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生阴策,雨夜秘探
应玉楼被手下救离玉虚观,两人上马约跑了有一二十里,确认迎红月与贠城二人不曾追来,才敢停下来查看自己的伤势。
应玉楼不解,映红月的功夫比起往日有增无减,可无论是上官金童送来消息还是亲自询问当日伴随征讨虹日玄月教的军士,他都可以确认迎红月绝对来日无长……怎会如此?
他挑了挑眉,看着一旁手下还在四面环顾,眼中惊惧之色不减,想起自己方才差点死在迎红月手上,她又那般讥讽自己,狠踹了他一脚,怒叱道:“一群懒笨的废物,事情办得如何了?”
“主人,知道您和周大人关系的人都已经解决了,用的是您新配置的药,不会出差错。”
应玉楼剐了他一眼,质问道:“你叫我什么?”
“请,请大人赎罪,手下应当称您为娄大人,您是陛下御笔亲封的国师大人。”
素来知道应玉楼是阴晴不定暴怒无常的笑面虎,眼见自己的同伴尽数阵亡,这位手下更加不敢再激怒他,可即便如此,应玉楼还是起了杀心。
这也怪不得他疑心,周熹忽然被皇帝贬斥至青州,打了他个猝不及防,接替周熹职务的据说是甘家那群顽固不化的老臣,急于处理从前遗留的人事,害得自己身边无人,偏赶上这个时候迎红月就来了……
她怎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应玉楼转头看着这位乖顺的手下,温和笑道:“前几日,是什么人来观中打听过青玄的消息?”
“当日手下就和其他人调查那几人的行踪,只是他们也并非凡俗之人,武功不低,一路走走停停,手下等也没有寻到机会,他们上了运河的航船,之后就不见了,手下等也在京城运河口围堵过,却没有再见过那些人。”
“你们查错方向了,那些人一直在京城,不曾离开过。”
应玉楼摘下自己手上的檀木珠串,扯断绳子,将其中三颗珠子拿出,放到手下摊开的手掌心上。
经过方才一场搏杀,月光下红棕的木片下隐隐露出金子的闪光。
“今日你护主有功,这是你应得的,我还需要你为我办一些事。”
应玉楼抹去嘴角的鲜血,强撑着身子坐起靠在树上,用树杈在地上画了三个圈。
“第一件事,如今迎红月在京中遁形,背后一定有人相助。皇后甘慧背后的甘家,汝南王府楚衍,镇远将军府汤梓靖……个个对皇帝颇有微词,你把这三家人都给我盯紧了,一旦有什么异样,立即禀告于我。”
手下领命确认后,应玉楼划掉了一个圈,又说道:“周熹已经没什么用了,如今他唯一的用处就是人在青州,派人随他到青州去一趟,回来时为我带一份礼物回来。”
手下不解道:“青州地僻,物产匮乏,不知大人想要什么礼物?”
应玉楼只一味笑着,得手下协助,勉强扎紧了自己被几乎被砍断的左手,粗粗用伤药粉涂了被迎红月打出的血洞,点了火封上,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灌下,暗红的药液染红了他已经无比苍白的嘴唇。
他靠在树上喘着粗气,用右手划去了第二个圆圈,有些孩子气的将手上的血抹在了手下的衣服上。
手下感到自己胸口一凉,像是被人刺了字一般。
“是我说错了,这算得是什么礼物,我不过是要他一双眼睛罢了。”
回想起一些不大美好的往事,应玉楼最讨厌的还是周熹那双带着轻蔑与自尊的眼睛。
“至于其他的部件,就让那甘麒看着办吧,人死在了青州,有他一份责任,也有那迎红月一份责任。”
应玉楼看了看手指纹间残留的血痕,眼中笑意更盛,嘟哝道:“月儿,今晚让你就让你一次,我们来日方长!”
随后,他接过属下从一旁树冠上取下的油布包好的官府换上,正了正官帽,想起迎红月方才那句“乌鸦扮作金凤凰”,恨不得将乌纱帽生生撕成碎片。
应玉楼踢起一脚沙土,盖去了地上的第三个圆,由手下搀扶着上马。
“你回玉虚观去,把哪里烧了,记住不要留下我们的人的痕迹。”
手下慌乱道:“可是,可是大人,魔教妖女和他的护卫还在那里,属下怕——”
应玉楼欠了欠身子,挑眉道:“如何?我又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那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一定不会留在那里,你安心去,待我回了小叶山,自然会派人前来助你一臂之力,就算是遇到了他们,你不动她,她不会杀你的。”
他伸手抚了抚手下的发顶,说着让人极为宽心的话:“去吧。”
应玉楼抖了抖缰绳,看着手下逐渐走远,抬头看了看逐渐聚拢在天上的阴云,跨马向小叶山铁栅血牢赶去。
恰好这两日来了新的牲猡,如今迎红月这般若无其事,他必须要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小叶山是天然环庇在京城外的连群山,因当朝建元来被修建为重要的军事隘口,三代修缮之下,山口处地势峥嵘,官道羊肠一线,峭壁犬牙交错,易守难攻,当真是一处险恶之地。
迎红月和贠城赶到后将马儿藏在一处隐蔽之所,二人为它割了一些草料,一番安抚修整后,便沿着原有的山道小路拾级逶迤而上,小心探索道路。
贠城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方才清朗的月光瞬息湮没在黑暗之中,看这阵势,似乎又有一场大雨。
“教主,似乎要下大雨了,我们还要前去吗,还是我们先回马儿所在的洞口躲雨。”
二人只有一把车夫留在马儿鞍下的油纸伞,迎红月没说什么,打开伞将贠城和自己罩在伞下。
“有伞还怕什么,走了。”
贠城劝阻道:“属下担心您的伤还没好全,不要受了风寒——今夜是雨夜,属下记得前些日子下雨时,教主说肩上的伤口疼。”
迎红月自己也不记得这回事,只好将系在腰间的斗篷重新披回身上,带好帽子系紧绳坠,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雨前闷热,迎红月甚至觉得额前有些出汗。
“好了吗?”
“嗯嗯,好了,属下给教主撑伞吧。”贠城担心迎红月为自己撑伞还得举高,怕她手臂酸痛,从她手上接过了伞就不还给她,还向她那侧偏了偏。
二人继续前行,又向山内走了数百米,惊觉原有的山道断绝,眼前出现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地上的积水夹着泥石断木流淌落入涧中,不听见一点声响。天上的雨水像是落入了地母的裂纹,再也不能回到尘世。
不知此处是否有人把守,二人也不敢擦火折子,依稀分辨出深涧上天然生成的断桥——似乎有人为毁坏的痕迹。
迎红月分析道:“这条路上的石阶破败,应当平日里没什么人走,所以这条路是原本进山的路,想来皇帝认为此处不易防守,不想让人从此处进入,因而毁坏了天然的石桥。”
贠城踢起地上的石头到桥对面,看那断桥还算结实。
虽然脚下是万丈深渊,断桥距离边道也有三四丈远,然而对于轻功极佳的二人来说没有丝毫为难之处。
“跳过去试试吧。”迎红月见试不出什么,跨出伞打算先行尝试,却被贠城轻轻拉回。
迎红月不解道:“怎么了?”
“教主,嗯,我们一起跳过去吧,以免教主淋湿了,而且万一那边有什么情况,属下也好及时保护教主。”
迎红月虽觉得别扭,但是贠城已经这样说,她也不想拒绝,便扶着他的手臂,二人一同轻松跳跃至对面。
然而正当迎红月落地刹那,她脚下的石块一松,原本踏满的一步虚了一半,竟然一时没有做出反应,差点向后摔下深涧。
“教主小心!”贠城揽着她的腰,一把将迎红月抱回到自己身边,又向后退了几步,离开石桥。
他肩膀和右侧的发帘虽被雨水打湿,却没有一滴雨落在迎红月身上。
迎红月仍有些脚软,她不怕自己会掉下去,因为城儿还在她身边。
她只是担心自己如今的功力,方才强撑着力气在应玉楼面前施展武功,已经是透支了她的气力,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贠城放开迎红月,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她没事后,才继续前进。
“我方才要掉下去了,城儿。”二人向前又走了一段路,迎红月才如梦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地说这件事。
贠城安慰道:“属下不会让教主掉下去的,教主放心吧。”
迎红月摇摇头,贠城知道她想说什么,补充道:“其实怪属下,属下偏要和教主一起走,挡了教主向前走,才害教主差点掉下去。”
迎红月苦笑道:“骗人,城儿学坏了,如今你只会骗我!”
贠城哪里会骗人,只能小声嘴硬说自己讲的都是真话,倒也让迎红月心中好受了些。
方才自己就要掉下深渊被城儿一把拉回时倒没那么注意,如今过了一会儿再回想起来,莫名多了几分安心,她下意识往贠城身边靠了靠,却并没有挨上他。
她没告诉贠城,自打进了小叶山中,自己胸口一直烦躁憋闷,似乎是有人剖开她的胸膛,用尖刀在她的肋骨上来回拨弄,甚至弹出一曲鬼魅的乐音。
她咽了咽喉中的血腥味,继续向前走,不论前路如何,她都要撑下去,绝对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