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半独酌（二）
范思川想说：也不是这个意思。也转念一想，这话好像也不妥，回头再她真动怒了，婆媳吵架还不算完，现在又夫妻吵架，终究不好收场。
“没什么心事，失眠是老毛病了。”
秦玉山也是半信半疑，“那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范思川无奈叹口气，也只能把实情告诉给她，“你睡得熟，自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如此一说，秦玉山才顿觉尴尬，想把酒杯还给他，可正巧此时范思川抬头来看她，借着院里的灯，她也能看清他眼底有些泛红，即便看不清这，那他眼神里的迷离也能说明没少喝的事实。
他今天喝这么多，今天一准也不会舒服，这便是恶性循环了。秦玉山和他又没仇没怨，不仅无仇怨，更算是喜欢他，打心底里来说，她又怎么忍心看他难受——言语攻击是心里难受，一定程度上，秦小姐不把感情创伤当成是实际存在，可明儿要是头疼呕吐水肿，那就是实打实的痛了——虽然她这话是强词夺理，可人家愿意这么理解，谁又能拦得住。
“别喝了，你现在也喝得够多了。”
“可我还是不想睡。”
“那都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你现在睡去，一准躺下就能睡着。”秦玉山着实不信他失眠的事情，尤其不相信他喝了这么多还能继续睡不着，“你要是再喝，那我就陪你一起喝！”
秦玉山是无心之言，可却把范思川吓了一跳，他虽醉，可也还记得这人怀孕的事，“你现在不能饮酒的，半点都不行！这是常识，你难道不知道？”
范思川没收住脾气，声音有些高，实在吓了秦玉山一跳，秦小姐抱着酒瓶呆坐在椅子里，看着范思川愣了半宿神，她除了被范思川吓到，更因他这话一时回想起上一个孩子的事情，毕竟，她因为第一胎流产，对身体损伤很大，才导致这一回生育这么艰难。她在身体最佳的时候酗酒流产，现在动辄有流产征兆，若是再碰酒，那便是立刻会奏效的，神仙也保不住她的孩子。
怀中是冰凉的玻璃酒瓶，本来毫无异常，可被他这么一说，那正抵在小腹上的冰凉感觉，却真好像是要迫害她孩子的魔鬼，吓得她连酒瓶也不敢抱在怀里，连忙搁在桌上。
“但酗酒对你也不好——你经常睡不着，经常喝酒吗？”
秦玉山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颓唐的男人，和荧幕前的光彩照人截然不同，若有相同之处，便该是容颜的魅力不曾减少，只是换了形式。秦玉山突然有一丝丝后悔了——她看着范思川被自己气得出走，她被父母训责，全都不知悔改，可今日突然探听到了一些他的脆弱，她却突然心软了，好像自己才是个坏人，一直在变着法地欺负他。
她问了，范思川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微微俯身，双手支在大腿上，低头看着地板，“是，不吃安眠药或喝酒就睡不着，经常如此。”
“这是因为什么？”秦玉山突然感觉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话题，因为她明显能感觉得到，范思川沉默了。
不是范思川不想答，实在是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何至于此呢？他有时候乐天至极，感觉什么事都能看得开，可又有时候什么也看不开——母亲妻子儿子都不满意他的常年不在家，可又同时享受他给赚来物质的生活，你说他们很贪婪吗？但又好像是他们应得的。可说不贪婪吗？明明他已经努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可一个个还是对他不满意，妻子嫌聚少离多，儿子嫌见不到他，偶尔见面，他这个父亲也严厉至极。
秦玉山还真的变了，她没再刨根问底，反而是主动打岔，“哦！我觉得你还是不够放松罢了，多听听音乐，没准不用喝酒吃药也能睡着的。”
范思川没说话，就摇了摇头。
秦小姐就是典型的遇强则强、遇柔则柔，他突然像个弱势群体了，她心底里那正义感便突生。她突然想去抱抱他，将他抱在怀里哄哄人，哄他睡觉入眠也好……
两人再没说话，只如此静静坐着，范思川本想通过如此不说话来让她感觉到无聊，再逼她回去睡觉，没想到这人却偏拗着不回去，只是长夜易困，有一阵不说话，秦玉山便自己困得睡在椅子里了。
范思川一扭头，便看见了一张熟睡的脸，他本不想搭理她，可还是没忍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人从椅子里抱起来，只是还没走回卧室，秦玉山便醒了，她迷迷糊糊揉着眼，惺忪说着半梦半醒的话。
“范思川，你怎么还没睡啊——”
范思川面无表情对答着话：“我睡了，你安心睡你的觉就是。”
秦玉山又不傻，一听这话自然醒过来，勉强睁开眼，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跳下去，却被范思川抱得更紧了些，又呵责了一声：“你别闹。”如此这般，秦玉山才不再“闹”了。
可经这一遭，即便秦玉山被他搁回床上，也不敢再睡了，她既然知道他睡不着，那她便也想看看，这人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故意逗她，她于黑夜中睁着眼，强逼着自己不昏昏睡去。睁眼还是起效的，至少她能瞥见，范思川将她安妥之后，虽没有再走出卧室，可也只是坐在床边的桌前发呆，不见有要睡觉的意思。
或许，他真的蛮可怜的。秦玉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这样想。
一个女人自当怀孕的那一刻起，便会在她不知觉的时候产生微不足道的改变。虽说是微不足道，可若是日积月累下来，总也是很可观的存在，就如当下，她心中母性泛滥，甚至泛滥到了自己法定配偶身上，她竟然都不自知。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情感——她想去抱抱他……
“范思川，你过来。”她轻轻唤他，范思川扭回头看她时的表情略有些吃惊，“你怎么还没睡？”
秦玉山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又朝他招招手。其实，在这时候，只要她肯撒个娇，说一句：你不陪我，我就睡不着。恐怕范思川便自然而然过来了，就算他来得不是很心甘情愿，可他也没有拒绝一个撒娇的女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