发小。
“叮咚～”
伴随着提示音的响起，手机屏幕再次唤醒。只见屏幕上是苏妍发来的一条讯息：“我下午三点半到江宁火车站，来接我。”
苏妍来江宁了！她来江宁干嘛？她不是应该在家带孩子吗？
秦晓脑袋一懵，脑海里涌出一连串的疑问。她再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正在吞云吐雾的唐宇凡，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复。带着疑惑，秦晓打开了聊天软件，然后在聊天框内输入了一串文字发送了过去。
“你怎么有空来江宁？”
“两年没见我晓弟弟了，想你了不行吗？”
秦晓迟疑了一阵，她虽然不知道苏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苏妍知道。于是她立刻捏造出了一个理由去搪塞苏妍：“不好意思啊，我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去招待你。”
而苏妍在接收了这条消息之后，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都没有再回复，她似乎真的被秦晓成功的应付了下来，这让刚刚还忐忑不安的秦晓变得安心了许多。
“真的吗？”
苏妍在沉默了几分钟后，再次发来了一条讯息。
“秦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欺骗我难道不会有负罪感吗？”
秦晓看着屏幕上那简单的文字，心又再一次因为紧张而悬了起来。难道苏妍已经看出来自己在骗她了吗？
在秦晓迟疑之际，手中握着的手机开始连续振动，只见苏妍的讯便像暴雨一样接二连三的发送过来。
“你的领导是我妈的朋友。”
“他说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上班了。”
“打你电话也一直在关机。”
“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完了，暴露了。
还没等秦晓看完，苏妍的电话便又打了过来。
而秦晓显然现在还没办法说服自己让苏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她看来，面对唐宇凡已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将这个秘密永远隐藏，甚至不惜在自己亲朋好友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于是，她再一次果断将电话拒接，希望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去逃避。但很快，苏妍又紧接着发来了一条信息：“为什么不接电话？”
犹豫了一会之后，秦晓只能回复道：“我不太方便接。”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下一个电话你都必须要接，我需要确认你是秦晓本人。”
看到苏妍这条讯息，秦晓能够感受到她的焦急与对自己的关心，可她又不禁问自己，自己真的可以对她全盘托出吗？
“谢谢你们关心我，我很好，我没事。”
秦晓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听苏妍的电话，然后告诉她自己的变化，于是在短暂的犹豫后，她再次选择了逃避。
“没事就接电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苏妍依旧不依不挠。
秦晓知道苏妍这执拗的性格，于是她灵机一动，回复道：“我和唐宇凡在一起。”
苏妍果然沉默了下来，但在片刻的沉默后，她便又发来了一条讯息∶“那你发一张自拍给我，做一个胜利的手势，再做个鬼脸。”
这丫头怎么这难对付！有完没完啊！秦晓感到有些抓狂。
“我不管，你要是不去接我的话，我就报告我妈说你失踪，以玉茗阿姨的性格，她一定会报警然后满世界的找你，你自己选。”
这咄咄逼人的感觉和唐宇凡一模一样，难怪两人当时能走到一起！
听到苏妍提起自己的母亲，秦晓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相比于让妈妈担心，自己这点秘密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她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自己曾经的朋友和家人，尽管她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好吧，我会去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没办法接电话。”
“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来，你要是敢耍我的话，我就直接打电话给玉茗阿姨。”
苏妍威胁道。
“不会的，我一定准时到场。”
…………
……
大楼外。
唐宇凡拿着秦晓的新身份证，站在树荫下面打量着上面的照片，夸赞道：“嚯！证件照和本人一样漂亮！我家秦晓真的是国色天香啊。你知道吗？我那哥们人都傻了，他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
秦晓插着兜站在他的身旁，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上满是忧愁。她正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全然没有在意唐宇凡又一次在言语上占了自己的便宜。
“小凡，我下午有些事。”
秦晓忽然开口。
唐宇凡感受到秦晓情绪上的变化，尤其是当他发现秦晓脸上那复杂的神情后，他立刻关切地问道：“什么事？跟我说，我去帮你办。”
秦晓看向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帮我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去做。”
唐宇凡熟悉秦晓的性格，知道她其实很柔软，只要自己找个由头跟过去，剩下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于是他拿出自己的车钥匙，提议道：“我开车送你去吧，方便些。”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
秦晓便从唐宇凡的手里拿过了自己的新身份证，然后对他摆了摆手：“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但是这件事真的只能我自己去做。”
见秦晓如此的决绝，唐宇凡也不好再继续坚持，他沉默地看着秦晓转身离去，穿过广场走向流动的人群。
可当他看着秦晓离去时那单薄的身影，心里却总觉得不是滋味，一想到秦晓那一副决然又忧郁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与迷茫，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唐宇凡的脑海之中。
难道她要想不开？
就在秦晓即将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那一刻，唐宇凡忽然发狂似地从台阶上飞奔而下，在四周投来的怪异视线里，不顾一切地狂奔到秦晓的身旁，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猛地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你干嘛？！”
秦晓看着气喘吁吁的唐宇凡，疑惑地问道。
“你是要去做傻事吗？”
唐宇凡直接质问道。
“什么傻事？”
“不是吗？”
“不是什么啊？”
看着秦晓那又疑又怒又惊的表情，唐宇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会因为一个没有来由的念头，便这样不顾一切地跑过来追她？
秦晓看着神情复杂又沉默不语的唐宇凡，似乎知道了他在担心些什么，倒也不忍去责怪他这看起来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她温柔地说道：“我欠你那么多，怎么可能会那么自私的去寻短见呢？你放心好了，我真的只是去办事的。”
唐宇凡看着秦晓，仍然不放心的他要求道：“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真的只是去办事的。”
秦晓的话仍然无法打消唐宇凡心中的疑虑，他狐疑地看着面前没什么表情的秦晓，依旧坚持道：“那我更要去了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真的不用……”
秦晓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有些事只能我去自己去做。”
她不敢告诉唐宇凡真相，毕竟哪怕只是听到苏妍的名字他的反应都那么的剧烈，更别说告诉他自己要和她见面了。
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继续说道：“放心吧，我自己可以搞定的，我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帮我，毕竟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对吧？”
唐宇凡看着她，最终打消了疑虑，半晌才说道：“好吧，那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打电话。”
“小凡……”
秦晓却没有回应，而是用一双深邃如海的双眼注视着他，像是在强调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是。”
“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太多。回去好好休息吧。”
秦晓丢下这么一句后，便扶去唐宇凡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然后深深地叹息，神情忧郁地转身离去。在唐宇凡那复杂的眼神里，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