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姜驰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准确地说,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
别说抢他的鸡翅吃,就是把鸡翅送到他嘴边,他都不稀罕张张嘴。
淮音左思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据说,有些人得了厌食症,就会什么都吃不下,身体日渐消瘦,直至皮包骨头。
不行,姜驰本来就瘦,再不好好吃饭,怕是撑不过高考。
怀揣着关心同学的心情,淮音给他煮了碗面。
她虽然生在条件不好的家庭,但也是父母精心爱护下长大的孩子,煮面这种经历从来没有过。
淮大建手巧,还报过烹饪班专门学做菜,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淮音的吃货属性就是这么养成的。
后来,淮大建去世了,林梅梅给她做饭吃,虽然没有父亲那么专业,但味道也很好,所以她吃东西的本领很大。
至于做饭的本领,没受过培养,不会。
幸好,煮面很简单,水下锅,放进面,软了就好了。
淮音嘴里嘟嘟囔囔着,突然想起来,干巴巴的面有什么好吃的,她应该给姜驰加个鸡蛋啊。
姜驰每次做夜宵都给她加鸡蛋的,一个不够还两个三个呢!
可惜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第一个鸡蛋下锅后,很顺利,像个正常样子,淮音就赶紧把第二个鸡蛋放进去,她用锅铲搅了下面,就看到两个鸡蛋烂了。
她一着急,想拯救一下,却越搅和越烂,最后,分不清蛋黄和蛋白,鸡蛋混入汤里面,碎成了渣。
没办法,她只能抱着那碗看不见鸡蛋的鸡蛋面去找姜驰,然后向他解释,这真的是鸡蛋面,汤里面全是蛋,可能是第二个鸡蛋下锅后,第一个鸡蛋看到了第二个鸡蛋,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就想赶跑第二个鸡蛋,两只鸡蛋扭打起来,最后两败俱伤。
“就像家里两个孩子打架一样,齐云和她弟弟齐宇就经常这样。”
姜驰心不在焉地“哦”了声,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没有动筷子。
淮音以为他在嫌弃那碗面,闷着头继续解释:“你吃一口吧,你看你都没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这个面看着不怎么样,吃起来很好吃的,就像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她小声嘟囔,“这还是我第一次煮面呢。”
姜驰饶有兴趣地听她扯些嘘寒问暖的话,听她说臭豆腐多么多么好吃,在听到她说“第一次”的时候,猛地抬起了头。
她说得很小声,可他还是听到了。
他拿起筷子,将面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完,擦着嘴说:“你说的没错,挺好。”
淮音看着大大咧咧,却很会关心人,还为他煮了人生中的第一碗面,姜驰心里微波荡漾。
站在一旁的淮音有些疑惑,煮个方便面,加点调料,能有多特别的味道呢?
可姜驰说很特别,是他吃过最特别的面,特别好吃。
淮音信他,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肯定,咯咯笑出声。
在淮音走出去之前,姜驰忍不住说:“那天你牵我手了。”
“哪天?”
淮音的脚一顿,摸着脑袋想着,一拍后脑勺,想到了,就是下雨那天,她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觉得姜驰的手好看又好吃呢。
“啊,我不是故意的。”淮音说,“你让我快跑,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自己逃命多不好啊,我肯定得拉着你一起逃。”
“噢。”姜驰低声说,“故意的也没事。”
“你说什么?”
面对着淮音天真无邪的眼眸,姜驰鬼使神差地说出下面这句话:“下雨的时候,我容易走丢。”
说完姜驰就后悔了,他在心里质问自己,你在鬼扯什么?对得起淮音的天真和无邪吗?
淮音心头一惊,姜驰是什么意思?
下雨的时候容易走丢?
希望她继续“故意”牵他的手?
淮音一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不到姜驰还有这种怪癖,她顺着他的话说:“那下次下雨我还牵着你好了。”
“啊?”姜驰惊讶极了。
他怕自己的惊讶让淮音收回那句话,赶紧淡定地加了句“好啊”。
希望你不要食言,下次下雨继续牵我的手。
可是淡定称不过三秒,淮音凑近的时候,他那该死的脸又该死地红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该死的脸烧得很,燥得慌,一定红得很可怕,但他又不能特意别过头去,显出自己多么紧张和心虚。
淮音看在眼里,姜驰的脸红了,红了,红得比猴屁股还红。
淮音问他:“那你今天病了吗?怎么没有胃口?”
脸也烧得好红啊。
姜驰松了口气,还好,是下一个话题。
他说:“没事,就是明天演讲,我不想去。”
啊?不想去?
这是明明是一种荣耀,作为优秀学生,在全校面前演讲,还有很多大领导前来参观,多好的机会,怎么会不想去?
在淮音咿咿呀呀的惊讶声中,姜驰告知她真实的原因,他说他很紧张,他特别不想在很多人面前讲话,会紧张到哆嗦,说不出话,浑身颤抖。
淮音收起惊讶,拍拍他的肩膀:“我懂你。”
姜驰疑惑,他不相信她懂那种感觉,他小时候参加过一次演讲,结果特别差劲,被骂得狗血淋头。
从那以后,他一站上台,就觉得丢人,就连参加亲戚的婚礼,他坐在台下,也会为那一对站在台上的拘谨新人感到尴尬。
他爸姜大栋说,他是矫情,跟人唱反调,不见大方。
姜驰看过书,书上说,他可能是社交恐惧症。
反正,大人们不理解他,归结为怪个性。
可淮音却说懂他?
淮音言之凿凿:“就跟我考试手发抖一样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写不出来。”
“你考试的时候会这么紧张?”所以,才考倒数第一?
姜驰回想起来,淮音上课听讲挺认真的,考试却什么都不会。
不过,淮音摆摆手道:“这个不重要,现在说你的事呢。”她想起来自己看过一种说法,紧张的时候把人类当成大白菜、大萝卜就好了,她摸着下巴说,“你演讲的时候,就把下面的人看成萝卜,你对着一群萝卜讲话,就不紧张了。”
姜驰否定:“他们是人,我没办法把他们当成萝卜。”
他太较真了,看成什么都不行,人就是人,不是猫,不是狗,更不可能是萝卜,心理暗示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淮音说:“那我呢?”
她问:“你对着我演讲也会紧张吗?”
“不会。”姜驰肯定。
淮音想到一个办法:“那你到时候看着台下的我,不要看别人。”
姜驰又否定:“不行,明天都穿校服,很多人,不一定找得到你。”
这么麻烦。
说得倒也有道理,穿上校服人人都差不多,除非你在人群中很显眼。
淮音左右徘徊,过了几分钟,告诉他:“明天你就往后看,一直往远处看,就不紧张了,相信我。”
林梅梅曾经说过,淮音除了吃喝玩乐靠谱,其他方面都不靠谱,当然,她说这话是为了表示淮音的考试成绩太差。
姜驰一大早在门口等她,她始终没有走出来,他有那么一刻感觉或许来自她亲妈的评论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在姜驰准备进院子找她的时候,林梅梅走出来告诉他,淮音生病了,有些发烧,已经打电话跟老师请过假了,让他先走。
姜驰关切地询问淮音的病情,林梅梅宽慰他不要担心,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下午不烧的话就押她去学校。
押她去学校。
听着跟押送犯人似的。
姜驰只能自己先走,一路上把即将要国旗下讲话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想的全是淮音怎么生病了,严重不严重。
淮音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掏出一个39摄氏度的体温计,又从被子里拿出一个灌着热水,被烫得边缘失去形状的塑料饮料瓶。
天知道她为了偷到这一罐热水,有多么胆战心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淮音就从窗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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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旗下,姜驰身着蓝白相间的套装,平价的面料在阳光的映衬下,被镶上了一层金边,显出几分高贵与不凡,不知是不是清晨的凉气未散,他的手拿着纸,有些轻微抖动。
去掉所有的华丽词藻,其实就是姜驰穿着校服站在国旗下面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自然不是因为国旗带给他极度的肃穆之感,而是因为,他真的很怕台下那群虎视眈眈的萝卜头。
一脸褶子横飞的杨主任说,接下来请高三学生代表姜驰同学上台发言,台下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雷鸣掌声。
姜驰颤抖着走上台:“尊敬的领导、各位老师、同学们,早上好。”
下面又是持续不断的掌声。
不拍还好,一拍手,姜驰更紧张了。
声音响彻西城上空,连总导演杨主任都有些忍不住了,站在前面摆摆手,安抚他们,差不多得了,再拍下去戏就过了。
杨主任对他和蔼地笑着,似乎在说,拿出你在我办公室招摇撞骗的气势来呀,唬住后面那一排大肚子领导你就是大功臣,彰显你的英雄本色啊姜驰同学!
姜驰努力地控制住手,刚读了两句,手不抖了,腿却抖了起来,眼睛看着台下,白菜、白菜、都是白菜,萝卜、萝卜、都是萝卜,于是嘴边的词变成了:“我们要以昂扬向上的姿态,做一群萝卜”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看到杨主任擦了把汗,趁台下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接话:“伯期待的优秀青年。”
嗯,做一群罗伯伯期待的优秀青年。
罗伯伯是谁?不重要。
可能是某个名人吧,请同学们自行带入。
等他读到第二段时,他紧张到口干舌燥,想起淮音说什么往远处看,相信她之类的,虽然她临阵生病,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她的话,往人群后面看去。
操场外面就是一条马路,他突然看到,一个头,蹦来蹦去。
没过一会儿,萝卜冒出了头。
萝卜淮音对他招招手,她说:你别怕呀,看着我说呀。
当然,因为距离因素,淮音说什么他都听不到,这是他脑补的话。
原来,淮音没有生病,是为了帮他才装病?
那一刻,他的注意力从台下转移开去,一点紧张感都没了。
他读着演讲稿,心想,这可比萝卜管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