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教主哭泣,侍卫心慌
“又是这里,城儿,你知道当日为何我没有继续追问那个残废乞丐吗?”迎红月问道。
贠城思索片刻后猜测道:“教主是担心那人有可能欺骗您?”
“不是没有这番考量,更多是因为他说的话,犹记得当日他描述那些女子的惨状,那般触目惊心,显然他是亲眼见到过的,”迎红月道,“既然他仅辨认我身上当时丝毫不显露的‘味道’就能出言提醒,结合他一身伤痕,我推测他一定知道什么内情,可是他不愿多言,想必一定还有顾虑……”
一番兜兜转转,所有的线索又指回了这神秘的铁栅血牢。
“城儿,自打前日抓住了那位‘行刺皇后’的刺客,应玉楼那狗贼就没了动静,既然皇后娘娘如今在宫中,这铁栅血牢就是我们唯一能够调查的方向,我和你一起去,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去找再找找那位残废的乞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迎红月不由贠城抗议地说。
“他险些害教主丧命,还命人以虹日玄月教弟子的身份假扮行刺之人,污蔑教主清誉,罪不容诛,只是——”
贠城知道她一心想要查清真相,却苦心劝阻:“只是如今他潜伏暗处,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
“教主被那媵人咒困扰多日,属下比教主更想要早日查明其中真相,只是如今应玉楼那个狗贼潜伏暗处,一心加害教主,属下实在是担心,不如这样,属下陪教主在宫中再搜寻几日那应玉楼的踪迹,待教主的伤再好一些,属下必定跟随教主前往那铁栅血牢一探究竟。”
贠城静静看着她,眼睛像是稻田里泛着微光的清水,浇灭她的焦虑与急躁。
迎红月的嘴微微张开又合上,她知道贠城说得有理,可是脑海中尽是母亲并重视握住她的手让她无论如何让都要守护虹日玄月教的画面,那场大战损失惨重,教中人对她这个年轻的教主多有不服,如今上官金童从中作梗,不顾形势岌岌可危,也不顾教中数千人生死存亡;而自己误以为巧使妙计,却也几乎被应玉楼逼到了死角,内力耗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想要说些话反驳贠城,可是两片唇上下轻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极哀伤的阖目,沉沉点了点头,攥紧了身下的软垫,将精致的绣纹勾出一道道抽乱的丝线。
耐不住心中血气上涌,身上的两处打伤抽痛不止,迎红月一时头痛,只觉得眼眶酸涩,喉咙中一阵厌痛,再睁眼时竟然留下几滴泪来。
“痛,城儿……”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地喊痛。
这却把贠城吓坏了,他自幼时起跟在迎红月身边,他的教主什么样子贠城都见过,唯独不曾见过她伤心落泪之时,教中人常说她是铁做的人,留不得眼泪,一旦流泪就会把自己锈蚀得通体伤痕。
“怎么了教主,是伤口痛吗?皇帝的人还在,教主您稍等,属下现在去为您拿药?”贠城慌乱问道,迎红月担心自己哭出来,强压着喉间干呛摇头。
贠城更加茫然无措,以为是自己开口阻拦还提及了教主的伤心事,把他的教主气哭了,一时慌乱不已,想要帮她拭泪觉得冒犯冲撞,想要开口安慰却又怕自己嘴笨更惹得教主生气,连忙起身半跪到迎红月身前,低声道:“教主,是属下错了,属下刚刚说得不对,您不要哭了……”
迎红月听后更觉得伤心,把脸别到一边,想要压抑自己喉头的酸涩,却不留神低呜了一声,于是更加止不住泪,眼泪一滴滴砸在她和贠城中间的绒毯上。
“不是因为你……”迎红月哽咽着说,“是我自己气自己,我自己气一会儿就好了。”
贠城闻言,起身要离开,迎红月却忽然后悔自己说了刚刚的话,她不想让贠城看见自己哭哭啼啼,却也不想让他离自己太远。
她还是有忧郁的,她有些犹豫自己能否坦然接受他的爱意,如今未来不定,她又怎么能给他承诺呢?
“城儿,你在这儿吧,再待一会儿,不要管我就好了。”
贠城已经走到了门边,回过身来走回她身边,默默守着她。
像是开了一个坏头,积攒多日的怨苦刹那倾泻出来,城儿的情意,母亲从前对自己约束,应玉楼的讥诮,上官金童的背叛,楚衡的算计还有对甘慧的隐瞒,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成为她消耗血命的负累,迎红月止不住眼泪撑着小榻锤打着自己心口,希望能让自己快些止住眼泪。
贠城看她这样,忽然伸手从侧面抱住了她,将她揽在自己怀中,迎红月本不觉得屋中很冷,此时却觉得在他怀中有些发烫。
“教主,属下不会走的,教主要是伤心就哭一会儿吧,不要在心里压着,若是属下能替您难过,属下也愿意替您哭的。”
迎红月虽早过了二八之年,可是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二十三岁的年纪,未到及笄之年就挑起了掌管江湖最大教派的重任,有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却被世人蔑为妖异。
别的女子还在闺中勤学女红时,她无师自通就明白了何为左右逢源稳定人心;如今被歹人陷害,强撑着一身伤痛忍辱负重,却依旧被教中人士误解,人人都知道她是盛名在身的虹日玄月教教主,可是有几个人知道她也不过是一个会哭会笑的普通女子呢?
贠城九岁那年见迎红月一身红衣从高楼跃下救他与危难之中,知道了教主是他毕生效忠的尊主,如今一旬忽过,他也知道了,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人也会有伤心难过之时,需要他时时陪伴在侧。
贠城攥紧了拳头,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身体,用手臂将迎红月紧紧揽在怀中,却也不忘问道:“教主,属下不想冒犯您,若是您不愿意,就把属下推开。”
迎红月摇了摇头,她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去推他,脑海中喋喋不休的声音也逼迫自己也不要推开他。
她轻轻抱住了贠城的腰,像是睡在了一张极为舒服的床上,卸下所有的防备,卸下无尽的疲累。
贠城努力让自己放空不要胡思乱想,可是他抱着自己此生最爱的人,又怎能阻挠心中千万缕情思,越发觉得胸口被眼泪氤湿得地方阵阵灼热。
迎红月哭得很压抑,一直像是蚊鸣一般低低哭泣,随后才逐渐大声起来,像是对自己所遭受的陷害与算计不平而鸣。
哭声将息时,贠城甚至能感受到他教主的发丝擦过自己胸前衣布时的响动。
“教主,好些了吗?”贠城放开迎红月,重新跪到了她的身前,托着她的手抬头虔诚地仰望。
迎红月看他的眼睛就大脑一片空白,转身擦了擦眼泪,再转头对上贠城的视线,愣了一两秒,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小声像是威胁一般说道:“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要罚你了城儿。”
贠城摇头,连忙表明自己绝不会透露半分的决心。
见到教主笑了,他很开心,迎红月将他扶起,二人坐回到榻上,迎红月擦着脸上的泪痕,什么话也不说,二人沉默了许久。
“眼睛肿了。”迎红月用茶水照了照自己的脸,多时后开口道,她托起腮看了看自己不算太好的面色,轻轻叹了口气。
闻言,贠城用布巾沾了一些冷水,呈给迎红月,让她敷一敷眼睛,其实他也没办法想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教主对他好,可他却总也做这样的事,就像是上次在皇帝的紫宸殿……他才应当一头跳进冷水里去。
迎红月结果那布巾,盖住了自己整张脸,黑暗中听到自己“汩汩”的心跳。
“教主方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吗?”贠城见她已经好些了,希望替她分担一些难处,关切问道。
“只是觉得自己有心而无力,还拖累别人,一时气不过……我也是的,不过是害了点小病小痛,搞得和得了什么绝症似的。”
她没对贠城说实话,因为她自己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既不是万念俱灰,也不是气急败坏,介于绝望与怨愤之间,恐惧又怯懦,让人难以言说。
贠城答道:“教主说了不怪属下,但是属下觉得还是自己的错,此事本来就应当由教主说了算,教主说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动身前去,这样好不好?”
迎红月却没有坚持,为贠城擦了擦胸前自己泪水留下的湿漉,让他先好好休息,先看看皇帝那边有何动作,待过了今晚,自己再给他答复。
离开贠城房间时,迎红月在门框后悄悄看了一眼,看见他背手躺靠在墙边,神情忧虑。
迎红月转过身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似乎回忆着方才的安逸与温暖,随后她缓缓睁开眼睛,静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