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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照片上的人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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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地打开,沙华跟随鱼贯而出的人流走出电梯。他沿着有些幽暗的走廊,走出烧伤科住院部的大门,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经过昨天一场大雨的洗礼,八月末的午后阳光像冲刷过的宝石一样耀眼。目所能及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崭新的一样。但沙华还是觉得有点冷,一边走,一边将拿在手上的棕色皮衣穿在身上。二话不说的钻进了闷热的驾驶室里。

    他坐在驾驶座位上,没有急着发动脏兮兮的灰色捷达车,而是先点了一支香烟。袅袅上升的紫色烟雾从搭在手动档位上的指尖缓缓燃起。沙华目光黯然的看着车窗外的人流从眼前匆匆经过,一种无所事事的压抑感便向他袭来。

    一桩无关痛痒的案件又在不了了之的询问中结束了,沙华这样想着:“那个叫白令海的被雷劈的家伙不过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患者而已”。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如果总部对这样的结论不满意的话,再派人来调查就是了。反正这种“无关痛痒小事”也没人关心。

    总之就像之前一样蒙混过关就行了。打定主意后,沙华掐灭手中的香烟,随即旋动钥匙发动了汽车。汽车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吭哧了半天才打着火。

    沙华挂上倒车档位,准备把车子倒出去。可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向倒车镜,注意到挂在倒车镜上的悬挂物后,突然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挂在倒车镜上的是一张镶嵌在吊坠里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坐在轮椅上,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稚嫩的微笑。站在女孩身后,好像是女孩母亲的女人,表情平静的注视着前方。但沙华却觉得,那两双眼睛此时正在鄙视着自己。

    沙华面露苦涩的抚摸了一下照片上的人。内心挣扎的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刚才在烧伤科的病房里,白令海说出的那番话,又开始在他的心头上萦绕。

    后悔……沙华觉得自己对这个词汇根本没有免疫力。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陷入自责的情绪之中。

    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刚好12点整。对于他来说,这个时间还太早。如果现在就把自己灌醉的话,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将车子挂上前进档位,朝着城市的北部开去了。

    “调查会伤人的金属球吗?我真的是疯了!”沙华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驾驶着脏兮兮的灰色捷达车在城市中心的主干道上飞驰,不一会儿就拐上了通往破碎湾的高架桥。

    他沿着高架桥大约行驶了10分钟后,远处,具有城市北部特征的重工业设施开始从车窗外不时地经过。贯穿城市中心,将城市分隔成南、北区域的破碎湾已经进入眼帘。

    灰色捷达车从高架桥的出口拐了出去,又沿着蜿蜒辗转的环江公路一直向前开。白令海钓鱼的位置就在破碎湾的中部流域。于是沙华驾驶着车子离开铺装公路,拐进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岔路口。

    驾驶室里传来轮胎轧在石子路上的沙沙声,与此同时,车尾顿时掀起一阵烟尘。

    灰色捷达车停在一块被芦苇丛包围的空地上。沙华将车子熄火,从驾驶室里走下来,脚刚一踩到地面,脚下就传来砂石地的柔软。

    沙华先是站在原地,环视着四周。身边除了几辆停放在这里的其他车子以外,剩下的就是半身高的芦苇丛。然后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没有着急前往破碎湾的岸边寻找什么金属球。而是想先在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经验告诉他,对于昨天已经被警方察看过的现场来说,就算有那种东西存在,也一定会被当做可疑物品回收了。所以一心想找到那种东西只能是徒劳的。

    而如果那个叫白令海的人不是在疯言疯语的话,那个什么金属球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并且没有被警方发现的话,那种东西就应该还在某个未被发现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呢。

    想到这里,沙华低头看向地面,希望能从地面上发现点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因为这里不仅仅是公共停车的地方,也是昨天警方发现白令海那辆红色北斗星的位置。几乎所有来破碎湾的人都会把车子停在这里,所以很有可能会留下点什么线索。

    然而,铺着砂石的地面上,除了车辆经过时留下的车辙以外,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东西。

    这让沙华有些失望的抬起了头。但他转念一想,也许真有什么可疑的物品遗留在这里,就算没有被警方发现,也很有可能被经过这里的人随手捡走了也说不定。

    可是那种可能性应该极低,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那个叫白令海的人在胡言乱语。

    沙华在内心越来越认定这一点,于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在“停车场”多作停留。而是沿着芦苇丛间延伸出去的小径,不抱希望的朝破碎湾的岸边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向聚集着人群的岸边看去。与昨天相比,今天湖岸边的人似乎多了很多,也许是雨过天晴的缘故吧。湖岸边吹来的凉风令人感觉神清气爽。在水边,有母亲领着孩子在戏水。还有几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坐在岸边垂钓。

    沙华走到近前,发现坐在岸边钓鱼的几个男人正好占据了昨天白令海出事时的位置,这让沙华有些恼火。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钓鱼。他走到几个人的身边,先是看了一会儿他们钓鱼的样子,然后便听到一个秃顶的男人开始对身旁钓鱼的伙伴议论起昨天发生的事。

    “你听说昨天的事了?”

    “听说了。”身边一个戴着帽子、脸晒的黝黑的男人回答道,“据说是被闪电击中,人已经死了。”

    “是啊。真的太倒霉了。”秃顶男人附和道。

    死了?沙华听着,瞬间觉得这两个人特别可恨。明明人还活着,这些造谣者为什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口?他们有什么证据?

    “不过我听说,是因为电鱼才被引来了闪电。”秃顶男人接着说。

    “哦?真的?”戴帽子的男人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秃顶男人,“那就不奇怪了。”

    “是啊。钓鱼就好好钓嘛,谁让他想走捷径呢?现在本本分分的人实在太少了。”

    “那真的是活该。”两个人相视一笑。

    “喂!”沙华实在听不下去了,怒声问秃顶的男人,“谁告诉你那个人是因为电鱼被雷劈的?”

    秃顶男人打量着这个站在他身后,一脸怒气的邋遢男人,顿时有些心虚的问:“你是谁啊?”

    “你别管我是谁,我就问你,谁告诉你的?”沙华看上去一点也不好惹。

    秃顶男人顾及面子,仍在嘴硬的强调:“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电鱼,那边怎么会有脚印呢?你说对吧?”说完,秃顶男人看向坐在他旁边、刚才还在接话的钓鱼伙伴寻求帮助。但是那个人像没听见一样,只顾盯着眼前水面上的浮漂。

    “脚印?”沙华听到后不解的问,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什么脚印?”

    秃顶男人脸上露出专业人士的不屑笑容,“切,这都不知道,还在这大喊大叫。”

    “什么意思?”沙华确实不明白,强忍怒火想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呐,你看!”说着,秃顶男人轻蔑的解释道,“像我们这种按照规矩钓鱼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坐在岸边挥杆就行了。只有那些不按常理出牌,总想着大捞一笔的人才会跑进水里去电鱼。而只要进入水里,浅水区的泥土里就一定会有脚印。所以那些脚印就是证据,证明他是电鱼才会被雷劈的,这都是天意。活该!”

    沙华似乎明白了一点秃顶男人说的意思。“你说的那个脚印在哪儿?”

    秃顶男人指着右侧破碎湾的必经流域——那是一块水势变得湍急的洼地。

    “就在那里!电鱼的人都爱去那里!”

    沙华看到秃顶男人指的方向,便朝着那里走去。可刚走出没几步,他就听见身后的那个秃顶男人说了一句,“有病!”,但是沙华没再计较。

    秃顶男人指的位置,距离他们钓鱼的地方也就30米左右。沙华很快就来到跟前。

    沙华看到从上游流经此处的绿色水流变得湍急,就像一面镜子滑落进深坑一样破碎,形成数不清的细小波纹之后向下流去。而能够一眼看到底的浅水滩上,确实有一对儿类似脚印的形状。

    沙华看着那脚印,视线不由得一直向身后延伸,如果那真是脚印的话,根据印有脚印人的走向,应该是从后面的芦苇丛一路走到这里来得才对。

    想到这里,沙华转回身,又朝身后的芦苇丛走去。拨开半身高的草丛,寻找验证那是脚印的可能。

    沙华一边推开挡在眼前的芦苇,一边猫着腰向前走。芦苇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但他还是咬牙坚持走了大概50米左右。还真的在一块儿已经干涸的泥地里发现了另一对脚印。脚印一前一后,看来是在动态时留下的。

    沙华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这对脚印,觉得实在太奇怪了。眼前的脚印之所以能一眼就辨认出来,是因为这个脚印是光脚印上去的,就像是有人故意光脚踩在模板上留下来的一样。谁能在这里不穿鞋干这种事?

    他一边想着这确实挺可疑,一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继续向前走。又走出将近10米后,他又发现了一对手掌印。

    难道这是恶作剧吗?沙华一边想着,又准备拍下掌印的照片。这时,他看着屏幕上正在对焦的画面,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有一个人在这里匍匐前进,然后突然从芦苇丛钻出,袭击了白令海?

    因为无论是脚印还是掌印的朝向,确确实实是对准湖岸边的方向。但沙华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毕竟这里距离白令海晕倒的地方差不多还有100米左右。如果从这个位置就开始匍匐前进,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如果是匍匐前进的话,应该在地面上留有拖痕才对,不应该只有脚印和掌印吧。还有就是白令海是因为电击伤才昏倒的,与遭人埋伏暗算似乎一点都不相干,根本解释不通。

    但沙华还是以白令海一定是遭到了袭击为前提开始了他的设想:那如果白令海不是在疯言疯语的话,并且将眼前看到的脚印和掌印加入其中进行考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对方是在利用雷雨天的特殊环境,人为的伪造成雷击的样子。也就是先将白令海击倒,然后再用类似电鱼的工具企图电死他。只是对方没想到白令海活了下来。

    而如果这种想法成立的话,那就是仇杀了。沙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继续向前走。他沿着芦苇丛绕了整整一大圈,没在发现脚印,但却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沙华看到自己的车才发现,原来将车停在这里,钻进另一侧的芦苇丛也能抵达破碎湾的湖岸边。这样说的话,难道真的有仇杀的可能吗?凶手从另一侧绕到白令海的身后,然后击晕他,再企图电死他?但为什么不穿鞋呢?难道是避免留下物证?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沙华感到有些惊讶。他钻进了脏兮兮的灰色捷达车里,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瞥了一眼挂在倒车镜上的吊坠。照片里的母女还在看着他,但此时他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始,也算是一种不会后悔的交代吧。只是白令海说的那个金属球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电击他的武器上的某个装置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并且因此产生了幻觉?沙华有些参不透。

    这时,他看了一眼车窗外,太阳仍然炽烈的挂在天空。虽然很多事都无法解释,但还是先不要再想了吧。时间差不多了,该喝酒了,他觉得。

    一切都交给明天吧,说不定所谓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想到这里,捷达车向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离开了破碎湾的石子路,只留下如迷雾般飞扬起来的尘土,迟迟都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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